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來北往（組詩）

春山新雨

自夜幕里涌出的輝光

默默地

穿過了一片寂靜

晨鳥循著黑色密林吐露出來

透明的音符

已經(jīng)把自己裝扮成一個

無憂無慮之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

潮濕的天空落下一場新雨

綿密而縹緲

就像古老的謠曲

我也曾默默地走過這段山路

但無論如何

旅途中卻始終擺脫不了

心里的陰影

倘若這個我竭力穿行的埡口

也在細雨中

默禱著

那我就想把遠處的燈火

都匯聚在一起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

有人事先預設好一個場景

猶如空寂

跌落在我的心底

遇 見

這時我們正走在通往

白樺鎮(zhèn)的小路上

收割的玉米地略顯

空寂。而沉甸甸的高粱

正在陽光下舒展

他們內(nèi)心的淡定和從容

一只白鸛忽然從濕地上起飛

帶著暖陽的記憶

緩緩地脫離了我的視線

但從某個角度去看

所發(fā)生的事也皆非偶然。陽光

制造雨水

就像路旁的那叢野薔薇，沒有人

知道她們從哪里來

又到何處去

在桃花峪看黃河

拾級而上，就能看見一支畫筆

在鳥鳴中緩慢游移

那意境

綿厚且空幽，如同神話

透出的光一般明亮

我望向飛鳥舒展的翅膀

它用力扇動著，秋風就把久遠的往事

傾瀉在了唐宋詩詞中

空氣里仍彌漫著桃花氣息

滎陽桃花峪

黃河水在綿厚的土地上

潛滋暗長

而我目光所及，滿眼秋色都是

一條大河綿延千年

結出的善果

所以黃河從這里變得婉約

視野亦愈加寬闊

就像時間孕育的閃電

舒緩與激蕩都是

它脈管中那個青銅的執(zhí)念

和榮光

風過留痕

這時候，我已經(jīng)從那片

坡地轉過身來

“你不回頭，我又何必去看

云卷云舒。”

而你也只是看見了一束光

從草尖上落下來

在寂靜中

度過他的余生

迷亂的心緒終將得到

安頓

可我只想與你走得近一點

再近一點

細細品味那縷風留下的灰燼

假如此刻你已經(jīng)看見了我

就請你和我一起為

遠逝的風默哀

你的笑依舊在我心里

那一年，詩人楊牧陪著你一起

來到了伊犁

秋高氣爽時節(jié)，當你

談起詩歌

臉上總有一種桃花般清亮的柔情

我只是安靜地聽著

你說：“伊犁的果園真美呀！每一棵樹

都掛滿詩的金果。”

可那時，我還無法把詩與蘋果

聯(lián)系在一起

那時我讀過的你的詩作

還不太多。那時

我并不知道你就是享譽詩壇的果園詩人

之后，我就一直在想

難怪你對伊犁的果園那么有好感呀

原來你的詩就是一枚枚金果

而果園

正是你最早出發(fā)的地方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能再看上一眼

你心愛的果園了

可我心里依然有一片美麗的果園

在那里

每一顆紅撲撲的蘋果都是你

溫潤而甜美的笑臉

恰似春夜溫柔

月色正好。你伸出手掬一捧

芬芳的夜露

就如同丁香花打開的記憶

多么美妙的畫面啊

你看，那兩只蝴蝶早已醉入了花叢

而微微濕潤的草葉上

朦朧的光

制造出海市蜃樓

我借此走進了你的酣夢

像蝴蝶那樣

把濃濃的愛意都一股腦傾泄在你

的花香里

假如我還可以走得

更遠一點

我就情愿與這些月光在一起

用畢生守望

讓每一顆露珠都映襯出這兩只

蝴蝶幽深的呢喃

我曾嘗過苦艾草的滋味

也不必再抱怨什么了

我只是

想把那段塵封的記憶埋得

更深一點而已

我曾嘗過了苦艾草的滋味

而那時節(jié)，我的每一步行走

都踉踉蹌蹌

只不過當時你并沒有在意

那些細節(jié)

如果有一天我還能夠

再次遇見你

那么我仍然只相信命運

相信目之所及即是

幸福

在汨羅江畔

那時，秋光有如明鏡

投射在江面上

萬物早就開始收縮、內(nèi)斂

只等著下一場風

把最后的果實都清掃

干凈

此時此刻

我來到了汨羅畔一個古老的

村莊

秋陽正艷，那微微

抖動的蒲草正掩映在一處

突兀的石壁上

就像我悠遠的心緒被

一束光擊中

奇花異草仍在散發(fā)幽香

可三閭大夫行吟

的江畔，斑竹只是空灑清淚

我忽然想起了屈子

高標孤絕

精心栽培的春蘭

秋蕙、揭車、留夷，還有

杜衡和芳芷

都已經(jīng)在時間的長河里

開花結果

亂云飛渡，時序

以其古老的哲思慰藉亡靈

而凝思處

有人開始回歸自己

江畔落葉繽紛

流水并無意改變什么。只是現(xiàn)在

從前的風仍舊還攜帶著

屈子的體香

謁杜甫陵墓

山丘上松柏依舊挺拔蒼翠

我環(huán)視墓穴周遭

但見芳草無盡，就像暮鼓晨鐘

喚醒的記憶

而滟滟水光不斷搖曳恍若

杜鵑啼鳴

這就是你最后的歸宿嗎？歸來者

若汨羅江秘而不語。碧水流芳，瀟湘大 地用

龍舟和挽歌祭奠亡靈

也讓一個居無定所的大詩人

成為不朽

當我站在陵墓前

內(nèi)心被江水一次又一次地淘洗

就仿佛滟滟水波

才是可以喚醒大地的雷聲

詩人啊！你終于不用再

憂患悲憫了

不必顛沛流離，也不必

臉上落滿滄桑

因為你曾心心念念的山河故土

明媚如春

在巴山想起李商隱

也是一個秋夜。也是

淅淅瀝瀝的雨

從我心中緩緩溢出來有如一縷

風仍在落葉上纏綿

你抬頭北望

云卷云舒的天空如此不堪

就像你低落的情緒

卻找不到

一片可以安放的綠葉

夜幕依舊沉沉，恍如

隔世。你就像一只豎起耳朵的

山貓那樣

讓自己融入了黑夜

而雨水只落在一個人心里

如此意味深長

似乎每一滴細小的水珠

都是

你牽腸掛肚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