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島嶼（外二首）

也許你沒有辦法理解我的心情，在大海邊

獨自搬來塑料椅，水珠濺落褲腳

對水的親近，來源很多。冠冕堂皇下

內陸小孩對海的幻想，包含童話或傳奇

用手指在沙灘上寫下歪歪扭扭的名字

沙礫知道我，易碎的心事

渙散字跡，在大海的沖刷下消失

連帶時間不復存在，從白天坐到夜晚

從未發覺在潮起潮落中已過了五個小時

每日兩點一線生活的循環，讓鐘表的刻度

成為肌肉記憶。比鬧鐘先醒，比小狗晚睡

開始向大海吐露日常，或者說是倒苦水

這當然是天真的行為，我并不期待回信

當我慢慢躺下，以“大”字形

橫亙在沙灘上，成為沙灘上的一塊凸起

像海邊微小的島嶼

晚餐，關于族譜的敘述

“看不清餐桌上的菜肴，可能我青光眼又嚴重了”

放下碗筷，燈光昏黃。此時農歷二月廿六，清明

我的祖父開始平靜講述家族史的變遷

他急于告訴我家族的由來

從遙遠的周朝，周公瑾、周敦頤

提到幾百年前，周家從汝南到南京的遷移

定居南京馬家巷數十年后，取道貴州

全家搬人中江縣倉山鎮

要在有限時間陳述完一個人的一生

講述他的父親周文藻，一名秀才，早早娶妻

育有六女一男，為家庭，往來于山里販賣茶葉布匹

去日苦多，這位落魄秀才一生都在同溫飽搏斗

無甚成就。花費七十六年撰下姓名生卒在族譜一頁

祖父說得很慢，一字一句慢慢敲進我的骨頭縫

他從報紙堆中掏出族譜，遞到我手上

像要把過往一個家族的遷移與命運交給一個年輕人

腳邊，那叢綠色植物一直聆聽完全部

或許這叢植物的前生也曾在南京馬家巷匍匐

聽完另一個人的托孤

大象，一個名詞

無趣的時候，看紀錄片象群的遷徙

無人機俯拍下，象群走向，泡沫般抱團

列車駛進，我們了然雨林、河流、小溪的分布

象牙自然生長。那是健康的脊椎，沒有

畫著藍天的玻璃罩，涂得滿滿當當的

環保綠漆墻面

遠方城市隆起的小丘，巨大動物觀光公園

凸起的景致。玻璃透明罩，雙目空洞

它頭顱低垂，扒拉幾口香蕉，提不起興趣

此時打印機不間斷復印海報，圖片

大象席地而坐，占據廣告紙頁頭條

真實肖像變為嘴里響起的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