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立意，宜巧忌拙

陳佑昌

“宜巧”是指詩詞創作立意的手法、角度靈巧、機智、生動，別出心裁，富有韻味；“忌拙”是指不能刻板、呆滯、笨拙?！白鋈艘保鲈娨保@是要求創作者要有詩性思維，要在描寫客觀物象、表情達意時，可以打破常規，運用一些特色手法，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古詩中立意巧妙、別致、新穎的，不由得想到唐朝朱慶余的《閨意呈張水部》一詩：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此詩又題《近試上張水部》，據此可知詩的作意。朱慶余曾向張籍行卷，得其賞識，但于考前惴惴不能自安，故以此詩試探張意。因此事畢竟羞于出口，遂假托閨情，以新婦自比，讓新郎（張籍）品評。詩中以新嫁娘待見公婆的惶惑不安的心境，來比擬自己即將臨場的緊張情緒，士子的應科考與新娘的見公婆，雖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但都是人生中的終身大事。其緊張、惶惑、期待之情完全相同。作者正是發現了這兩件不同事件中的相同，因而巧妙地借彼而言此，將考試這一嚴肅的內容，寓于風情旖旎的閨情之中，取得了委婉清麗的藝術效果。張籍亟賞此詩，亦以比體回贈，題為《酬朱慶余》：

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吟。

齊紈未足時人貴，一曲菱歌敵萬金。

詩中將朱比作美貌能歌的越女，打消了朱的顧慮，留下詩壇一段佳話。

再如朱元璋《雪竹》：

雪壓竹枝低，低下欲沾泥。

一朝紅日起，依舊與天齊。

詩詞中描寫雪中竹的作品非常多，但此詩特點就在于立意巧妙。全詩仿佛兩幅對比的圖畫，首聯展現的是灰暗而低沉的場景，次聯卻突然變得色彩艷麗，生機盎然。翠竹象征著一種新生的力量。

現代人立意巧妙的詩詞，我們不妨來看看著名詩人謝清泉的四首《憶江南》：

江南遇，相遇柳堤邊?；▊阃瑩握诎装l，春鶯竊語笑紅衫。久別話難完。

江南戀，相戀在當年。你寫論文儂指點，儂攻外語你糾偏。窗外月兒圓。

江南怨，相怨在當年。橫掃“蛇神”分左右，錯教孔雀散東南。藕折斷絲連。

江南別，相別又經年。堤柳風留花傘里，春鶯歌把夢魂牽。怎不憶江南。

通過江南遇——戀——怨——別，把一對苦苦相戀的戀人，由相遇到相戀，由相戀到相怨，由相怨到相別，幾十年前前后后，一波三折的過程娓娓道來。而正是這種愛恨離愁與別苦，久久而深深地打動著每一位讀者，特別是那些有相同經歷、感同身受的人們。讀者喜愛這一組小令，不僅是因為他語言淡雅，敘事緩緩，言情脈脈，另一個重要因素是立意構思巧妙：一首一意，一意一景，一景一畫，一畫一情，巧妙地構成了一幅“能不憶江南”的景中情、情中景的畫圖。

女詩人何其三一首立意巧妙的詩，引起了首屆“劉征青年詩人獎”獲得者朱思丞的關注并點評。請看：

裝春天

各色野花紛道旁，擷回斗室可添香。

青瓷注水案頭置，一個春天瓶里裝。

朱思丞點評：《裝春天》巧思也，觀此題，便給人讀下去的興致。詩以立意為要。這是詩詞創作的一條重要原則，立意的好壞決定詩詞水平的高低。立意有多種角度，但是“巧思”是一個重要內容，也是考察詩人才氣的一個重要方面。以“裝春天”立意，已勝一籌，而結句“瓶里裝”尤進一層，且具體可感，所謂“詩性思維”，此詩可作注解。

立意要巧，還有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反其意而為之”，往往能取得與眾不同的效果，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唐代詩人王之渙《登鸛雀樓》有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而高昌先生的《臺北101 樓遠望》卻從反面立意：“飄渺流云足下騰，電梯載客競高升。欲窮千里目難及，回首風光在底層。”（作者高昌系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中華詩詞》雜志主編）這是話外有話地告訴人們：底層就是火熱的社會生活；萬丈高樓平地起，底層是成熟事業的基礎，故人們更應多關注底層，多深入到底層中去；在事業上更應注意腳踏實地，打好基礎，給人聯想很多，含義極其豐富。

李白《靜夜思》中：“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婦孺皆知，流傳千古。彭崇谷先生2018 年在外地參加學術研討會時，寫了一首《中秋夜于浙江遂昌賞月》“異地友逢詩話長，遂昌長醉牡丹香。一圓明月杯中落，何必低頭思故鄉。”此詩是反《靜夜思》之立意而作，但他們有不同的生活基礎。李白長年孤身在外，故他“舉頭望明月”，便會產生“低頭思故鄉”之感。彭先生雖然同樣在異地他鄉過中秋之夜，但有久別的詩友相逢，大家在一起品著清茶美酒，在“一圓明月杯中落”的夜光月色中，興致盎然，談笑風生，自然也就會“何必低頭思故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