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祥子說，馬克回甘泉子了，在甘露寺附近開了家小店。

“你猜店名叫什么？”沒等我猜，祥子繼續說，“叫‘彼岸’！”

說起馬克，祥子兩只黑豆眼賊亮，平日里倦怠的臉上鶯歌燕舞。

二十年前，馬克一到甘泉子，祥子便成為他的擁躉。那是新世紀初，我和祥子跟幾個文學愛好者搞了個沙龍，命名為“彼岸文學沙龍”，經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

一個周末，祥子把一個長發飄逸的英俊青年帶到“彼岸”，介紹說是著名青年作家馬克。馬克矜持地微笑著向大家點頭致意，隨意擺了擺右手，動作慵懶又灑脫。

馬克話不多，別人講話時，他微蹙眉頭聆聽，臉上始終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顯得卓爾不群，高深莫測。

馬克本名王福來，因崇拜馬爾克斯，便給自己起了個筆名——馬克。據說，馬克游歷了大半個中國，為了文學，放棄了穩定的工作和生活。

來甘泉子之前，馬克在西藏待了兩年多。他喜歡西藏，更向往新疆，他認為新疆是可以寫出類似于《百年孤獨》的地方。馬克立志要寫出中國的《百年孤獨》，以紀念夏荷。

夏荷是馬克的戀人，不棄不離陪伴著他，像冬天里的火焰、黑夜里的明燈。在西藏日喀則，夏荷因感冒引起肺水腫，香消玉殞。馬克萬念俱灰，一度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和希望。他割腕自殺，恍惚間，聽見夏荷告誡他珍惜生命，鼓勵他振作起來完成使命，創作出《百年孤獨》那樣的偉大作品。

馬克和夏荷刻骨銘心的愛情，令人唏噓動容。

馬克在不少知名文學刊物上發表過作品，仔細想想，似乎見到過他的名字。甘泉子沒人能達到馬克那樣的文學高度，能上省刊就算是了不起的文學事件。

馬克的到來，給甘泉子文學圈注射了一針興奮劑，他自然也成了“彼岸文學沙龍”的主角。馬克奇特的經歷與見聞，深深地吸引了我們。

最癡迷的要數林梅。

林梅凝視著馬克，粉面桃花，他的言談舉止令她心顫。林梅寫詩，有作品在甘泉子報副刊上發表。這跟祥子有關。祥子是副刊編輯，對林梅情有獨鐘。林梅的詩跟她人一樣，充滿了憂傷的氣息，大伙稱她為“林妹妹”。

林梅不善言談，喜歡托著腮幫子坐在角落里，像只安靜的貓，聽別人夸夸其談。聽到開心處，偶爾會抿著薄潤的嘴唇微笑。若有誰突然叫林梅，她會像受驚的小鹿，繼而羞赧一笑，讓人產生人畜無害的憐惜感。

林梅對馬克的癡迷，讓祥子頗為失落，但很快釋懷了。他自己亦對馬克欽佩不已，作為異性，林梅為馬克心動天經地義。

馬克儼然是個傳奇，跟他波瀾起伏的經歷相比，我們的生活如同一張白紙。祥子產生了辭職的沖動，信誓旦旦，要像馬克那樣尋找他的詩與遠方。祥子把宏偉的想法告訴林梅，期待她的認可。

林梅低頭笑笑，繼而抬起頭說：“這么大的事，你得自己拿主意。”

祥子執意要聽林梅的意見，她又低頭笑笑說：“騎白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

祥子琢磨半天，不得要領，問我林梅是什么意思，我說：“意思是你跟馬克不一樣，馬克的鞋你穿不起，馬克的路你也走不了。”

祥子對馬克佩服得五體投地，成天圍在他身邊。有時馬克掩飾不住對他的冷淡與厭煩，熱臉貼了冷屁股，他也不在乎，一如既往唯馬克馬首是瞻。

祥子儼然成了馬克的代言人，有關馬克的消息，大多通過他傳到我們的耳朵。祥子說甘泉子文聯的單主席，正在為馬克的工作不懈努力。

馬克一到甘泉子，首先拜訪了單主席。馬克把發表的作品和一摞獲獎證書擺在了單主席的面前，謙卑地自我介紹。單主席愛才，頓時熱血沸騰，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馬克留在甘泉子。文聯已經超編，單主席便向有關領導大力推薦馬克，希望破格給文聯一個專業創作的編制。

單主席把馬克介紹給了祥子，祥子把他帶到了“彼岸”，介紹給了大家。

上級領導同意了單主席的建議，馬克成了甘泉子有史以來第一個專業作家，讓眾多的文學青年既羨慕又嫉妒。

馬克沒有辜負單主席的期望，不時有作品在全國各地文學期刊上亮相。單主席樂得合不攏嘴，愈加慈眉善目，宛如一尊滿腔歡喜的彌勒佛。

馬克和林梅的愛情也悄然發芽。人們驚嘆，林梅不顯山不露水，誰料想于無聲處聽驚雷，一鳴驚人。

祥子問我：“馬克是真心愛林梅嗎？”我疑惑地看看他，以為他吃馬克的醋。

祥子說：“都膩歪兩年多了，只談戀愛不結婚，就是耍流氓。”

我笑祥子杞人憂天，祥子又說：“跟馬克接觸久了，感覺他像一團霧，虛虛恍恍的。”

那年夏天，馬克出事了。馬克發表在國內某刊物上的一篇小說，被發現抄襲了他人的作品。那家刊物發聲明，從此永遠不再采用馬克的稿件，并追討已發稿費，要求馬克在報刊上公開向原作者和讀者道歉。

仿佛一顆炸彈扔到了甘泉子，驚天動地。剎那間，馬克從人中龍鳳淪為過街老鼠，由傳奇變成了笑話。那些對馬克羨慕嫉妒恨的文學青年們喜大普奔，噴著唾沫星子叫嚷：“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遇人不淑，單主席受到了上級領導的批評。本想借馬克為甘泉子增光，結果卻抹了黑，單主席很受傷，很心痛。單主席生性善良，不忍心一棍子把馬克打死，想給他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繼續讓他在文聯當專業作家。上級領導不同意，必須將馬克立刻除名。

祥子茫然無措，怎么也沒想到馬克竟如此膽大妄為、欺世盜名。

甘泉子的大街上，看不見馬克長發飄逸的身影了。馬克躲在宿舍里默默地抽煙，一根接著一根。林梅不離不棄，日夜陪在馬克身邊，不管發生什么事，不管別人怎樣看，她對他始終如一。

林梅說：“我們結婚吧。”

馬克注視著林梅，良久，說：“我不想拖累你。”

林梅哭了，先是無聲流淚，繼而抱住了馬克，嚶嚶哭泣。

第二天清晨，馬克不見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甘泉子沒有人知道馬克去哪兒了，包括林梅。馬克像一片云飄到了甘泉子，三年后又悄無聲息地飄走了。

祥子曾經問林梅有沒有馬克的消息。林梅盯著他，目光呆滯，忽然放聲慟哭，哭聲撕心裂肺，嚇得祥子落荒而逃。

馬克漸漸被甘泉子遺忘了，聚會時偶爾有人會提起他，借機戲謔一番，增添幾分熱鬧快活，僅此而已。

后來，我和祥子相繼結婚生子。我妻子是醫院的B超醫生，除了有點潔癖，算得上是賢妻良母。結婚兩年后，我們有了兒子。

祥子的妻子是家餐館的老板娘，性格似火鍋，熱辣滾燙。我和祥子經常去她那里喝酒，她毫不掩飾對祥子的傾慕，跟我說著話，眼睛卻往祥子臉上瞟。聽說祥子跟老板娘好了，我一點都不奇怪。大伙跟祥子開玩笑，說他傍了個富婆，什么都有了，結婚只管凈身入戶。祥子樂得眉眼上躥下跳，嘴巴咧到了耳根。

祥子生了個女兒，我跟他攀親家，他拽兮兮地說：“那得看你兒子的表現，首先得讓我閨女滿意，還要討我這個岳丈歡心。”

“彼岸”日漸式微，宛如一幅時過境遷的宣傳畫，風雨剝蝕，終于壽終正寢。

與雞毛滿天飛的扎實日子相比，文學虛無而蒼白。

我兒子上小學那年，馬克再次來到甘泉子。他依然長發飄逸，英俊挺拔。與十年前相比話多了不少，侃侃而談。

馬克的身份不再是詩人作家，而是導演。也不叫馬克了，起了個英文名，叫皮特。馬克說，有些項目是國際合作，經常跟外國人打交道，英文名字便于工作。馬克的名片上印滿了頭銜：總裁、總監、編劇、導演、策劃、制片人等，A面是中文，B面是英文。

馬克一行四人，其中有個分辨不出實際年齡的女子，黑瘦，白牙杏眼厚嘴唇，頭發剪得很短，染成了金黃色。馬克介紹說她是藍總，投資拍攝了許多影視作品。藍總左手指間夾根香煙，伸著右手跟我們握手，一副虛偽的客氣與熱情。她的聲音很奇特，細而尖，像裝了變聲器。

另外兩位男士，一個光頭，一個腦袋后面扎根小辮。馬克介紹光頭是著名的攝影師，小辮是著名的美術師。馬克說他的一部電影準備在甘泉子拍攝，甘泉子想參與合作，他們來跟甘泉子方面洽談相關的合作事宜，順便采采景。

馬克說：“原本沒打算來甘泉子拍，忒遠，折騰，可這邊忒熱情，磨不開面兒。我這人念情兒，誰叫我跟甘泉子有感情呢。”

馬克一口京腔，皇氣彌漫。

我們對馬克的話沒太當真，甘泉子的領導卻在迎賓館宴請了馬克一行。看來不是吹牛，馬克的形象瞬間又雄偉高大了起來。

祥子激動地說：“我早就說過，馬克不是一般人。”

馬克請當年的文友們聚聚，讓祥子招呼人。祥子打了一圈電話，勉強到了一半。十年時間足以讓不少人面目全非。

林梅沒有來。

聽說林梅一直沒有結婚，馬克表現出無以言表的憂傷。他不停地跟大伙碰杯，喝了很多酒，說了許多話。

馬克登門看望了單主席。單主席已經退休多年，身體不太好，見到馬克百感交集。馬克誠懇地向單主席道歉，由于急功近利年少無知，犯下了錯誤，不僅斷送了自己的文學之路，也辜負了單主席的期望。單主席原諒了馬克，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馬克一行在甘泉子待了十多天，回北京了。馬克說，兩個月后電影正式開機，他會再來。

祥子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馬克了不起。”

我不以為然。祥子覺得我對馬克有偏見，說：“當年馬克所謂的抄襲行為，擱現在算不了什么，天下文章一大抄，用當下的話說，叫借鑒，叫致敬。”

我說：“借鑒也得有度，致敬也得要臉。”

祥子不跟我爭，話題轉移到了跟馬克一起的藍總。他說藍總背景強大，舅舅是副部級領導，能量很大。馬克聽說祥子只是副刊部的副主任，要讓藍總給甘泉子相關領導打招呼，讓祥子當報社總編，起碼也得是副總編，祥子拒絕了。

祥子說：“當總編忒操心，忒累。”

祥子說話，竟然也夾雜了幾分荒腔走板的京腔。

兩個月后，馬克和藍總果真又來到了甘泉子。緊接著劇組大部隊也到了，一百多號人，浩浩蕩蕩，轟動了甘泉子。

甘泉子人沒見過拍電影，不少人守在劇組住的賓館門口等著看明星。其實也沒來什么明星。馬克介紹男女一號是明星，演了很多戲，獲了很多獎，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們演過啥。

電影開拍那天，舉行了隆重的開機儀式，甘泉子報社、電視臺對馬克進行了專訪。馬克甩甩飄逸的長發，口吐蓮花，揚言要拍一部精品，通過電影讓甘泉子走向全國，走向世界。

祥子得空就往劇組跑，看馬克拍電影。馬克坐在監視器前，戴著墨鏡，扣著耳麥，左手夾根雪茄，派頭十足。現場執行導演是個胖小伙，長得很喜慶，像年畫里的阿福。阿福跑前跑后指導著演員拍戲，汗流浹背像只快樂的海豹。每拍完一場戲，阿福便沖著監視器前的馬克高聲問：“行嗎，皮導？”

馬克右手捏著下巴，對著監視器沉默一會兒，甩甩長發，揚臉對阿福說：“過。”

有時他會咂口雪茄，瞇著眼睛沉思片刻說：“再來一條。”

藍總時常會到拍攝現場，坐在馬克身旁，邊抽煙邊看他導戲。這時，阿福再問馬克：“行嗎，皮導？”馬克會扭臉問藍總：“行嗎？”

藍總彈飛手指間的半截香煙，抱著胳膊靠在沙灘椅上，乜斜著馬克反問：“你說呢？”

馬克尷尬地笑笑，想了想，對阿福說：“再來一條吧。”

祥子說，看馬克拍戲，他也能當導演，坐在監視器前只管喊“開始”“卡”“過”“再來一條”就行了，那個跑前跑后的阿福更像是導演。祥子還是非八卦，說馬克跟藍總關系不一般，他們的眼神暴露了他們的秘密。

祥子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騙不了人。”

電影拍了二十多天，殺青了。劇組撤了，馬克也走了。

馬克對他導演的電影很有信心，說不僅要沖擊中國電影的金雞獎、華表獎、“五個一工程”獎，還要參加國際電影節，拿國際大獎。

說起馬克的雄心壯志，大伙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完全否認，世事難料，誰知道哪片云彩會下雨。十年前，誰也料不到馬克會當導演，回到甘泉子拍電影。

短暫喧囂的生活恢復了平靜，大伙對馬克的電影什么時候上映、能不能獲獎并不關心。但祥子關心。馬克讓他在電影里客串了一個角色，還有兩句臺詞。拍攝那天，祥子很緊張，對著鏡頭像摸了高壓線，整個人僵了，腦袋里一片空白。阿福手舞足蹈啟發了半天，馬克離開監視器親自為他示范，好歹拍完了那場戲。祥子感嘆，沒想到當演員這么難，都覺得演員風光掙大錢，但不是誰都吃得了演員這碗飯。

一年后，祥子接到了馬克的電話，說電影要在電影頻道播映。電影播映那天，祥子把幾個好友請到他老婆的餐館，備好酒菜，準備一睹他的銀幕風采。可電影播放完了也沒看見祥子的身影，他演的那場戲被馬克剪掉了。祥子很失望，也很羞愧。大伙安慰他，馬克的電影拍得不咋地，剪掉了也好，省得跟著他光屁股推磨轉著圈丟人。祥子耿耿于懷，沒想到馬克言而無信，戲弄了他。

電影播出的第二天，馬克主動給祥子打電話，解釋為什么把他演的那場戲剪掉了：一是片子時長所限，再就是他的表演不理想。從此以后，祥子跟馬克再沒有聯系。

有一年，祥子去北京學習，想起來了馬克，想見見面，就給馬克打電話，但手機號碼是空號。

“知道馬克的‘彼岸’是跟誰一起開的嗎？”沒等我回答，祥子又說，“林梅！”

祥子看我神情淡然，接著說：“兜兜轉轉二十年，繞了這么大一個彎，真是山不轉水轉。”

林梅最早是客運站的出納，工作時老走神，手里數著錢，腦子里想著詩歌，經常數虧了錢。虧了錢只好自己賠，有時能把一個月的工資賠光。做出納不稱職，領導就讓她去窗口賣票。隨著甘泉子鐵路和航線的開通，長途客車票價貴，乘坐時間長，失去了競爭力，沒幾年客運站就倒閉了。

林梅沒了工作，剛開始挺開心，終于可以不用上班一門心思看書寫作了。沒有工資收入，林梅很快就感受到了生活的壓力。這時，一個關系不錯的大姐給林梅介紹對象，男方在機關工作，副科級干部，比她大四歲，有過一段短暫婚史，沒有孩子。要擱過去，林梅會毫不猶豫一口拒絕，眼下她的生活風雨飄搖，茫然四顧，就答應大姐和副科見了面，然后就稀里糊涂結了婚。

林梅和副科結婚后，日子過得缺油少鹽。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截枕木，雖然近在咫尺，卻是兩根永遠無法交叉的軌道。堅持了兩年，林梅和副科離了婚，從此不再動嫁人的念頭。直到有一天，馬克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的一顆少女心，怦然煥發了生機。

馬克重回甘泉子，并且和林梅生活在了一起，讓人好奇。馬克為何離開北京，他和那個藍總到底是什么關系，像一個謎。祥子通過甘泉子電視臺一個制片人，制片人又通過當年拍電影時結交的制片主任，大概了解到了馬克的情況。當年拍電影時，電視臺制片人被劇組聘為外聯制片，和制片主任相處得不錯，他們一直有聯系。

藍總是一家影視公司老板，馬克在她的公司打工。一次選題策劃會上，藍總被馬克的才華和氣質迷住了，馬克投桃報李，成了她的情人。馬克想當導演，藍總不惜投資，幫他圓夢。馬克要把電影拉到甘泉子拍，揚眉吐氣，藍總不顧山高路遠成本高，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馬克和藍總纏綿了兩年多，藍總移情別戀一個小鮮肉，像扔一件舊衣服，拋棄了馬克。

后來，馬克和朋友一起開公司做項目，他偷偷卷走了公司的錢，結果被合伙人逮住，打折了腿。

祥子說：“馬克是窮途末路了，才又回到了甘泉子。”

祥子為林梅擔憂，擔心她被馬克騙了，他說：“林梅太單純，不諳世事。”

周日，我去了趟甘露寺，遠遠地看見了“彼岸”，牌匾底色為深灰色，白色的字寫的店名，很是扎眼。

我走進店門，馬克正坐在茶臺前看書。他依舊長發披肩，但頭發白了許多。他抬起臉看見我，沒有表現出驚訝。他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微笑著向我伸出手，說：“來了。”

他的左腿有點跛。

店不大，不到三十平方米，分為兩個區域。左邊擺著手串、佛珠之類，右邊擺著圣杯、十字架之類。

茶臺一角放著一盒名片，我順手拿起一張。見我納悶，馬克淡然說：“我的。”

我說：“不叫皮特了？”

“叫摩西了。”馬克邊泡茶邊說道。

“生命在他里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卻不接受光。” 馬克倒了一盅茶，輕輕放在我的面前。

我不明白馬克在說什么，這時林梅來了，手里提著一個乳白色保溫飯盒。我竟然沒有認出她。林梅胖了許多，有了雙下巴，眼睛像拋了光，亮得讓人詫異。林梅笑著跟我打招呼，眼角皺紋飛揚，幸福四濺。

林梅打開飯盒，一樣一樣取出飯菜。頓時，飯菜香味彌漫開來。

我走出“彼岸”，陽光明媚。路邊的胡楊樹葉子黃了，泛著金光。

欄目責編：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