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出的是希望你向好的能量

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上海獨腳戲第五代傳人、國家一級演員、上海市曲藝家協會理事錢懿，近日入選了中國曲藝家協會“藝苑擷英——2024年全國優秀青年曲藝人才展演”。在創作演出的同時，他還積極參與公益活動，聽聽他的講述——

我在上海市人民滑稽劇團、上海獨腳戲藝術傳承中心工作，已經是28年工齡的“老職工”了……我們這個行業是給人帶來快樂的，同時我也希望自己不僅在舞臺上帶給大家快樂的能量，還能在生活中通過公益將向好的能量傳遞給更多的人。

我們是給人帶來快樂的

我是1980年生的，80后唱滑稽的演員其實不太多。我們這個行業是傳統的梨園模式，其實都靠“熏”。我小時候“熏”得比較多，外公在大世界唱過滑稽，小時候經常會跟著他到書場里面去聽。爸爸、媽媽在一個劇團從事文藝工作，家里文藝氛圍非常濃厚。那時候上海市人民滑稽劇團正好招生，真的是盛況空前，近4000人報名，現在留下來能讓觀眾記住名字的估計也就四五個吧，這個行業成才率真的很低。

除了演滑稽戲我還涉獵主持、電視、電影等，去體驗各行各業。我們這個行業需要“雜學”，是給人帶來快樂的。那么要給人帶來快樂的話，首先觀眾對你要認可，第一是對你這個人要認可，第二是對你的藝術水準要認可。

快樂，是通向成功的一把鑰匙，如果你不快樂的話不太會成功。但生而為人總有煩惱，人生際遇也有高有低，是一個波形走向。所以，當你困難的時候、倒霉的時候，別害怕，別著急，要想著好事馬上就要來了呀。我學過心理學，這是一種心理暗示。我一直希望醫院里能夠有喜劇科，我們可以在里面放各種各樣的喜劇。

為什么呢？因為“笑治百病”。

有人說，你把你這個工作看得這么偉大。其實，我們并不偉大，我們這個行業也管不了什么，房貸車貸不能幫你還，生病也不能給你治，但是，至少在劇場里的這兩個小時，你會暫時把煩惱都忘掉，這是我們能夠做到的。

有人說，暫時忘掉有什么用呢？有用！因為人一直處在一個緊張的狀態，這根弦一直繃著會越繃越緊，不知道哪天這根弦啊就繃斷了。那么，我們讓你在這個環境當中有一個很好的休憩。為什么現代人喜歡說“治愈”？其實是需要有個空間，讓自己放下來，休息一下，充充電，讓自己有更好的狀態投入到明天的工作和生活中去。

所以說，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哪怕在最困難的時候，還過著很開心的自我陶醉的生活。不管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我輸出的是——希望你向好的能量。

靠公益治愈心靈

給人向好的能量，這是我做公益的核心。作為滑稽戲演員，其實我也會不高興，也會接觸到很多負能量。那么，怎么把這個負能量轉化成正能量呢？那時候我就選擇去做一些公益。

我的公益團叫“懿起來”，成立很久了，從我跟我太太談朋友的時候就有了，我們覺得應該要回饋社會。“懿起來”公益團是沒有賬號的，也不接受捐助。這個團其實就是大家一起去做公益，花自己的力氣、花自己的時間去做一些事情，參加社區義演、醫院義工，敬老院探望，弱勢群體關懷，慰問邊防、醫護工作者，支教等活動。

我是靠公益去治愈我自己心靈的，當你看到淳樸的眼神、發自內心的感謝，你會得到能量的回饋。人也是需要“充電”的，不光是業務充電，心靈也得充電。現在大家都用電車，是有續航能力的，現代人的續航能力似乎都很低，所以我覺得有時候應該去走走這樣的公益行程。做公益，你的心靈會有滿足感，也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快感，會比打游戲、做手工得到的快感更多，而且持續性會更強。

做公益，我覺得是一件快樂的事，還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陪著你一起。我們和星時代公益基金會有合作，到邊遠地區支教。我現在受聘為云南大理巍山啄木郎新時代新勝希望小學名譽校長，我們是看著這個學校從貼滿塑料紙糊的窗戶到如今白墻青瓦，現在是縣里最漂亮的學校，山里很多孩子都能來上學。

“懿起來”公益團的內核，就是帶著大家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對自己、對他人、對社會來說都是有益的，這也就是這個團體能夠一直活下去的原因。在2020年度上海“公益之申”榜單中，我也很榮幸地登上了“十佳公益故事”榜單。我也希望用我們這些行動，讓更多的人加入公益行動，每個人其實都有公益的力量。

是榮譽也是機遇

前不久我入選了中國曲藝家協會“藝苑擷英——2024年全國優秀青年曲藝人才展演”，這是對我的認可，很感動也很激動，同時也感到很大壓力。對我而言，這不僅是一個榮譽，更是一次機遇。接下來，我們要去北京匯報展演，這是一次讓上海的節目走向全國的機會。然而，如何讓我們本土上海話節目面向全國，這是一件挺有挑戰的事情。這次能夠入選很榮幸，還有專家組會對節目進行輔導修改，其實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如今作品已經修改了三稿，在修改過程中碰到一個難題，就是上海的方言如何走向全國。比如上海人很常用的“朋友，儂幫幫忙”這句話，北京觀眾就可能產生誤解，于是原本設計的笑料也就可能英雄無用武之地，要讓觀眾進入戲劇情境就更困難了。所以，關于上海方言如何轉換成普通話，我們還在跟專家組探討，需要進一步打磨。

上海是一座海納百川的城市，全國的脫口秀、相聲、二人轉、小品等都到上海來了，大家索取快樂的渠道變得越來越多，那么觀眾為什么還要選擇來看滑稽戲呢？讓海納百川的節目能夠真正地到海上去，讓百川能夠融匯進去，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做的工作。

沒生活體驗就沒舞臺真實

在我看來，評價一個滑稽戲演員藝術水準的高低，很重要的一點是看他對人物的詮釋是否到位。無論是工人、農民，還是老師、律師、警察……滑稽戲里的人物各行各業都有，作為演員就都要去體驗。如果沒有第一手的生活體驗，只是道聽途說，從書本影視作品上看來的，那么你在舞臺上呈現出來的角色一定是沒有靈魂的，不夠真實的。觀眾就會覺得你演得“不像”，不是那么回事，觀眾就“不服氣”，然后就要找你的問題，然后就不會去相信你說的話和組織的那些包袱。

有不少觀眾批評滑稽演員，一會兒上電視、一會兒又去拍電影，一會兒又上網直播帶貨……這些事情看起來雜亂無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好像有點“不務正業”，其實各種“雜七雜八”的經歷最終往往可以幫助一個人形成更開闊的眼界和更成熟的世界觀，也是對各行各業的相關知識和經驗的一個儲備的過程。就拿我們現在很多演員開直播這件事來說，并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么簡單、那么容易，直播過程中會面對形形色色的網友，他們會有你完全意想不到的話題要跟你聊，于是你就必須是“萬寶全書”，雖然一定是“缺只角”的，但至少可以略知一二、懂點皮毛，才能跟人家搭得上茬。這個過程也是一個長知識、練嘴皮子的過程。

獨腳戲講究互動

工作后我又去了上海戲劇學院進修表演。梅蘭芳先生的表演模式、斯坦尼的表演模式、布萊希特的表演模式，我想研究到底什么樣的東西能夠融合到我們獨腳戲的表演當中。我個人感到，獨腳戲表演更偏向于布萊希特的表現方式，就是打破第四堵墻，強調互動。獨腳戲是有互動的，角色是跳進跳出的。互動多了就會產生即興的東西，北方叫“現掛”，獨腳戲叫“現甩”。正因為有了這些即興的東西，每場演出都會有些不一樣。以前相聲是沒有互動的，但現在也有了，包括脫口秀也很注重與觀眾互動。所以觀眾到劇場來看演出的收獲，一定是遠勝于在屏幕上看演出視頻的。獨腳戲演員是會根據觀眾發出來的“牌”來作回應和調整的，很多精彩的臺上臺下的互動是能調動現場氣氛的。

傳承滑稽從傳承滬語做起

我們滑稽戲演員還是上海話的傳承人。獨腳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上海話作為海派文化，標志性的傳承內容是我們的鄉音。上海是個移民城市，上海話海納百川，寧波話、蘇州話、蘇北話……各種各樣的方言都有。

近年來說上海話的人越來越少，這也就意味著我們這個行業的服務對象正在變少。但是，我相信這只是一個短暫的過程，上海滑稽輝煌了那么多年，它的發展過程一定也是有起落、有波折的。我覺得我們搞滑稽、搞喜劇的人必須抱有樂觀主義精神，我們必須承認我們沒有那些令人高山仰止的老前輩做得好，但是我們必須堅持，必須不斷努力，以他們創造的巔峰為我們奮斗的目標和指引，傳承好他們的衣缽，創造出新的高峰。

（本文由王虹、木曰雨采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