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細無聲

山雨欲來風滿樓，在北室的窗前，坐在椅子上捧讀一本書，時有一星半點的雨絲從綠紗窗里穿過飛濺到書頁——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是從舊時的記憶里復制過來的一段視頻，帶著濾鏡的美顏功能，又如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朦朧詩、藝術照那樣的效果。感覺一時有些迷離，倒也不去爬梳剔抉地沉思細想，只是安然靜享暑熱里這一絲難得的涼爽、清寧。

廊橋上的一排燈盞像是升起了兩排十幾顆黃月亮，朦朧的黃暈有著羊皮紙燈的照明效果，濕漉漉的橋面反射著橋欄上燦若彩色星斗的燈光，宛如浸水的紫砂，紋理凸顯，質感獨具，包漿儼然。立在橋上，一側是河道蜿蜒綿亙，籠罩在雨霧中漸行漸遠，流向神秘而幽遠的北方；一側是另一座大橋和更前方高高矗立的樓群，璀璨的燈光和光色變幻的商場燈光外墻猶如夜幕低空的星辰，倒映在河水中。一春一秋，總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春和秋的空氣都是甜蜜的芬芳，夜色像是一杯新泡的蜂蜜玫瑰花蕾露。

這一幕依然簡直就像是從去年的某個雨夜里粘貼復制過來的畫面一樣。那個炎熱的高溫桑拿天，忙趁夜雨從橋上踱來踱去，哼著一支即興創作的無名小曲。橋燈黃暈，橋面包漿，樓上燈光如星斗，河面雨霧彌漫，心境都是同樣一種完成一個重要任務之后的安頓、空靈和休憩狀態的禪悅……

眼前畫面又讓人一時想起隋煬帝楊廣的代表詩作《春江花月夜》：“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夜露含花氣，春潭漾月暉”。

其詩寫得動靜結合、細膩傳神，十足的文藝范和美學家。那楊廣的英俊倜儻和詩文才華應該真實不虛，史書稱他“美姿儀，少聰慧”。可嘆造物主常常是吝嗇的偏頗的，事實證明楊廣虛偽、殘暴、奢靡，其人設是個不折不扣的徹底黑化了的霸道總裁。他正是憑借自己的偽裝騙取了老爸的信任，作為次子卻設計擠掉了長子太子而上位，繼承了江山。為文和為人竟然是那么的分裂，令人感慨人性的復雜性有時竟然到了讓人稱奇的程度。

夜雨似有若無，像霧像雨又像風，輕輕黏附在發梢，潤澤著肌膚。林蔭小道上，郁樹和幽篁此時化作了一團團墨綠的油彩，蟲聲唧唧，雨聲淅瀝，偶有欒樹的落蕊、木槿的花苞、國槐的樹葉攜帶著雨珠的分量，啪嗒一聲地墜落。樓上濃碧深處掩映之下的人家窗口，橙色的暖光那么柔和溫馨，誰家的鋼琴聲當空拋灑一串抒情的音符……

王維白描：“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

李白提議：“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是該回樓歇息了。明日待到在枕上聽見鳥鳴聲次第雀躍，攪碎了銀灰色薄明的晨光之際，便要早早起來環繞“緣溪行”去晨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