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糧多

“誒，爸，爸！您別急，別氣??！小記還小，不懂事兒！您別跟小孩兒計較?！?/p>

“他年紀小，不懂事兒！難道就是他耍性子，把飯倒了的理由嗎？我今天，非要教訓他不可，教訓了，才懂事！”余糧多用力掰開兒子的手，眼看著小記就要結實地挨上一棍了。小記突然癱坐在地上，發泄似的把腿腳往地上搓，兩腳忙著，兩手一嘴也不歇著，手胡亂地上下左右地抓，嘴里大聲宣泄著自己的委屈與難過。

余好看著一邊哭鬧的孩子，又看著一邊生氣的阿爸，覺得兩邊不討好。兩手一攤，兩肩一耷拉。“爸，你這又是何必呢？咱家又不是缺這點糧食，何況您不是叫余糧多嘛，糧多，糧多，您愁啥，氣個啥呀？”

余糧多看著地上哭鬧的孫子，心里的氣雖未消，但也增添了幾分心疼。眉頭不由緊緊地皺起，把拐杖收了回來，卻沉默不語。

“爸，你倒是說點什么呀，每次問到這個，你都跟熄火了一樣，悶聲不吭?！?/p>

余好望著父親一如既往地無語，腳尖輕踹了下凳子，心底隨之冒起了大火。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記的哭鬧聲卻越來越大，余好心中的火苗越躥越高，氣氛隨著余糧多的沉默而愈加沉重和壓抑。

“小記！”哭鬧聲被突如其來的叫喚打斷。余好怔愣，覺得父親的聲音仿佛是穿越了好幾個時空才傳入耳中?！案襾??！庇嗉Z多轉身，向客廳走去。

每走一步，拐杖每著地一下，便發出一次聲響。

咚，咚，咚。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了他們心里，他們的心頓時成了流著酸水的臭果。他們感到了難過，因為余糧多每走一步，都似乎離痛苦的深淵更近了一步。客廳里，一老一壯一少，望著祖輩的靈牌，思緒被余糧多的講述，帶回了那個饑苦的年代。

“娘，娘，今天怎么喝粥？飯呢？”娘沒有回答。“娘，我們都喝那么多天粥了，啥時候吃飯呀？我和弟都好餓，每餐都吃不飽?！蹦餂]有說話，只不過不再上桌一起吃飯了。

“娘，娘，今天怎么有飯還有菜??！哦吼，我們可以大吃一頓了！誒，娘，爹呢？”娘好奇怪，剛問就跑遠了，她跌跌撞撞地沖進了落日余暉，就像上了一條不歸路。

“娘，弟說你比王伯伯的兒子還瘦，我不信，他也就比我大那么幾歲。娘，弟是不是說謊了？”娘抬頭笑了笑，不語。

“娘，娘，你喝那么多水干什么？你肚子都，呼……變這么大了，像有個弟弟在里面?！蹦锊煌５睾人?，淚卻從眼眶里溢出。

“王伯伯，我娘呢？王伯伯，我娘呢？”

“娘，娘，你在哪?。磕铩?/p>

“我再也沒有娘了?！?/p>

“小記，你可知道，你倒掉的那一碗飯曾經可以換回我娘的一條命。你們可知，如今千千萬萬世人所倒掉的那碗飯，曾經是祖輩們拼了命也換不回的糧?！?/p>

“余好，我取名余糧多，本是希望家中糧多，無食憂。怎知現如今……卻成了你們可以肆意浪費糧食的理由啊！”

余糧多那張刻滿皺紋的臉上早已淚眼婆娑……孫子小記呆住了，默默地低著頭走回飯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