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代一條河的印記始終在我的腦海中縈繞,她遠遠地流來,又迢迢地流遠,就像夢幻一樣,反復(fù)映現(xiàn)在我的夢中,讓我魂牽夢縈地想起那條河,向往那條河。
那條河就是我故鄉(xiāng)門前的那條河,地圖上或書本中都叫她“漢水”或“漢江”,而我故鄉(xiāng)的人們都習(xí)慣地俗稱她為“大河”或“漢江河”。小時候,我和故鄉(xiāng)的人們都是夜夜枕著漢江大河的濤聲入夢,喝著漢江的河水長大,聽著漢江的故事成長。
這條河就在我的家門前,我的家便與這條河命運相連。不管是叫水、叫江,或者叫河,她都是我童年的歡樂和美好記憶所在。
還是少年時代的我們,記憶最深的當(dāng)是到漢江河里去抬水、提水或是端水吃。那時我的家離漢江河沒有多遠,開門就能看見漢江河。在尚沒有吃上自來水的年代,溪水或泉水又常常因為天旱而干枯,漢江河的水便成了我們?nèi)≈槐M、用之不竭的源泉和“富礦”。小時候的我們喜歡帶著臉盆或是提著水桶到漢江河里去打水。在還挑不動水的幼小年齡里,有時是跟兄弟姊妹們到漢江河里去抬水吃,一根扁擔(dān),一只水桶,抬回一家人做飯用水的希望,大人們基本是去河里挑水吃。河水由此承載了我童年吃水的記憶。
夏季時,對于年少頑皮的我們來說,漢江河就成了我們玩樂嬉戲的浴場,常常趁著大人們午睡時,三五成群地跑到河里去玩水嬉戲、洗澡,免不了被大人們發(fā)現(xiàn)后遭到一陣棍棒樹枝的抽打。那時的我們并不知道河水的兇險,每年夏天的漢江河中總會發(fā)生那么幾起孩童溺水的悲劇。
待到秋天青澀的柿子即將由青變黃時,我們又會爬到樹上摘下一些青黃柿子,來到河邊的沙灘上埋進泥沙里漤柿子,然后做上一個記號或在周邊設(shè)立一個標志,等上三天左右再去找到這個記號或是標志,刨出沙中的柿子。這時原先青澀的柿子就脫澀變成了甜甜可口的漤柿子。這也是我們小時候常在漢江河邊游玩的一大樂趣。
漢江河的生態(tài)很好,魚蝦成群、鱉蟹可見、鷗鷺翔集,一幅生態(tài)祥和的美好畫卷,充滿在漢江河谷里。退水后,在河邊的沙灘上時常會摸到鱉在河沙中產(chǎn)下的卵(俗稱鱉蛋)。時常漫步游移在河灘中尋找鱉蛋,也成為童年小伙伴們快樂有趣的往事。
春潮初漲,看河水是春季時一道最美的風(fēng)景。無所事事的我們會跑到河邊去看雜草叢生的蓼草和水蒿,看那略顯渾濁的江水,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只白鷺輕掠江面的情景,河中的魚兒不時地躍起江面激起層層漣漪,帶給我們童年一陣陣驚喜。
那個年代,鄉(xiāng)下交通不便,沒有公路,更看不到汽車,出行靠的就是家門前的這條河,水路出行,客輪(因是載客跑班營運,俗稱班船)便是我們小時候所能見到的唯一交通工具。我家門前設(shè)有一個碼頭站,每當(dāng)上水下水客輪到站的前夕,碼頭前的大柿子樹下就聚滿了南來北往等船出行的人們。那里也是最為熱鬧的地方,我們時常到那里去看遠行的人們,等待著客輪的到來。看“班船”成為住在河邊的孩子甚至大人們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上水班船到站時正好是吃午飯的時間,人們?yōu)榱瞬诲e過一次看班船的機會,就連吃午飯時也要端著飯碗到碼頭上去邊吃邊看著班船靠岸,就像看風(fēng)景一樣,都期待著有一天能乘船出行去遠方,那一聲聲汽笛聲成了我們少年時代的美好向往。
夏汛秋汛時,上游的暴雨常常導(dǎo)致河水暴漲,平時那一江秀美的河水此刻卻是波浪翻滾、奔騰咆哮,變得渾濁不堪,失去了她往日的平靜、美麗和憂傷。站在江邊看浪濤洶涌、奔騰不息的洪水滾滾而來,也是我們小孩和大人的一種樂趣和保持的一種習(xí)慣。甚至住在溝里面的大人們也會打著雨傘冒雨來到河邊看洪水。這一習(xí)慣至今仍成為故鄉(xiāng)人的一種樂趣和向往,每年的洪水季節(jié)總會有人到溝口的江邊去看洪水漲落。“到哪兒去了?”“到河邊看水去了!”這一問一答就像鄉(xiāng)鄰們見面問候“吃飯了沒有?”一樣脫口而出隨便地問候。
童年時代,鄉(xiāng)村里做飯都是燒木柴。而夏天洪水季節(jié)從漢江河上游沖下來的浪渣柴,更是解決了人們上山砍柴的勞累和花費的時間,從河里撈的浪渣柴,有時可供一家人半年甚至更長時間做飯用的柴火。只要漢江河一漲水,總會有從上游沖下來的浪渣柴塞滿江河,大人們會披著蓑衣或雨衣,戴著斗笠、雨帽來到河邊,用拋鉤(一種用繩子系著一個四根倒置的樹杈做成撈柴的工具)或柴挖子(一種在一個竹篾或藤條編成的圈環(huán)內(nèi)用繩子編織成笊籬狀,再安一個長長的木把,用來撈柴的工具)在河中打撈浪渣柴。而年少的我們則是奔跑在江邊,偶爾撿到大人們撈起的浪渣柴中夾雜的一個個小玩具,童伴們發(fā)出一聲聲驚喜的歡樂聲,偶爾還會拾到一兩條大人們從河中撈起被渾水嗆得生命垂危的魚或鱉來。這些關(guān)于洪水中撈浪渣柴的美好記憶猶如浪渣柴一樣塞滿了一條江,也塞滿了我們腦海中關(guān)于童年的記憶。
洪水在我們那里大家都習(xí)慣性地叫“大水”,漢江河漲水也叫“漲大水了”。最難忘的當(dāng)是1983年的那場大洪水。由于漢江上游連續(xù)多天的強降雨致上游水庫緊急泄洪,在沒有手機電話的年代,且緊急泄洪又發(fā)生在半夜,等到一級一級的通知下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村干部只有以鑼為號,奔跑喊叫鄉(xiāng)鄰們快往高處跑。那次的洪峰巨浪來得又急又猛,洪峰浪尖高達丈余高,瞬間就吞沒席卷了岸邊鄉(xiāng)鄰們的房屋村舍。這時的大人們已顧不上到河里撈柴了,而是緊急幫助住在地勢較低的鄉(xiāng)鄰們搶救被淹的房屋及財產(chǎn)。平時撈浪渣柴的美好記憶也就成了奪命的洪魔,那年的洪水記憶成了我生命中最難忘可怕的記憶,也是最為傷痛的記憶,每每回想起那年的洪水都感到后怕,也由此改變了我對兒時漲洪水看大河、撈浪渣柴的美好回憶。如今,每年的洪水季節(jié),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年可怕的洪水。
冬天里,漢江河也會遇到枯水期,河水會退到最低水位線。兒時的我們有時會來到岸邊,看那些被水淹過的石頭和石頭上遍布的淤泥,或是看白鷺海鷗翩翩翱翔江面,野鴨在水中游弋,水鳥在江邊覓食嬉戲的迷人情景。以至于后來,人到中年的我們每回老家一次都要來到江邊,在石頭上坐坐,看看曾經(jīng)漲落的河水,想想人生的過往,回想這條川流不息的大河,曾經(jīng)給我們的童年帶來了無限歡樂,讓我們找回兒時的趣事和童年的記憶。江河沒變,漢江沒變,只有河道在變,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人生滄桑,年華已逝,歲月不居,任河水靜靜流遠。
求學(xué)時,我雖然離開了家鄉(xiāng),卻又在漢江河下游江邊的一所學(xué)校讀書,仍然沒有離開漢江。后來參加工作又在漢江河邊的一座縣城里工作、生活和居住,仍然與漢江同呼吸、共命運,日日看著漢江遠遠而來,又遠遠而去,呼吸著漢江的氣息,傾聽著漢江的濤聲,吃著從漢江中抽上來加工的自來水生活與成長。
再后來,我又從縣城到了市里工作,可不久那座縣城卻又迎來了撤縣設(shè)區(qū)的大好機遇,將全縣整個行政區(qū)域并入了市區(qū),撤銷鄖縣成立了十堰市鄖陽區(qū),十堰這座城市也由山城邁向了山水城的跨越,鄖陽區(qū)和十堰城區(qū)成了一個大家庭。作為生活在這個大家庭中的一份子,我所生活、工作和居住的十堰這一個大家庭又是因河而生、臨河而居,十堰這座城市有漢江河穿境而過,我家門前又有一條大河了。
這條河因為狠抓生態(tài)環(huán)保,如今變得更美更靚、更清更碧。我家門前有條河,有水便有靈性,漢江便成為我永恒的記憶,永遠留在我的生命里。漢江河也成為我人生中的一道風(fēng)景,伴隨著我成長和老去。
責(zé)任編校:石曉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