厘清就業形勢 提供對策建議（上）

近期，中國就業促進會聯合海南智源就業創業研究院在線上邀請智庫部分專家和頭部企業研究人員，就2023年上半年和三季度就業形勢進行深入分析，并對下一階段就業工作提出重要建議。本刊將分上下兩期刊載6位專家的分析和建議，以期為接下來的就業工作提供參考。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張立群：

中國經濟蓄勢待發 但尚處回暖還寒狀態

一、必須充分估計中國經濟面對的困難

今年以來，隨著疫情防控政策的適時積極調整，各個方面的經濟活動全面放開手腳，供給與需求側指標均明顯回升，供給側指標回升更為積極明顯。但二季度以來，經濟恢復態勢明顯放緩，PMI指數連續3個月回落。宏觀經濟運行態勢的變化，與各方面預期出現較大反差。總體判斷，中國經濟正處于由補償性恢復向基礎性全面恢復轉換階段，增長動力持續蓄積，但尚未達到推動經濟全面回升的水平；整體經濟處在回暖還寒狀態。

從經濟增長面臨的三重壓力看，供給沖擊基本得以克服。但需求收縮的壓力仍然比較突出，6月份PMI指數相關調查中，超過61%的企業反映需求不足。市場需求亦即企業的產品訂單，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乃至企業信心預期有重要影響。

中國的需求收縮問題已經發展了很長時間。近年來隨著世界經濟增長持續乏力，我國外貿出口增速持續下降，2010—2019年期間，美元口徑的出口增長率從31.3%回落到0.5%；外需大幅度滑坡。與此同時，國內城鎮化推進不平衡的矛盾和問題，使房地產、制造業投資增速持續下降，2010—2020年，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由23%下降到2.9%。出口和投資增速持續大幅下降，導致需求增速持續下降。

需求收縮會導致經濟增速下降，進而導致各方面（企業、居民、政府）收入增速下降，使需求收縮進一步加重，此時不僅投資活動會減弱，消費活動亦會減弱。該問題已經持續10年以上；三年的疫情沖擊，使其更為嚴重。解決需求收縮，關鍵要提振各方面信心，促進企業生產投資的全面活躍，進而擴大消費。但扭轉需求收縮需面對多方面困難，不可能速見成效。這是當前經濟形勢表現為回暖還寒的主要原因。

二、要充分估計中國經濟的增長潛力

近年中國人均GDP已經連續超過1萬美元。但基于巨大的人口規模，目前仍然有6億左右的人人均年收入1萬多人民幣，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仍然普遍而深刻。同時，中國經濟仍具有巨大的結構變動潛力。強有力的推進新型城鎮化、新型工業化、農業現代化進程，會形成消費結構升級并帶動的產業結構持續變化和產業鏈整體升級。中國經濟已形成比較雄厚的物質技術基礎，有比較充沛的要素供給保障，還擁有超大規模的國內市場。綜合研判，中國經濟底部回升潛能充沛，構成穩步進入回升軌道的基本因素。

三、擴大內需的政策成效正在越來越充分的顯現

針對需求收縮，中央政治局及時提出實施擴大內需戰略，采取有效措施逐步激活超大規模國內市場的需求潛力，推動消費、投資需求回暖。2022年依托十四五規劃等大力增加基礎設施項目儲備，通過地方政府專項債、政策性金融等多個資金渠道支持重大項目建設的多項工作，已推動全面加強基礎設施建設邁開重要步伐，對帶動企業投資、穩定投資發揮了關鍵作用。

今年以來，擴大內需一攬子政策的綜合力度正在不斷加強。4月28日政治局會議再次強調，恢復和擴大需求是當前經濟持續回升向好的關鍵所在。要發揮好政府投資和政策激勵的引導作用，有效帶動激發民間投資，雖然3月份開始，固定資產投資累計同比增速出現持續回落；但投資筑底回升的總體態勢仍然在逐步形成之中。目前，重大項目如中國水網、交通強國、城市改造、城市群內中小城市補短板等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工作力度進一步加大。與此同時，圍繞防控重大經濟金融風險，促進房地產平穩健康發展的一攬子政策措施正在進一步完善和加力。

總體看，促進投資回升的政策潛力和投資增速回升的條件正在逐步加強。經濟蓄勢待發，全面回升向好前景比較明朗。必須堅定信心、保持定力、苦練內功，為將要到來的發展機遇做好必要準備。

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科學研究院院長莫榮：

當前就業形勢分析與政策建議

上半年的就業形勢基本穩定，但市場需求有所下降，高校畢業生等青年群體供給增加，就業供求矛盾加劇，壓力加大，青年失業率走高等問題需高度重視。

一、當前就業形勢基本穩定

今年以來，在經濟運行整體回升向好的大背景下，總體形勢保持基本穩定。

新增就業保持穩定 1—5月城鎮新增就業累計552萬，按年度目標任務進度與時序基本同步，較去年同比增加23萬人，增幅為4.0%。但總體看，前5個月城鎮新增就業仍處于歷史同期低位。從走勢看，好于2020年和2022年。

失業水平總體可控 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一季度均值為5.5%，5月份下降為5.2%。

勞動參與率穩步回升 勞動參與率去年四季度開始下滑到今年1月份的低點，之后便穩步持續回升，5月份較年初上升4個百分點。當前我國就業的穩定是在勞動參與率上升、新增就業回暖、總體失業下降狀況下的穩定，因此更具社會經濟價值。

二、需要關注的新情況新問題

一是新的增長點尚不明顯，市場需求趨弱 當前經濟下行壓力依然較大，消費增長疲弱、投資增長乏力、出口增長壓力加大，經濟恢復基礎不穩固不扎實。據我們對340多個地級市大數據分析，普遍反映企業用工需求趨弱。

二是企業用工更加謹慎，穩崗壓力加大 受疫情等因素影響，企業生產經營逐步形成了“最少用工模式”。當前市場恢復程度整體不及預期，部分重點行業面臨市場收縮、企業發展預期不穩、信心不足。調研發現，除衛生和社會工作行業外，其他行業企業用工人數累積均呈現流失狀態。

三是部分青年求職就業的困難程度加深 今年以來，青年失業率持續攀升，與總體失業率下降趨穩呈現相反趨勢。其中，大城市青年失業壓力更大。應屆畢業生招聘需求明顯下降，“慢就業”“緩就業”比例繼續增加。

四是靈活就業人員面臨新困境 一方面，部分行業靈活用工需求下降，市場工價也在下降。另一方面，部分互聯網平臺靈活就業人員在訂單量沒有明顯增加的情況下，從業人員大量增加，導致人均接單量下降，收入減少。

三、下一階段走勢判斷與建議

下半年，在加大宏觀政策調控力度、著力擴大有效需求、做強做優實體經濟等系列政策作用下，市場自我調適和政策激勵效應進一步顯現，傳統產業逐步恢復，新興行業不斷做大，新的就業增長點有望逐步形成并持續擴大勢能，就業形勢保持基本穩定的態勢不會改變。

但同時也要看到，當前國際環境復雜多變，經濟發展不確定性較多，國內投資、消費、出口、物價等宏觀經濟指標偏弱，形成持續的就業壓力和潛在失業風險不容忽視。總體看，在復雜經濟背景下，未來勞動力市場的復蘇或將持續較長一段時間，保持就業局勢的穩定仍需要打持久戰。為此建議：

一是宏觀政策要更加體現就業優先 進一步完善就業促進機制，加強政策協同。加大對有利于就業的傳統產業、中小微企業，以及民生領域和社會建設的投資力度。著力推進數字經濟、綠色經濟、創意經濟等新產業新業態發展。推進就業友好型營商環境建設，持續深化推進創新創業，加強基層就業服務力量，為勞動者就業創業廣開方便之門。

二是優化人力資源供給結構，提高人力資源與產業適配性 鼓勵學校根據行業、市場發展需求，靈活調整專業結構和課程設置，增加適應市場、產業發展需求的專業，及時調整滯后于市場發展的專業，優化高校人才培養結構。加快終身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建設，全面促進人力資源與產業發展相適應。

三是采取專項行動化解青年失業壓力 針對疫情影響下近幾屆高校畢業生的突出特點，做出專項計劃，逐步化解矛盾問題。要特別關注未就業高校畢業生、失業青年，幫助其盡快實現就業，避免陷入長期失業困境。

四是完善就業監測和失業預警機制，做好失業風險應對 建立完善就業監測和失業預警系統。加強就業崗位需求調查和預測，有效引導教育培訓調整和勞動力市場供需匹配。建立零工市場和平臺靈活用工信息監測和發布機制，為靈活就業從業人員提供有效信息指導。做好預案，及時有效防范和化解風險。

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社會和生態文明教研部副主任、教授賴德勝：

對當前就業形勢的幾點看法

一、上半年經濟穩中向好，就業大局保持穩定，但趨勢問題仍需關注

據統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25—59歲年齡人口調查失業率、外來農業戶籍勞動力調查失業率、城鎮新增就業等反映就業狀況的關鍵指標，都在預期內，有的還超過預期。今年上半年實現了經濟增長企穩回升和就業大局穩中有進的局面，但仍有三個趨勢性問題需要引起關注：

一是16—24歲人口城鎮調查失業率有不斷攀高的趨勢" 青年失業率高是全球性趨勢，自2018年開始公布調查失業率指標以來，我國16—24歲人口的調查失業率一直較高，而且峰值呈現出不斷增高的趨勢。今年的上升通道比往年更長，峰值更高，而且在進入畢業季的未來幾個月，仍可能攀升。特別是對比25—59歲年齡人口的失業率超過5倍是令人警惕的信號。

二是存在以“質”換“量”的趨勢 表現為就業數量指標總體穩定可控，但就業質量的有些指標下降了。如開工不足，工作時間減少；企業停工停產，工資收入減少；高校畢業生職業不斷下沉，在社會職業類群中，高學歷對低學歷的擠出，城鎮青年對農民工的擠出超過以往，這種“就業擠出”態勢不僅拉低就業質量，也會影響更加充分就業目標的實現。

三是就業出現分化的趨勢" 主要原因是市場主體的能力和動力在經濟復蘇性增長中出現了分化。5月，41個大類行業中有21個行業增加值保持同比增長，有些行業則出現了增速下降。相應的，不同人群、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的就業景氣差異較大。如高校畢業生中博士層次的畢業生和工科專業畢業生簽約率比較高，因其主要去處是高校、科研等用人需求受經濟波動影響相對較小或是現代制造業、數字產業等快速發展的部門，因此高校畢業生就業難主要還是結構性問題。

二、促進就業特別是高校畢業生就業的政策建議

今年下半年的城鎮調查失業率仍有波動可能，但隨著穩增長政策的全面落地，經濟大盤和市場主體將更趨穩定，波動趨勢將會持續走低。但以高校畢業生為代表的青年就業問題是關系就業大局穩定的重中之重、難中之難。建議：

一是要切實穩住經濟增長" 今年上半年經濟實現了較好增長，但仍屬于恢復性的，基礎還不牢靠。要在過去幾年政策基礎上，繼續延續和優化有關措施，穩住市場主體，特別是對民營經濟采取針對性支持政策，固本強基；要針對當前消費和投資需求不足，進一步穩定預期，在增強市場主體更有信心、更有活力、更多招聘功力和能力上下功夫，營造敢投資、敢創業、敢消費的社會氛圍，發揮超大規模市場帶動經濟增長的潛力。

二是優化穩擴就業的政策" "推動國有企業、事業單位、基層服務項目擴大招聘規模，增加高校、科研院所和企業科研助理崗位招聘數量，鼓勵企事業單位擴大畢業生“見習計劃”規模。要在目前為鼓勵支持企業吸納就業明確下來的扶持、傾斜政策在定性基礎上，盡快明確定量標準，以使出臺政策的精準落實到位。

三是要建立有效的就業跟蹤服務機制" "高校應加強就業幫扶的落實工作。建議高校在7—8月份把“促就業”擺在更加突出位置，舉全校之力開展幫扶工作。盡快建立就業跟蹤服務規章，確定跟蹤服務專員，通過APP、電話、發放電子問卷等方式建立溝通和反饋渠道，準確掌握畢業生就業進展狀況，跟進幫扶工作，建立跟蹤服務文檔。

四是要引導高校畢業生動態優化就業預期" 目前大學畢業生就業意向還比較單一，就業區域、行業、職業選擇的趨同性非常突出，一二線大中城市“聚集就業”帶來的競爭壓力極大，中西部、三四線城市則缺乏吸引力，要教育幫助畢業生調整就業觀念，拓寬擇業半徑，減少畢業生在大城市中“消極就業”的現象，引導畢業生將個人抱負與國家需要結合起來，實現理性就業。

五是要防止理工科專業畢業生占比繼續萎縮" "我國現在仍處于工業化中后期，且數字化技術和數字化經濟加速發展，需要大量理工科專業人才。目前工學、醫學、農學、理學專業畢業生就業率也相對靠前。高校擴招以來，理工科專業本科畢業生占比從1998年的67%左右下降到了現在的不足50%。因此，應進一步處理好教育與就業的關系，采取政策措施，穩定甚至適當提高理工農醫專業畢業生比例，穩步推進“四新”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