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容鮮卑在初入遼西地區的早期發展階段,為了謀求發展,實施了祖先認同、遷居遼西、效仿中原政治制度、發展農耕經濟、推崇儒學文化等一系列漢化改革舉措,大大提高了部族的實力與文明程度,為后期諸燕地方政權的建立與快速發展奠定基礎,拉開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多民族共同體形成的序幕。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指中國各族人民對自己與其他民族之間存在一種緊密的聯系和共同利益的認知和認同,它是一種集體意識,涵蓋了對中華民族多樣性的認可和尊重,以及對其共同發展、繁榮和團結的追求。其核心是認同感和歸屬感,這種意識使各個民族之間更加密切地聯系在一起,共同努力追求國家繁榮和社會進步,它強調中華民族之間相互尊重和平等,認可各民族各自的文化傳統和貢獻,并通過文化交流、民族團結等方式促進不同民族的和諧發展。
曹魏初年,慕容鮮卑首領莫護跋帶領諸部遷入中原遼西地區,其后,與其同屬東部鮮卑的宇文、段部也陸續遷來此地,在有限的空間與資源爭奪戰中,勢力最為弱小的慕容部處于劣勢,生存艱難。為了部族的發展,慕容鮮卑早期首領們采取了主動積極地漢化改革,逐漸強大,并陸續融合周邊多個少數民族勢力,拉開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多民族融合的序幕。
溯源黃帝祖先
初入中原內地的慕容鮮卑早期首領們,為了盡快消除民族間的心理隔閡,追溯族源與祖先,為部族確定了華夏炎黃子孫的身份。
史籍中關于慕容鮮卑祖先族源的記載有:《晉書·慕容廆載記》的“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號曰東胡。其后與匈奴并盛,控弦之士二十余萬,風俗官號與匈奴略同。秦漢之際為匈奴所敗,分保鮮卑山,因以為號”。史學界已經確認慕容鮮卑源出東胡,屬于鮮卑族的一支。至于其祖先到底是黃帝“有熊氏”還是帝嚳“高辛氏”,因上古史籍著述與考古資料的相關論據不足,仍需進一步考證,但無論何種論斷,慕容鮮卑祖先皆追溯到華夏黃帝一脈。
早期慕容鮮卑溯源華夏祖先,客觀上是在艱難的生存環境下為部族發展尋求的庇護與支持,主觀上是祖先認同的多民族共同體意識,增強了早期慕容鮮卑部眾的民族自豪感與凝聚力,也為其與漢族的交往疏通了阻礙,拉近了兩個民族間的關系,有利于多民族共同發展與融合。
多元化內涵族號
因為以中部大人“慕容”姓氏為族名的論說可以找到確信的史料佐證,所以被史學界較為認可?!度龂尽r卑傳》有載:“桓帝時……乃更遣使者赍印綬,即封檀石槐為王,欲與和親。檀石槐拒不肯受,寇鈔滋甚。乃分其地為中東西三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為中部,十馀邑,其大人曰柯最、闕居、慕容等,為大帥?!茖偬词?。”這是古籍中最早出現的“慕容”一詞,胡三省先生提出此即“慕容部之始也”。所以,“慕容”之族號,是早期慕容鮮卑游牧民族習俗與中原漢族世襲繼承制度相結合的結果。而另外其他“慕容”族號內涵的多種解說,涉及漢文、蒙文、滿文等多個民族的語言,其合理性雖有待商榷,但也側面反映出早期慕容鮮卑與周邊民族的密切交往關系,是早期慕容鮮卑融合多個民族文化的體現。
尋根遷居遼西
結合史籍記載與近代考古發現的早期慕容鮮卑遺跡,慕容鮮卑自從屬于鮮卑時起,便隨大部落不斷向中原內地遷徙,從漠北草原至邊塞內外,最終定居遼西地區。若與“黃帝后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之說相聯系,不免帶有認祖歸宗的意味。
前文提及《晉書》有載,慕容鮮卑源出東胡,最早居住在老哈河流域。秦漢時被匈奴所破,一部分退居大興安嶺地區,分化出鮮卑和烏桓兩族,向北居烏桓之北。漢武帝時期,烏桓南遷漢邊五郡塞外,鮮卑跟進至西拉木倫河流域活動。東漢初,匈奴分裂,鮮卑于是西進占據匈奴故地,“匈奴余種留者尚有十余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群體規模初步壯大。東漢桓帝時,鮮卑部落大人檀石槐統一了鮮卑各部,并建立鮮卑庭于彈汙山(今河北尚義南大青山)、歠仇水上,太康十年(289年),涉歸子慕容廆重新將部眾遷回了昌黎徒河(今遼寧錦州市),居于徒河的青山(今遼寧義縣、北票及阜新之間的群山)。徒河位于遼東東南,棘城(今遼寧北票市三官營子)之南。元康四年(294年),慕容廆再次將部眾從徒河遷往大棘城。由此,慕容部徹底定居在遼西。可見,早期慕容鮮卑自檀石槐時期起,在不斷向內地遷徙的過程逐漸壯大并分化出來。
曹魏初年,莫護跋率眾首次進入中原邊郡,開始了“與中原政權發生密切聯系”,遼西地區偏遠而安穩,慕容鮮卑在早期繼位首領的帶領下,積極學習中原漢族先進的生產技術,使慕容部族快速崛起并壯大,開始了多民族聚居與融合的生活。
效仿中原政制
早期慕容鮮卑歷代首領堅持“世附中國”,更是仿效漢魏以來的中原政權體制,建立起地方政權管理機構,并初設地方僑郡制。
自莫護跋起,及木延、涉歸等歷代早期慕容鮮卑首領,在請降后皆因從征有功而被晉室冊封,慕容廆更是被封為鮮卑都督,成為西晉王朝的地方軍政長官,協助其管理鮮卑諸部事宜。慕容廆開始采取“法制同于上國”的舉措,從初設個別史官開始,不斷擴充地方政權的職官體系。太興四年(321年),在接受東晉冊封后,于是“備置僚屬”,立慕容皩為世子,任命了大批職官。到咸和八年(333年)慕容廆逝世時,慕容鮮卑將周邊抗衡的少數民族力量兼并殆盡,慕容部已經建立起較為完備的地方政權統治機構和職官體系。另外,慕容廆設置僑郡以安置源源不斷的中原流民:建興元年(313年)僑置樂浪郡(今遼寧義縣西南);建興二年(314年),又建翼陽郡、成周郡、營丘郡、唐國郡等僑郡。這是慕容鮮卑首次設立的地方行政區域建置。
早期慕容鮮卑通過學習中原先進的政治制度,廢除了部落首領、部落議事機制,建立起規范的地方政權管理機構與制度,為其后諸燕政權的建立與發展奠定基礎,并起到了有效管理地方社會秩序的作用,促進了多民族共同體區域有效的整合進程。
發展農耕經濟
慕容廆時期,開始帶領部眾學習中原的農耕經濟,大力發展種植業及養蠶制桑的副業,實現了部族經濟形態的初步轉型。
入塞之前的慕容鮮卑,農業水平低下,社會經濟以畜牧為主,漁獵為輔,原始簡單的農業不足以供給部眾的日常所需,主要是通過與中原漢地互市來獲取糧食。到慕容廆帶領部族移居棘城后,便開始教民農桑,積極發展農耕經濟,得力于當時中原大量漢族流民的涌入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與勞動力,在不到十年時間里部族的農業生產成果顯著,晉惠帝永寧元年(301年)中,“燕垂大水,廆開倉振給,幽方獲濟。天子聞而嘉之,褒賜命服”。慕容廆更是將農業當作國之根本發展,著家令數千言,強調“稼穡者,國之本也,不可以不急”。除基礎的農業生產外,慕容廆還積極發展養蠶植桑的副業,《十六國春秋·后燕錄》有載,慕容廆曾求桑種于江南。遼寧北票地區的早期慕容鮮卑墓葬群中,發現了多種類型的鐵制農具,有鏵、犁鏡、鏟、鍤、攫、斧、鐮等,證明了當時農業生產的良好發展。
農業文明的發展,改變了慕容鮮卑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開始向農耕的定居生活轉變,使部族的生活條件得以改善,遼西地區的經濟得到開發,帶動了慕容鮮卑后代諸燕繼續大力發展農業生產,為慕容鮮卑最終完成經濟形態的徹底轉型及其與漢族的融合奠定了良好的開端與基礎。
提倡漢族文化與風俗
初入中原的慕容鮮卑,因仰慕華風而首先在服飾上發生了些許改變,而慕容廆時期大力發展儒學教育的成果較為顯著。
慕容鮮卑沒有本民族文字,早期慕容鮮卑首領們在接觸了中原文化后,便開始積極地學習與推廣儒學文化。慕容廆不僅本人深諳儒學文化與禮儀制度,還建東庠、設祭酒,專門教授部族的貴胄子弟,其本人經常親臨東庠聽課,教化部族禮法規范,于是在遼西地區出現了“路有頌聲,禮讓興矣”的文明景象。在慕容廆的引領與嚴格要求下,其后歷代慕容鮮卑宗室子弟皆精通儒學文化,尤其是慕容氏儲君幾乎都能達到“通諸經”的較高程度,使得儒學文化在其后的諸燕時期繼續發展,大大提升了慕容鮮卑的文化程度,亦推動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儒學文化發展。
早期慕容鮮卑在服飾風俗與儒學教育方面的變化與改革,消弭了民族間的差異,并通過思想文化開始了民族間深入的交流,使慕容鮮卑與中原漢族的文明與習俗漸趨同步與兼容,使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多民族共同體形成成為必然。
民族融合戰爭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民族戰爭頻繁,造成各族民眾的流亡與遷徙,卻也促進了不同民族的聚居與融合。
慕容鮮卑曾隸屬于由東胡分離而出的鮮卑部落聯盟體,到了曹魏初年從鮮卑中分化出來成為獨立的部族,即已包含了鮮卑、匈奴、烏桓、漢人、丁零、烏孫、扶余等族人口。自莫護跋率領諸部遷居遼西后,又陸續收容了大批漢族流民,到慕容廆時期,部族實力增強,開始了對周邊地區的軍事兼并戰爭。晉元帝太興二年(319年),慕容廆用計離間高句麗、宇文、段氏三部聯軍大敗宇文部,俘虜其數十萬士卒,隨后乘機兼并平州刺史崔毖部眾并占據遼東,擒獲高句麗將如奴子及其眾千余家,慕容部勢力迅速膨脹,成為平州最強大的勢力。晉明帝太寧三年(325年),慕容部大破宇文部乞得歸,至此,慕容鮮卑成為遼西地區最為強大的少數民族勢力。
早期慕容鮮卑在戰亂中不斷成長壯大,由被動跟隨轉為主動出擊,逐漸融合了周邊多個少數民族勢力,并施以有效控制,實現了遼西地區的局部統一,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的重要一環。
中華民族自古是由多個民族組成,每個民族都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不可或缺,每個民族亦有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發展進步的責任,只有各民族不斷地在政治、經濟、文化各個方面相互交流與促進,才能共同助推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強大,共同譜寫中華民族的悠久歷史,共同創造中華民族的燦爛文化與輝煌成就。
基金項目:本文系遼寧省社科聯2024年度遼寧省經濟社會發展研究課題“魏晉南北朝時期遼西北地區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2024lsljdybkt-025)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朝陽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