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去世了。
他的人生畫上了句號,父親得知消息,眼神呆滯了一下,手中的文件滑落,重重摔在地上,他未去撿,而是瘋一般的沖向車庫。
到了爺爺家,滿院的人沒有說話,沒有悲傷,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家看到了父親,只是點點頭,院中央的棺材漆黑,靜默著,只有烏鴉在樹頭叫,天空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就這樣,爺爺伴著黑夜入土。
按照習俗,老人去世后,后人要大擺三天宴席,以感謝大家對老爺子的照顧,父親按照習俗操辦了起來。第一天,來了村里的人,父親大笑向前迎接,左手不停往里面請,臉上的笑也未曾消失過,笑盈盈地迎著所有人的到來。我不解,平時如此孝順的父親,這次爺爺去世竟沒有感到一絲傷懷,而且還如此開心、大笑,心中不由得難過了起來。院子里鬧哄哄的,吵鬧與這個院子的裝扮格格不入,大姑大嫂炫耀著她們的首飾,父親和三叔他們聊得不亦樂乎,小孩在院里嬉鬧,我簌簌流下眼淚,跨出院門,走上街道,穿過交橫的汽車,經過破損的燈牌、歡鬧的嬉笑,悲傷地嚎叫……
宴席隨著黃昏的到來而結束。
父親笑著將客人送出去,轉身坐在院子里,望著遠方,陽光灑在父親的臉上,我發現滄桑的父親一臉悵惘,但沒有人去問他,也沒有注意到他。
第二天,宴席照例開始,父親還是像之前一樣,笑嘻嘻地迎客,但院里來了一幫耍雜技的,他們打著鼓、敲著鑼,我茫然地看著他們玩、鬧,看著父親漸漸喝紅的臉。
這一天,隨著鼓聲而結束了。
深夜,我躺在床上,心里懷念著爺爺,不知不覺,熱淚沾濕了床單,我伴著淚水進入了夢鄉。
我似看到了爺爺的微笑。
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父親照例早早起了床,我發現父親的眼眶卻是紅的。兩天的宴席讓院子顯得些許雜亂,父親拖著沉重的步子打開了房門,只見天邊烏云被不斷吸引過來,把天空染上了墨色,仿佛要將大地吞下。一場大雨驟然傾泄下來,打到父親的身上,打到父親的心上,這一次,他哭了,哭得是那么徹底,那么悲傷,淚水混著雨水從他的臉頰劃過,滴在渾濁的泥水中,掀起一陣漣漪,父親顫抖著、呻吟著,他的哭猶如一把劍刺進我的心里,父親的痛,一半我承受著。
我隨父親一同哭了。
雨水漸小,父親拖著濕漉漉的衣服帶著紅腫的雙眼,跨進了房門,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哭。”
我憋住眼淚,但心里仍覺得悲傷、不解,父親即使心中哀痛欲絕,但還表現得強顏歡笑。
多年以后,我才理解父親……
走在墓園中,去世老人的配偶大笑,笑著笑著,淚珠卻滴在了草地上,老人粗糙的手撫摸著墓碑,嘴里念叨著:“一切都好,好好走,看好路。”那刻,父親的笑臉出現在眼眸,心中恍然大悟,父親深愛著爺爺,但他想讓爺爺一路走好,不要掛念我們,他想告訴別人,這個家它沒散。人們正是有著世間中最美好的情感,才會有喜喪,喜喪一方面壓抑著人們的情感表達,但一方面又表達著人們對逝去親屬的眷戀和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無限期望。
風,卷起散落的落葉;麻雀,停在云端上休息;余暉,灑滿樹梢,父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