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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適用

2024-01-01 00:00:00羅國強魏寒冰
中國海商法研究 2024年2期

摘要:新形勢下,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在應對海洋治理中的傳統安全問題和非傳統安全問題時呈現一定的不適應性。普芬道夫自然法哲學中的社會性義務要求社會主體承擔不損害他人正當權益的普遍義務,具備此種消極調和特征的公平原則強調規則與歷史演替中的社會關系保持一致,主要表現為在承認變化的基礎上適應變化。通過將適應理念嵌入海洋法體系,補充法治理念的內容,并表現為面向未來的開放式規則、利益相關者的多元參與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演化解釋,海洋法將更加靈活地調整權利義務關系。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具備內在延展性,能夠為解決南海問題、日本傾倒核污水等海洋危機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類似問題提供借鑒思路。中國的綜合實力不斷提高,海洋利益訴求也隨之變化拓展。中國需要兼顧本國利益與國際社會整體利益,適時調整立場態度,通過建立適應性的國內涉海法律體系、轉化參與國際海洋治理的法律邏輯,實現國內涉海管理和全球海洋治理的相互協調。

關鍵詞:適應理念;海洋法治;《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全球海洋治理

中圖分類號:D993.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028X(2024)02-0064-13

自大航海時代以來,資本主義開始在全球開拓市場,客觀上連接了幾大文明,促使人類邁入更高的文明階段,國際社會行為體之間的聯系也隨之愈發密切,逐漸演變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同體,由此產生了全球治理的需求。全球治理是在全球性的經濟、環境、安全危機爆發的背景下產生的新的治理形式,承認一體化發展的復雜世界,主張納入國家之外的治理主體,強調權力之外的其他因素在治理中的作用,以構建更加理想的國際秩序。Timothy J. Sinclair,Global Governance,Polity Press,2012,p.26.全球海洋治理是全球治理的一個重要部分,涉及海洋經濟、海上安全、海洋科學研究、海上公共衛生、海洋環境等多個領域,是維持海洋健康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議題。然而,近年來國際社會局勢和自然海洋環境發生了客觀變化,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簡稱《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在應對全球海洋治理中的傳統安全問題和非傳統安全問題時存在諸多困境,亟需新的理論賦予其內在生命力,實現國際海洋秩序的調整與變革。基于此,筆者擬對一些相關理論進行探討。

一、問題的提出:海洋法對全球海洋治理的不適應性

(一)新形勢下全球海洋治理的演變

自20世紀中葉起,全球海洋權益之爭愈發激烈,國際社會逐漸傾向于就整個海洋問題達成確定性的法律框架,并于1982年通過《海洋法公約》。但美國因區域礦產資源的人類共同繼承財產的屬性和礦產資源開發的強制技術轉讓、生產限制等制度不符合其預期和實際利益,對美國而言,批準《海洋法公約》的潛在好處是有限的,而可能付出的成本卻是巨大的。例如,《海洋法公約》很多條款剝奪了美國獲取非海底資源的權利、限制了美國控制排放源的能力,甚至可能使美國不得不與其他國家共享開發外大陸架的石油所帶來的收入。Doug Bandow,Don’t Resurrect the Law of the Sea Treaty,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59:25,p.25-41(2005).而拒絕簽署《海洋法公約》。盡管其國內一直有入約的聲音,在聯合國大會上也通過了《關于執行1982年12月10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十一部分的協定》,對第十一部分進行了修改,但美國仍然拒絕批準該公約。大國比小國更能影響和塑造法律規則,可以在利益權衡下選擇游離于海洋規則秩序之外,甚至可以制定小海洋法體系予以抗衡。《海洋法公約》開放簽字后,美國等發達國家因對第十一部分不滿,制定了關于深海海底資源勘探開發的國內法,并與其他發達國家簽署雙邊或多邊的互惠協議來相互支持,比如美國、英國、聯邦德國和法國于1982年締結了《關于深海底多金屬結核礦暫行安排的協定》,希望在公約確立的海洋法律秩序之外形成新的區域礦產資源開發規則。Agreement Concerning Interim Arrangements Relating to Polymetallic Nodules of the Deep Sea Bed,U.S. Department of State,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03/248-Deep-Sea-Bed.pdf. 但是,國際法的主要功能是對無政府狀態下權力價值導向的國家行為進行規范和矯正,參見熊玠:《無政府狀態與世界秩序》,余遜達、張鐵民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9-11頁。不遵守規則的例外狀態恰恰證明了規則的存在,而且隨著國際各領域呈現“東升西降”的趨勢以及國際規則的完善,大國越來越依賴穩定的國際法律體系,當然也不排除一個大國可能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尋求改變現狀,并接受違法的成本和風險。Oscar Schachter,International Law in Theory and Practic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91,p.8.也有更多的理由參與并維護海洋法律秩序,而新興崛起大國則積極參與海洋事務、爭取海洋規則話語權,以海洋法為工具的政治博弈增多,國際局勢整體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海洋系統涉及地理學、生物學、海洋學等多個領域,三次聯合國海洋法會議試圖解決的基本問題正是科技革命性發展給國際法帶來的影響,最終形成的《海洋法公約》也整體規范了海洋及其資源的物理和技術利用。Hilde Woker,Interactions Between Law and Science Within the Law of the Sea:A Systems Theory Perspective,in Nele Matz-Lück,ystein Jensen amp; Elise Johansen eds.,The Law of the Sea,Routledge,2022,p.14.21世紀以來,大數據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等飛速發展,在航行、海洋環境保護、海洋科學研究、海上安全執法、軍事等領域的應用逐漸增多,也產生了一系列安全危機,傳統的海洋規則體系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無法回應科技的新要求和新挑戰。自然環境層面,氣候變化引發海水變暖、海平面上升、海水酸化和脫氧、極端海洋災害等一系列環境危機,破壞了海洋生態循環系統,使生物和非生物資源的多樣性和可用性降低。加之科技發展引發的諸多新型污染,以及人類破壞性的、不可持續的生產生活方式,導致海洋的自我調節能力下降,改變了海洋法作用對象的客觀狀態。這些都使全球海洋治理產生高度不確定性。

(二)當前海洋法體系應對全球海洋治理的困境

《海洋法公約》是在冷戰加劇和第三世界崛起的特殊時代背景下通過的一項具體的國際立法,其制定過程受到意識形態因素相當大的影響,Steel Rometius,Forty Years’ Reflection of the Legislative Features of the UNCLOS:A Critical Analysis,Journal of East Asia amp; International Law,Vol.16:29,p.32(2023).內容上有很多模糊和語焉不詳之處,且歷經40年之久,以其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在全球海洋治理演變中存在諸多困境。[BT3]

1.海洋法應對傳統安全問題的執行困境

主權是國際法的核心要素,海洋法同樣依托于主權,不管是海上“叢林法則”、領海公海二分法,乃至今天龐大的、相對完善的海洋法體系,都離不開主權國家的時代訴求。

格老秀斯提出“海洋自由論”海洋的任何部分都不能被認為是屬于任何國家的領土。毫無疑問,海洋是屬于所有人的共有物。Hugo Grotius,The Freedom of the Seas or the Rights Which Belongs to the Dutch to Take Part in the East Indian Trade,translated by Ralph Van Deman Magoffi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16,p.7-10.并廣為流傳,根本原因在于其契合當時荷蘭發展海上貿易、建立海上霸權的需求。《海洋法公約》本質是國際秩序的產物,反映了相互競爭的國家利益之間的妥協,各國的海洋政策更多地是以海權為基礎進行的利益博弈。John J. Chung,The Role of Naval Power in the Development of Customary International Law,Quinnipiac Law Review,Vol.34:39,p.57(2015).國家在與政治、軍事、外交密切相關的主權安全問題上極為謹慎,對海洋領土劃界等涉及國家存續基礎的高敏感事項呈現絕對保護的傾向,《海洋法公約》締約國的保留聲明中,大部分國家都提及了第287條或第298條涉及的海洋爭端解決問題:中國、加拿大、俄羅斯等國明確表示不接受公約項下涉及歷史性海灣或所有權爭端、軍事活動以及由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執行《聯合國憲章》所賦予的職務的有約束力的爭端解決強制程序;巴西、馬來西亞等國拒絕專屬經濟區內的軍事演習活動;伊拉克、愛爾蘭、馬耳他、羅馬尼亞、塞爾維亞、蘇丹等極少數國家沒有在聲明中提及海洋爭端解決問題。Declarations and Reservations,United Nations(10 December 1982),https://treaties.un.org/pages/ViewDetailsIII.aspx?src=TREATYamp;mtdsg_no=XXI-6amp;chapter=21amp;Temp=mtdsg3amp;clang=_en.具體情境下的公約條款適用與執行也存在很多問題。

比如很多締約國以不符合《海洋法公約》第7條要求的方式劃定了直線基線,忽視了直線基線的劃定應限于特殊地理情況的客觀條件;以日本為代表的少數締約國違反《海洋法公約》第121條第3款的規定,試圖從不適合人類居住或不能維持本身經濟生活的巖礁中劃定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當前魚類種群正以不可持續的水平被捕撈,這表明某些沿海締約國沒有遵守《海洋法公約》第61條關于專屬經濟區生物資源養護的規定,還有一些締約國違反了《海洋法公約》第117條至第119條關于公海生物資源養護義務的規定。

Robin Churchill,The Persisting Problem of Non-Compliance with the Law of the Sea Convention:Disorder in the Ocea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arine and Coastal Law,Vol.27:813,p.813-820(2012).

《海洋法公約》條款內容的模糊性為各主權國家提供了自我解釋和行動的空間,當然這也是該公約在當時能夠得到絕大多數國家認同的重要原因,但國家基于主權安全和其他發展利益的考慮而選擇性地遵守某些條款或忽略某些條款,甚至淡化遵守公約的重要性來為國家行為背書,導致公約無法解決海洋劃界、島嶼所有權、軍事活動等高敏感性的國家安全爭議。海洋爭端解決程序的明確性雖然增強了海洋法的可執行性,但是沒有強制執行機構,雖然聯合國安理會可以根據《聯合國憲章》的授權通過決議決定執行裁決,但實踐中安理會通過決議決定執行或不執行裁決的情況非常罕見。參見羅國強:《論“南海仲裁案”仲裁裁決的枉法性》,載《當代法學》2016年第6期,第155頁。而且基于國際法所作用的國際社會的平行結構和海洋的跨界屬性,目前公約的爭端解決制度沒有或者說不能提供任何監督與糾偏機制。參見何田田:《〈聯合國海洋法公約〉40年:歷程、挑戰和中國角色》,載《太平洋學報》2022年第9期,第81頁。司法實踐中某些爭端解決機構的擴權傾向,比如附件七仲裁法庭混同管轄權來源和法律來源、不斷擴展管轄范圍,也降低了國家對該程序的信任。這些都是《海洋法公約》應對傳統安全問題時無法落實與執行的表現,弱化了國際法的有效性和權威性。

2.海洋法應對非傳統安全問題的制度缺失

隨著全球化的縱深發展,人權、環境、公共衛生等諸多問題超過國家的政治邊界,成為不可控因素,威脅著全人類的生存環境,很多在公約談判時沒有關注、沒有預見、沒有科學印證的內容,演變為當下全球海洋治理的重難點。《海洋法公約》內容結構龐大,作為一個框架性公約概括規定了締約國在不同海域、對不同事項的管轄權和其他海洋權益,大量規則條款中包含“盡力”“盡可能”“可能必要”等模糊的術語,很多權利義務的設定并不清晰、過于籠統,然而概括性和模糊性也同時意味著其具有延展性,能一定程度上適用于海洋新情況。比如,通過動態解讀可將《海洋法公約》中防止海洋污染的條款應用到氣候變化引發的海洋危機領域。Leopoldo Godio,Law of the Sea and Climate Change: International Straits or Protection and Preservation of the Marine Environment,Anuario Colombiano de Derecho Internacional,Vol.12:19,p.25(2019).但是對概括性條款的延展解讀只能以原則條款的形式涵蓋那些抽象的共性特征,在應對諸如塑料、微塑料污染,核污水等海洋治理具體問題時非常牽強,很多情況下無法約束主權國家,因為其可以通過自主解釋規避共性特征。比如日本當局認為其排放的核污水緩慢進入海洋會增加稀釋度,并將被稀釋至安全標準,以規避《海洋法公約》第194條關于“有毒、有害或有礙健康的物質”的污染的定義。Kwan Hoong Ng,David Yoong amp; Jiankun Gong,Overcoming the Fukushima Wastewater Crisis:What the Japanese Authorities Could Do to Address Opposing Views,Health Physics,Vol.122:696,p.697(2022).更重要的是,囿于當時的科技發展水平和人類認知能力,即使對《海洋法公約》的原則條款進行延展解讀仍無法解決當下國際社會產生的某些新問題(如海洋作業環境中的無人海洋系統法律地位的界定),參見劉丹、李瑞:《無人海洋系統與國際法》,海洋出版社2020年版,第81-93頁。對于因海平面上升淹沒島嶼、礁石、低潮高地、海洋基線而產生的島礁屬性爭議、海洋劃界沖突、環境難民的人權保護等一系列國際法問題,也沒有辦法在《海洋法公約》中找到法律依據,因此存在不同學理觀點的分歧與對立。如果不在理論指導下對海洋法進行一定程度的更新解讀,那么這種法律規則與現實危機的不匹配和脫節會越來越明顯。

因此,在全球危機不斷加劇的背景下,國際社會相互依存和共生共進的程度加深,沖擊著當前的海洋法律秩序和全球海洋治理體系。以《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在應對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問題時存在一定的不適應性,固化地使用現有的海洋法體系、遵循公約制定當時各國的政治意愿,無異于緣木求魚、刻舟求劍,因此在現行有效的海洋法理念之外仍需新的理念為規則注入新活力,以適應海洋的新狀況。

二、從自然法哲學向適應理念的推導——以普芬道夫自然法理論為主

現代國際法建立在主權國家的概念之上,源于1648年簽訂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其產生之初就受到自然法的影響,甚至可以說國際法性質和約束力的基本理論都建立在西方自然法哲學之上,Natalie Klein,Dispute Settlement in the UN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5,p.7;J. G. Starke,An Introduction to International Law([STBX]8[STBZ]th ed.),Butterworths,1977,p.23.那么回歸自然法視角尋求理論創新就是應對海洋法滯后性的最佳途徑。

(一)普芬道夫自然法理論中社會性義務的表現形式——公平原則

十七、十八世紀的古典自然法強調法學與神學的分離,傾向于闡釋直接從人的本性中推導出來的規則,最初強調安全因素,以霍布斯和斯賓諾莎的觀點為典型代表,主張在自然法和國家權力存在沖突的情況下以后者為優先,后來發展到限制國家權力的階段,即試圖防止政府違反自然法,強調個人的自然權利、平等、公意以及社會公共利益對國家權力的限制,洛克的自然法理論和孟德斯鳩的權力分立理論也構成了美國政府制度的哲學基礎。盡管如此,古典自然法哲學在不同發展階段也只是側重點不同,比如霍布斯雖然強調安全的重要作用,但他也主張任何人都不得羞辱、辱罵或蔑視他人,在發生爭端時必須有一個公平的仲裁者;洛克也認為,為了社會利益,有些事務必須由行政機關自由處理,在非常時期法律不得不給行政特權讓路。Edgar Bodenheimer,Jurisprudence:The Philosophy and Method of the Law,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4,p.31-60.格老秀斯和普芬道夫則主要從人的社會本性中尋求人與人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規則秩序的根源,在承認安全、自然權利、自由、公共利益等因素的基礎上強調個人和國家同樣受自然法的約束,規則的約束力本質上來源于人類理性,而不是權力壓制,也就是說權利和權力都受制于理性。以其為代表的理論體系基本上涵蓋自然法發展各階段的重要理論并衍生出基于人類理性的社會性義務的概念。其中,普芬道夫沿著格老秀斯的理論路徑構建了更加詳細的自然法體系,普芬道夫在其生活的時代被稱為“格老秀斯”或“后格老秀斯”式的人物,當然這個說法也被很多學者批判。Arthur Nussbaum,A Concise History of the Law of Nations,The Macmillan Company,1954,p.118.并將社會性作為理論的正當性基礎,Samuel Pufendorf,The Whole Duty of Man, According to the Law of Nature,Liberty Fund,2003,p.52-56.獨創性地提出最初基于安全考量而建立國家,人類為一個自我發展的、以互惠義務為基礎的社會機制提供了政治驅動力,且在這個過程中主動或被動地被文明化、社會化,參見\[意\]諾伯特·博比奧:《霍布斯與自然法傳統》,何俊毅、琚軼亞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24頁。因此,“一切為實現社會目的(社會性)所必需的應被認為是法律所要求的,而一切妨礙或阻撓社會性的應被視為是法律所禁止的”。Samuel Pufendorf,De Jure Naturae et Gentium,Clarendon Press,1934,p.201-207.更重要的是,他認為對于同類權力或共同利益的考慮也符合我們自己的利益,在社會性義務的基礎上將個人權益與他人權益、共同利益進行融合,其規則邏輯能夠很好地適用于當前的國際、國內社會。

普芬道夫自然法理論體系中的人類既存在霍布斯所論述的人性惡,霍布斯對于他的同類——人,并無溢美之詞,我們可以從他的論述中看到大量關于人性惡的箴言和論斷。霍布斯斷言人類由于覬覦財富與特權、渴望肉體上的歡娛、不能進行沉思和愚蠢地信奉錯誤原則而抗拒真理。參見\[意\]諾伯特·博比奧:《霍布斯與自然法傳統》,何俊毅、琚軼亞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38-39頁。也有格老秀斯所認為的所有成員對相互交往、相互扶持的和平社會的強烈傾向,這兩種傾向共存于人性中,其中人的自私自愛本性受社會性的制約。因此,社會性義務主要表現為:一方面,自我保全。個人要保護自身的生命、身體和財產,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機會來謀求自己的利益、滿足自己的訴求。另一方面,不傷害別人。顧及他人福祉是一項普遍義務,一個人要尊重他人利益,也需遵守與他人權利義務相關的規則。不傷害別人同時也是自我保全的重要實現手段,任何主體都不得不當地阻止其他主體得其應得的權利與義務,此種消極的或曰否定的價值和利益協調就是公平。參見羅國強:《公平的法哲學之維》,載《社會科學研究》2023年第4期,第95頁。公平原則劃定每一個社會主體享有的權利的范圍和邊界,使各主體真正理解如何追求自己的利益是正當的、如何對待他人是正當的,以確保個人不會將不意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施加于他人。實現公平,在程序上還需要從所有參與者的立場來斟酌考量并以各方均能接受的原則來劃分利益、分配負擔,禁止不公平地利用別人或者剝奪別人的機會,同時還有中立的法官、調查、舉證、通知、法律幫助等程序上的要求來限制司法權。Michael D. Bayles,Principle of Law,D. Reidel Publishing Company,1987,p.360.概言之,公平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居中裁判、平之如水。參見羅國強:《國際法本體論》(第2版),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92頁。

國家在國際社會中也存在類似的社會性義務,“巴塞羅那牽引案”確立的“對一切義務”的對象是所有國家關注的事項,本質是一國對國際社會整體承擔的義務。Barcelona Traction,Light and Power Company,Limited(Belgium v. Spain),Judgment,I.C.J. Reports 1970,p.32.該項義務所內涵的公平原則,與正義、平等原則相互交織,共同構成了自然國際法的基本原則和價值,引導國際法主體在行使權利、主張利益訴求時,既不損害自身權益,又基于尊重其他主體的權利而限制自我權力,與其他主體共存于和平有序的國際社會中。公平原則體現在很多國際條約中,比如《海洋法公約》在序言中提到了海洋資源的公平利用、公平的國際經濟秩序,國際司法實踐也在一定程度上承認了公平原則是海洋劃界的“習慣國際法”,Delimitation of the Maritime Boundary in the Gulf of Maine Area(Canada v.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Judgment,I.C.J. Reports 1984,p.58.由其推衍的理念和一系列原則制度,成為處理國際關系、維護國際社會平穩運行的基本規范。

(二)公平原則在社會演替中的協調功能——適應理念

公平原則所內涵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居中裁判、平之如水”是社會性義務的必然要求,而社會主體所承擔的此類普遍義務在不同領域有不同的外觀和表述方式,這些方式在不同的時代也略有差異,然而最終目的都是從否定的方面探究權利義務的合理分配問題。法律作為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本質是一種復雜的生物文化適應——一種由人類內在傾向(包括對善和正義等自然法價值的傾向)構成的發明,Peter William Strahlendorf,Evolutionary Jurisprudence:Darwinian Theory in Juridical Science,Doctoral Dissertation from University of Toronto,1991,p.732-735.其作用是調和利益沖突。實際上,格老秀斯和普芬道夫等古典自然法學者很早就認識到制度和規則可能隨著社會條件的變化而變化,比如他們將私有財產描述為從初始共同占有的財產權中逐漸發展出來的概念。為了使公平原則的利益和價值協調功能在社會演變中不過于僵化,法律就需要審慎地看待變化。

從公平的實質內容來看,社會主體不能主張超過合理范圍的需求。當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發生變化時,適用于特定時段、特定狀態的法律規則就呈現出一定的滯后性,此時,社會主體要及時反思對“合理”的判斷應符合什么樣的原則以及是在什么樣的前提下符合的,反思自身需求的變化,以尊重其他人權益的社會性義務為基礎重新界定“合理”的范疇,并據此主張權利、承擔義務,達到一種“反思的平衡”的和諧狀態。John Rawls,A Theory of Justic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1,p.20.從公平的形式要求來看,應當由居中者進行不偏不倚的裁判。每個理性主體都不希望受到僵硬滯后且不合時宜的規范的約束,也不希望其他主體(既包括對立主體又包括第三方中立主體)以舊的規則邏輯明善惡、定是非,干涉自己新的合理需求的實現。時間流逝本身不能產生或消滅權利,但漫長時間帶來的不確定容易沖擊相對穩定的規則的邏輯自洽性,在當事各方不能憑借自身力量解決矛盾時,居中者作為第三方介入爭端需要根據新的社會事實重新詮釋規則及其宗旨目的的實現路徑,并運用此種思維不偏不倚地解決爭端,實現新情勢下權益分配的再平衡。

公平原則的實質內容和形式要求都需要規則與歷史演替中的社會關系保持一致,即規則要適應現實。適應最初用來描述生物進化,然而隨著社會不斷發展演進,每個時代人類的認知能力有限,對事物的認識永遠存在不確定性,適應思維在各個階段、各個領域皆有適用的范圍和空間。在國際法領域,由于單獨的溫室氣體減緩措施已不足以應對全球氣候危機,適應氣候變化的概念就被提及。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將適應定義為“根據實際或預期的氣候刺激或其影響,對自然或人類系統進行調整,或利用與氣候變化相關的機會,以緩和或抵消潛在的損害”。Martin Parry amp; Osvaldo Canziani,et al. eds.,Climate Change2007:Impacts,Adaptation,and Vulnerability,IPCC,https://www.ipcc.ch/site/assets/uploads/2018/03/ar4_wg2_full_report.pdf.實在國際法中一系列規則、制度設計都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產生、發展和演變,是一個由簡單到復雜、由零散到集中、由初級文明到高級進化的線性進程,參見賈少學:《國際法本體視閾之法律演化與屬性分析》,載《學術界》2015年第8期,第162頁。起源于自然法的適應理念是保證實在國際法連貫性和完整性的重要理念。適應的前提是承認變化,承認自然環境和國際局勢的變化,也承認這些變化對國際規則的挑戰及其帶來的不確定性。在此基礎上,靈活應對變化、從變化中反思、在新因素的干擾下尋求新的平衡點,以維持國際法體系的核心功能和正常運行。Craig R. Allen amp; Ahjond S. Garmestani,Adaptive Management of Social-Ecological Systems,Springer,2015,p.8.適應理念通過修正落后且明顯不合理的法律制度、約束不合時宜的利益主張,以符合人類理性在新情勢下的新判斷,催生具有進步性的規則,能夠成為協調過去、現在與未來的重要因素。

此外,適應理念還可以與中國傳統哲學中的某些因素相互印證。比如道家哲學中的“道”本身就具備“超越的最高法則”和“超越現實制定法”的“意素”,參見費小兵:《〈老子〉法觀念探微——開啟中國自然法及其目的價值體系》,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3頁。從積極意義來講,其所推崇的“無為而治”,關注到有限的道德理性不能應對社會上復雜多樣的道德情境與道德沖突的事實,參見歐陽資沛、楊玉輝:《從“無為而治”到“上德不德”:老子政治哲學解讀》,載《社會科學家》2020年第9期,第25頁。 主張社會治理不能過多干預民眾生活,要積極發揮民眾自我生活、自我調節的能力。當然,“無為”并不意味著完全不作為,而是不妄為,治理主體行使權力時應該注重方式和限度,符合“道”的要求,即“損有余而補不足”,參見《道德經》第七十七章。順應規律、講究公平正義、關注利益的均衡分配。“無為”主張與時俱進、針對事物的發展變化因勢利導,與適應理念一樣都是尊重社會規律的體現,從中國道家哲學的角度印證了源自西方自然法哲學的適應理念的合理性。

可見,從普芬道夫自然法理論中的社會性義務推導出的適應理念,引導法律適應自然和社會各領域的演變,通過規則自身的迭代更新促進社會治理的完善,矯正了時空范圍內權利義務失衡的現象。

三、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的內涵

適應理念在國際海洋法領域的適用,就是以自然法哲學中的公平原則為基礎和發展方向,承認自然和社會環境的變化對海洋法律秩序的影響,靈活看待用來描述海洋以及涉海關系的法律體系。

(一)基本前提:與其他海洋法理念的關系澄清

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首先是一種思維,這種思維肯定了國家的、封閉的、疆界的空間概念下的法律體系,和自由的、擺脫國家束縛的、海洋的空間概念下的法律體系,參見張磊:《論國家主權對航行自由的合理限制——以“海洋自由論”的歷史演進為視角》,載《法商研究》2015年第5期,第181頁。二者博弈產生的一系列理念原則對塑造、形成相對穩定的海洋法律秩序的重要作用。民族國家概念衍生出的主權獨立、權利平等、海權理念,自由海洋概念衍生出的航行自由、捕魚自由等理念,都是適應海洋新狀況的理論基礎。而且基于適應國際社會整體利益和人類共同利益的現實需要,人類共同繼承財產、海洋環境保護、海洋資源的可持續發展與利用等理念也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不斷協調著各類主體之間新產生的海洋權益沖突。

從另一個層面講,適應理念也是一種基本的法治理念。這種理念指導現有的海洋法理念依據陸地法律體系和海洋法律體系的碰撞以及客觀情勢的演變而重新界定其外延,主要是減少與當前國際現實不相符的主權的過度管轄,收斂國家管轄外海域的過度自由。全球化背景下的海洋治理不再只強調國家主權與海洋自由之間的相互制約,而是關注到人類共生共進的重要性。適應理念意味著當前整體利益也與主權、自由理念存在制約與反制約的關系,并為未來不同理念動態博弈下具體規則的解讀提供思維導向。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調和其他理念并與其相互補充,形成構建海洋法律秩序的較為完整的理論基礎。當然,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不足以解決所有的海洋問題,其他的海洋法治理念作為互補內容,仍有研究的必要性,但筆者主要聚焦于適應理念,探討如何進行適應的相關問題,因此不再就其他理念展開討論。

(二)核心框架:面向未來的開放式規則

法律不是靜態的,而應該是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演變并適應新情況的規則。雖然《海洋法公約》具有很強的框架性,也有學者稱為動態和非穩定的國際關系中的一種“建設性模糊”。參見馬雁、史志欽:《國際法模糊性建構體系中的全球治理規范秩序》,載《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5期,第169頁。主權國家可以本國利益為基礎理解具體條款,也可根據現實情況改變理解的范圍,以《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本身就具備一定的開放性,但在解決海洋法新問題時仍可能無法適用或適用范圍有限。所以,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的優勢體現在:首先,自然海洋狀況和國際局勢不斷演變,而人類對海洋的看法以及對海洋規則的認識也不斷變化,比較典型的就是格老秀斯時代認為海洋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觀點,與當下要實現資源可持續利用的認識是不一樣的。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下的開放式規則指向的是有限的認識和無限的變化之間的辯證統一。其次,《海洋法公約》以談判當時及過去的自然海洋狀況為條件為未來的行為制定準則,只在有限的時間內具備合理性和可適用性,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則關注到已發生的和未來可能發生的變化,在變化的基礎上制定靈活的應對策略。最后,《海洋法公約》是在西方國家掌握國際法話語權的背景下制定的,發達國家仍然在規則制定、修改和解釋方面享有主動權,而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則是考慮到以中國為代表的崛起大國積極參與新的海洋規則制定且正在改變海洋法律秩序的現實,以此為基礎治理海洋的理念。國際法話語權體系面臨變革,正在跨入一個多種不同文明相互影響、相互競爭、和平共處、相互適應的時代。Samuel P. Huntington,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Simon amp; Schuster,1996,p.95.

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下的開放式規則主要有以下特征:第一,與科技發展密切相關的,以及國家間爭議比較大的相關事項可通過一般規則條款的形式予以規定,明確目標但不具化方式,規定行為但不規定結果,留待主權國家根據國情進行自主判斷和選擇。第二,對于開放式規則體系而言,其所能延展的程度是有限的,過度延展本質上是增加或修改海洋法的內容。因此規則的開放方向是既定的,即以公平為目的,最終從國際層面實現人的權利。Bahman Akbari,The Role of International Law and Observance of Its Regulations on Countries Economic Development,Journal of Politics and Law,Vol.9:85,p.86(2016).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關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應對海洋變化的能力差距,以公平原則為指導矯正當前失衡的海洋治理狀況。第三,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下的開放式規則體系,需要與現行有效的其他海洋法理念相一致,也需要符合國際法其他領域的基本理念和原則,實現國際法內部的協調統一。第四,開放式規則要實現調整國際社會權利義務關系的功能,其必然要解決執行和落實問題。開放式規則體系不是說只停留在原則性規定的層面,空洞地喊口號,而是以原則性條款奠定處理海洋問題的總基調,為接納新知識提供規則空間,并通過與其精神相一致的法律解釋,制定行為準則、議定書、細則等具體方式,將其反饋到全球海洋治理過程中。

(三)參與主體:利益相關者的多元參與

國際法最基本的主體是主權國家,《海洋法公約》也主要規制國家間的海洋權利義務關系,部分條款提及國家組織,且主要集中在海洋環境保護、科學研究等領域。

基于很多海洋問題外溢成為全球危機的事實,適應理念指導下的全球海洋治理需要在已有的公共利益導向基礎上實現全球參與,即國家之外的其他國際法主體以及國際法主體之外的其他行為者共同參與海洋治理。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促使治理主體由橫向的國家向多層次、多范圍的行為者轉變,全面考察利益相關者的海洋訴求,拓寬其他行為者參與治理的渠道,構建多中心海洋治理結構,既能減少治理盲區,也能避免以政府為主的單一模式崩潰后帶來的連鎖反應。

在國際法中,除國家之外,最重要的主體就是國際組織,當下已經形成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巨大的國際組織網絡。全球性國際組織為制定國際規則、解決國際危機提供平臺和合作機制,是構建多邊主義的重要主體,其中國際海事組織等專業性的海洋組織,制定了關于海上安全、航行、防止和控制船舶污染的權威的技術規則、標準等,便于國際合作。冷戰后國際社會權力的分散促使國際法朝多中心方向發展,多中心結構產生的下行壓力將全球法律系統分解為多個獨立但靈活的子系統,William W. Burke-White,Power Shifts in International Law:Structural Realignment and Substantive Pluralism,Harvard International Law Journal,Vol.56:1,p.25(2015).區域大國和區域性國際組織在其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歐盟作為區域海洋治理的典范,通過主要大國協同領導模式、建立雙多邊伙伴關系及與區域俱樂部互動的方式,參見李雪威、李鵬羽:《歐盟參與全球海洋塑料垃圾治理的進展及對中國啟示》,載《太平洋學報》2022年第2期,第68頁。積極推動歐盟范圍內的區域海洋環境治理。而且還可以通過區域聯動的方式實現跨區域、多部門的合作,在顧及不同海域狀況以及沿海國基本國情的前提下,覆蓋盡可能多的海洋領域,彌補全球層面的治理盲區,發揮“1+1gt;2”的效果。

國際法主體之外的行為者主要是國家以下行為者,海洋問題實際是由國家范圍內私人主體的私人行為累積形成,治理責任落實到私權利主體是必然的邏輯。而且個人、法人、社區等主體往往具有更大的靈活性且更容易調整自己的行為,以適應他們所依賴的生態和社會的明顯變化。Gretta T. Pecl amp; Emily Ogier,et al.,Autonomous Adaptation to Climate-Driven Change in Marine Biodiversity in a Global Marine Hotspot,Ambio,Vol.48:1498,p.1499(2019).比如,在面臨氣候變化帶來的魚類減產、交通成本增加等問題時,企業管理者對氣候風險的評估、風險預防工具的進一步投資開發等均有利于企業在變動的海洋生態和政策環境中更好地生存,并最終利于海洋整體的健康可持續發展。土著社區作為邊緣性的、擁有特殊習俗知識的主體,其內部的土著知識譜系主要圍繞幾代人發展的技能、制度、習俗和價值觀的整合而構建,Margherita Paola Poto amp; Annegret Kuhn,et al.,Knowledge Integration and Good Marine Governance:A Multidisciplinary Analysis and Critical Synopsis,Human Ecology,Vol.50:125,p.131(2021). 關注這些邊緣群體所代表的特定利益,將特殊的知識、做法、思維模式納入治理過程,能夠提高海洋治理的局部適應性。

(四)內在要求:《海洋法公約》的演化解釋

條約解釋是國際法律體制運作的中樞,參見韓逸疇:《時間流逝對條約解釋的影響——論條約演變解釋的興起、適用及其限制》,載《現代法學》2015年第6期,第140頁。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引導下的全球海洋治理也必然要求對作為海洋法體系核心的《海洋法公約》進行演化解釋。演化解釋可以被理解為一種情勢變更,其依照現狀理解事物,比潛在地破壞穩定的舊式條款和秩序更容易被接受。Robert Kolb,Evolutionary Interpretation in International Law:Some Short and Less than Trail-Blazing Reflections,in Georges Abi-Saab amp; Kenneth Heith,et al. eds.,Evolutionary Interpretation and International Law,Hart Publishing,2019,p.15.國際社會也存在一些對條約進行演化解釋的司法實踐,比如,歐洲人權法院提出“a living instrument”的概念,認為要根據當前的情況解釋《歐洲保護人權與基本自由公約》(簡稱《歐洲人權公約》);Tyrer v. United Kingdom,ECHR Application No.5856/72,25 April 1978,para.31.WTO上訴機構在“海龜海蝦案”中判斷“自然資源”的概念不是靜態的,而是演化的,鑒于國際社會保護生物資源的行動以及《關稅及貿易總協定》序言中可持續發展的目標,自然資源應當包括生物資源和非生物資源;United States—Import Prohibition of Certain Shrimp and Shrimp Products,WT/DS58/AB/R,12 October 1998,paras.130-131.國際法院在“愛琴海大陸架案”中認為,基于1928年《和平解決國際爭端總議定書》的普遍性和持續性特征,第17條中的“領土地位”一詞的涵義應隨著“國際關系的發展”而演變;Aegean Sea Continental Shelf(Greece v. Turkey),Judgment,I.C.J. Reports 1978,19 December 1978,p.33.常設仲裁法院在“北極日出號案”中考慮到先進技術(海床傳感器、衛星監視、超視距雷達、無人機)的可用性,認為無線電通信屬于視聽可及的有效的停駛命令,推定“北極日出號”實際上意識到其正在被追捕。Arctic Sunrise(The Kingdom of the Netherlands v. The Russian Federation),PCA Case No.2014-02,14 August 2015,paras.259-260.

一方面,《海洋法公約》的演化解釋應以相關締約國的締約意圖為限。雖然演化解釋沒有將條約意圖固定于締約當時的締約國意圖,但需要遵循嗣后意圖。《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明確可以通過嗣后協定或嗣后慣例來確定意圖,當然締約國的嗣后實踐也能反映其是否具有新的意圖以及是否排斥變化。另一方面,演化解釋可以參考其他海洋法基本理念、一般國際法原則和規則以及習慣國際法。比如,在氣候變暖、海冰消融的背景下,北極擁有“冰封區域”特征的海域,即海洋環境污染可能對生態平衡造成重大的損害或無可挽救的擾亂的海域,正在不斷縮減。為了使海洋環境保護理念和航行自由理念在新狀況下達至新的平衡,沿海國有必要減弱其根據《海洋法公約》第234條對北極海域的過于嚴格的航運管轄權。參見郭培清、宋晗:《北極海冰消融背景下〈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234條的解釋和適用爭議及對中國的啟示》,載《太平洋學報》2021年第12期,第23-24頁。而在司法實踐中,“查戈斯海洋保護區案”的仲裁庭提及了誠信原則,認為各國可以依照國際法一般規則行使領海主權,Chagos Marine Protected Area Arbitration(Mauritius v. United Kingdom),PCA Case No.2011-03,18 March 2015,para.515.“圭亞那訴蘇里南案”的仲裁庭認為其有權依據《海洋法公約》第293條適用習慣國際法準則(包括與使用武力有關的準則)。Guyana v. Suriname,Award or Other Decision,PCA Case No.2004-04,17 September 2007,para.405.

基于穩定國際秩序的現實考量,并非所有的海洋法條款都能進行演化解釋。海洋環境保護、海洋科學研究、海上公共衛生安全等領域政治色彩相對較弱且受時間流逝的影響很大,往往會隨著科技發展而出現新情況、產生新認知,相關的法律制度也就需要隨之產生新的標準和解釋。而那些關乎國家存續基礎的領土主權概念和構成海洋法基礎的條款,在演化解釋的問題上應更為慎重,比如領海、毗連區、專屬經濟區的距離、海洋基線等問題。一般情況下,這些關涉主權國家核心利益的內容,往往是締約國認可《海洋法公約》并遵守以其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的基本前提,若輕易進行演化解釋,很容易沖擊海洋法的合法性基礎,甚至破壞國際法秩序,因此需要在綜合考量各種因素的基礎上進行個案分析。在“愛琴海大陸架案”中,國際法院基于希臘主張的大陸架權利并不是締約當時的權利,而是根據當下的地理范圍所主張的權利的事實,對“領土地位”進行了演化解釋。Aegean Sea Continental Shelf(Greece v. Turkey),Judgment,I.C.J. Reports 1978,19 December 1978,p.33.

四、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在海洋法熱點問題上的適用

適應是因應變化和不確定性的有效策略,在全球性海洋危機頻發并威脅人類生存發展的背景下,融入適應理念的海洋法具備更大的靈活性,可以為海洋領域新問題的解決提供借鑒思路。筆者主要從當下全球海洋治理中較為熱門的南海問題和日本傾倒核污水問題入手探討該理念解決類似問題的合理性。[LM]

(一)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在南海問題上的適用

中國南海海域自然資源豐富、地理位置優越。南海問題涉及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爭議,高度復雜敏感。參見宗海合:《為南海和平穩定提供更強有力的制度保障(國際論壇)》,載《人民日報》2023年3月17日,第16版。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的核心框架是開放式規則體系,目前規制南海的規則文件主要有《海洋法公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以及正在磋商中的《南海行為準則》等,但尚未形成完備的南海法治體系,這也是中國積極推動《南海行為準則》磋商的原因,盡管對于準則是否應具備法律約束力目前還存有一定爭議。考慮到南海問題各聲索國的利益訴求和談判意愿,不管南海海域能否形成除《海洋法公約》之外有約束力的規則,南海法治體系都需要在目前不能達成共識的重大爭議問題上以開放術語留給各國靈活解釋的空間,最大程度地獲得國家認同,否則南海法治無法往前推進。而且,這種開放式的規則體系也需要體現平等、公海自由、人類共同利益等基本的海洋法理念,協調不同階段的利益沖突,盡快建立穩定的南海秩序。南海問題具有復雜的歷史成因,中國、菲律賓、越南等聲索國皆從諸多史料中表達其對南海的權利要求,習慣法可以作為解釋、完善《海洋法公約》的補充材料,適應性的南海法治體系必然不能忽略聲索國在長期實踐中形成的默認的習慣法,同時更需要正視國家既有的法律習慣和新產生的海洋實踐對治理規則的補充。“南海仲裁案”中仲裁庭否認中國在南海的歷史性權利與此理念不相符。The South China Sea Arbitration(The Republic of the Philippines v.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Award,PCA Case No.2013-19,12 July 2016,para.243.

南海周邊國家眾多,適應性南海法治體系應當納入多元利益相關方,通過建立可持續性的溝通協商機制和平臺,促進國家之間進行戰略性對話,增強南海治理的互信基礎。而且,基于美國、印度、日本、澳大利亞等區域外國家實質參與南海爭端甚至投射軍事力量的客觀事實,南海問題不可避免地具有國際化特點,多元主體參與治理是適應南海現狀的必然趨勢。與其強烈反對區域外國家的介入,不如借鑒北極理事會的觀察員制度,明確界定區域外行為者參與南海治理的條件,當然,保證南海國家的治理核心地位是基本前提。通過明確的目標和愿景、可執行的預算、常設秘書處、定期高級別會議和高效的外部對話等,Serafettin Yilmaz amp; Fu-kuo Liu,Disputes in the South China Sea:Does the Arctic Council Offer a Viable Regional Governance Model?,Asian Politics amp; Policy,Vol.14:7,p.16(2022).南海國家可以排除區域外主體對關乎國家主權和核心利益事項的干預,確保其在可預期的規則框架下有限地參與區域事務。多元主體分層次、分權限參與南海治理是適應當下多方勢力介入南海的較優方案,當然,核心成員與外部成員的區分、治理權限、外部成員的參與前提、條件、程序等都需要進一步協商與規則化,從而發揮最大效益。

(二)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在日本排放核污水問題上的適用

2011年日本大地震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發生嚴重事故,大量放射性物質泄漏。日本在2021年確定了將稀釋后的核污水排放入海的基本方針,并于2023年8月24日啟動核污水排海。日本核污水排海行為牽扯多方面的國際法問題,從海洋法角度切入探討,首先,適應理念指導下的海洋法是開放式的規則體系,應體現海洋環境保護理念并與國際法其他領域的基本原則相協調。日本作為主權國家,可以在核污水的處理方案、合作主管機關的選擇以及環境影響評價的方式標準上有一定的自主判斷,但在核污水問題尚存科學質疑的時候,綠色和平組織強調,東京電力公司的多核素去除設施水處理技術不能去除放射性氚(超重水)或碳14(C-14),也不能完全去除其他放射性同位素,如鍶90(Sr-90)、碘129(I-129)和鈷60(Co-60)。參見《超125萬噸核輻射廢水即將傾入太平洋,對我們的生態環境意味著什么?》,載綠色和平網站2021年4月13日,https://www.greenpeace.org.cn/2021/04/13/fukushima-nuclear-sewage-discharge-impact。對《海洋法公約》相關條款的理解要考慮到國際環境領域的新發展,即使其形成時間早于一些國際環境條約。《海洋法公約》第1條第1款對“海洋環境的污染”的定義中存在“造成或可能造成損害生物資源和海洋生物”的表述,“可能造成”的表述與國際環境法中的

預防原則內涵相近,雖然預防原則作為一項國際環境法原則的法律拘束力一直存在爭議,參見張詩奡:《福島核污水排放方案的國際法義務檢視》,載《南大法學》2022年第4期,第16頁。但是很多與環境相關的國際公約和文件都已納入這個原則。《生物多樣性公約》序言中提到:“……注意到生物多樣性遭受嚴重減少或損失的威脅時,不應以缺乏充分的科學定論為理由,而推遲采取旨在避免或者盡量減輕此種威脅的措施,……”《執行1982年12月10日〈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有關養護和管理跨界魚類種群和高度洄游魚類種群的規定的協定》第6條規定了預防性做法的適用。《聯合國里約環境與發展宣言》原則15規定:“為了保護環境,各國應按照本國的能力,廣泛適用預防措施。遇有嚴重或不可逆轉損害的威脅時,不得以缺乏科學充分確定證據為理由,延遲采取符合成本效益的措施防止環境惡化。”由法國主導推動的《世界環境公約(草案)》第6條規定:“如果存在對環境造成嚴重或不可逆損害的風險,不能以尚無確鑿科學證據為由推遲采取預防環境損害的有效、恰當措施。”20世紀90年代,日本為阻止俄羅斯向日本海傾倒核污水(其放射性活度遠低于今日的福島核污水),以民眾安危為出發點,聯合七國集團強烈反對俄羅斯向遠東海洋排放低放射性污染物,最終迫使俄羅斯放棄排放核污水,參見王京濱、李揚、吳遠泉:《日本環境外交的歷史演進與決策體制——兼論福島核污水排放問題》,載《日本學刊》2022年第3期,第145頁。并簽署《〈關于防止傾倒廢棄物和其他物質污染海洋的公約〉的1996年議定書》,其中包含預防不確定風險的條款。《〈關于防止傾倒廢棄物和其他物質污染海洋的公約〉的1996年議定書》第3條第1款規定:“在實施本議定書時,各締約當事國應應用保護環境不受傾倒和海上焚燒廢物或其他物質的危害的預防方法,即在有理由認為進入海洋環境中的廢物或其他物質可能造或損害時采取適當預防措施,即使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在輸入物與其影響間有因果關系時亦然。”這些都說明日本并不排斥以預防原則反對核污水排海的不確定風險,也恰恰與日本在科學無法證明福島核污水安全性的情況下將其排放入海的現實不一致。所以從適應理念來講,日本雖然利用傳統海洋法的模棱兩可,規避了《海洋法公約》中“有毒、有害或有礙健康的物質”的界定,使核污水排海行為“不違法”,但其仍然面臨著不斷演進補充的海洋法規則對包括日本在內的國際主體提出的新要求,即日本需要適應當下海洋環境加劇惡化的客觀現實和國際社會保護人類共同利益的迫切需求,用同樣的標準看待預防原則在海洋環境保護領域的適用,以更加合理的、對人類負責的方式解決福島核污水排海問題。

關于處理核污水的方式,日本曾設想過五種方案:地層注入、排放入海、蒸氣釋放、氫氣釋放和地下掩埋。考慮到時間、技術、成本、替代能源、對就業環境的影響等,日本最終決定將核污水排放入海。排入海洋的費用約為34億日元,而蒸氣釋放計劃將花費數百億日元,地下掩埋計劃將花費數千億日元。The Subcommittee on Handling of the ALPS Treated Water Report,Ministry of Economy,Trade and Industry(10 February 2020),https://www.meti.go.jp/english/earthquake/nuclear/decommissioning/pdf/20200210_alps.pdf.然而該決定尚未就完整的海洋環境影響評價結果與周邊國家交流意見、充分磋商,在與國際組織的合作上僅選擇了負責核安全以及核能和平利用的國際原子能機構,并未考慮其他與環境相關以及與海洋相關的組織,也未充分聽取國內私權利主體的意見。針對核污水排海事件,日本當局沒有采取真正的公眾參與的方式(例如,路演、小型公共論壇)來告知和說服公眾如何排放污水,且其自上而下的聲明均以一種專制、傲慢和不負責任的方式發布。Kwan Hoong Ng,David Yoong amp; Jiankun Gong,Overcoming the Fukushima Wastewater Crisis:What the Japanese Authorities Could Do to Address Opposing Views,Health Physics,Vol.122:696,p.698(2022).日本作為發達國家,實際上有能力選擇其他處理方案,但國家運行整體遵循著“理性人”模式,即將本國利益放在首要位置,日本政府及其國內主體之外的其他主體參與決策會遇到主權屏障,所以海洋規則的新發展和新要求也要顧及各主權國家的發展訴求和現實困境。福島核污水的處理需要考慮所有的利益相關方,以日本政府及其民眾為主要治理主體,兼顧日本周邊國家、國際組織等主體的觀點和建議,在科學的核污水潛在影響評估數據的基礎上,充分地溝通協商、權衡讓步、相互適應,發揮各方優勢,從而使核污水的治理不止體現日本的單方利益。

可見,不管在傳統安全領域還是非傳統安全領域,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都通過開放、靈活的規則框架軟化國家間的政治對峙,促使主權國家在海洋治理領域進行合作,為未來可能發生的新情況預留治理空間。同時該理念兼顧利益攸關方的多元需求,充分發揮各主體的治理優勢,還主張對海洋法規則進行演化解釋以便銜接并協調海洋法與國際法其他領域。鑒于此種優勢,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蘊含強大的內在生命力,能以同樣的邏輯適用于之后可能出現的類似的海洋法新問題,為存在一定滯后性的海洋法體系注入新的活力。

五、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對中國海洋治理的啟示

健全的海洋法體系對中國經濟發展和海洋安全至關重要。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迅速發展,對《海洋法公約》的看法和態度與公約談判時相比有一定的轉變,當然中國仍然堅持維護公海自由、海洋環境保護、海洋資源的可持續發展等基本的海洋法理念,但具體的利益訴求發生變化。當前中國為應對國際局勢的深刻變動,系統全面地構筑了對外法律關系的基本規范,即《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關系法》(簡稱《對外關系法》),以便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在此背景下,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有利于中國未來實現國內涉海管理和全球海洋治理的相互適應。

(一)國內層面:建立適應性的涉海法律體系

中國的海洋管理重心起初一直在海權與海防上,1982年《海洋法公約》通過以后,中國加快建設國內涉海法律體系,先后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海洋環境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領海及毗連區法》(簡稱《領海及毗連區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簡稱《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深海海底區域資源勘探開發法》等,海洋治理朝多元化方向發展。但整體而言,首先,中國涉海法律體系比較分散,沒有協調各方的綜合性海洋法律引導涉海管理,且目前僅有海洋環境保護、資源開發、海洋運輸、海洋貿易等方面的內容,很多內容并沒有被法律或條例所涵蓋,比如中國管轄海域內生物遺傳資源方面的立法有所欠缺。因此,國內關于出臺海洋基本法的呼聲很高。其次,中國所頒布的部分涉海法律是通過移植國際公約而制定的,移植雖然是一種“捷徑”,但是也存在很大的風險,參見馬得懿:《新中國涉海法治70年的發展、特點與應然取向》,載《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11期,第31頁。尤其是未作本土化改良而無法解決實際問題。比如《領海及毗連區法》《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內容條款簡單,基本上照搬《海洋法公約》的相關規定,只是增加了政治性的主權要求,比如,軍艦通過領海需要經政府批準,在專屬經濟區鋪設電纜管道的路線要經過主管機關同意,此外還規定了歷史性權利問題。《海洋法公約》本身就是框架性條款,中國仿照公約且只選取一些概念性內容予以規定,使得有關法律實質上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領海的聲明》的區別并不大。當然作為國內法,這些法律還是具備約束力,但因其內容極為簡單,無法為專屬經濟區內的軍事測量、情報搜集、防空識別區等剩余權利問題和其他具體實踐問題提供國內法依據,因而呈現一定的不適應性。除此之外,中國在涉海管理層面存在海洋環境保護意識不強、監管措施不到位、海洋研究力量分散、基礎設施不足、海洋綜合觀測能力有待提高等問題。

適應性的國內涉海法律體系,適應的是中國“海洋強國”的發展戰略和一系列海洋外交政策,使涉海法律成為銜接國內海洋治理、區域海洋治理和全球海洋治理的重要抓手,以法律規則為載體對外輸出中國價值觀。涉海法律體系首先應當是適應中國國情的法律,滯后的法律不能反映中國當前的利益訴求,故要重新審視長時間未修改的法律,結合中國的基本國情和發展現狀決定是否修改以及如何修改。在軍艦的自由航行問題上,隨著中國海洋管理能力和海軍實力的提升,中國的海洋訴求不再只是保護本國的海防安全,對海洋自由的要求反而更高。從長遠計,根據對等原則,要求外國軍艦通過領海必須事先得到同意,未必對中國有利。參見趙理海:《〈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批準問題》,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4期,第59頁。根據適應理念,中國應修改《領海及毗連區法》中關于外國軍艦通過領海時的批準制度,允許其無害通過,以便滿足當前中國軍艦在全球海域自由航行的需求。因為有不損害沿海國和平、安全和良好秩序的無害通過規則,放開軍艦在領海的通行限制實質上并不影響中國維護管轄海域內的主權安全。與此同時,中國需要在《對外關系法》所確立的中國對外關系的目標宗旨、指導思想的框架下加快海洋基本法的制定。《對外關系法》中已經體現了一定的適應思維,《對外關系法》第41條規定:“國家保障對外工作所需經費,建立與發展對外關系需求和國民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的經費保障機制。”海洋基本法除了包含公平、正義等基本理念之外,還應體現適應理念,可通過適應條款增加海洋執法的靈活性,內容涵蓋海洋安全、經濟、文化、環境、資源等傳統領域,并結合海洋科技的發展增加創新性內容,比如依托于信息技術和數字技術的智慧海洋法治。綜合性的海洋基本法也能指導完善涉海管理,提高海洋環保、科研和監管能力,更好應對中國管轄海域內的新問題和新風險。只有能夠容納新情況的、前瞻性的、體現公平價值的、適應性的涉海法律體系,才有可能向外推廣并獲得區域甚至國際層面的認可。

(二)國際層面:轉化參與全球海洋治理的法律邏輯

隨著國家實力的不斷提高,中國需要顧及當前的海洋需求和航海大國目標,平衡支持發展中國家基本立場與維護本國海洋權益之間的關系。隨著中國海洋航行能力、海洋資源開發潛力、海洋科研水平的持續提升,利益訴求也隨之變化,比如就國際海底區域礦產資源開發而言,中國政府曾堅決反對由締約國及其企業與海底管理局協同開采的“平行開發制”,支持由國際海底管理局進行統一開發和管理,但目前中國共擁有五塊專屬勘探礦區,積極參與區域礦產資源開發,明顯不符合之前的立場,但切合當下的國家利益。參見楊澤偉:《中國與〈聯合國海洋法公約〉40年:歷程、影響與未來展望》,載《當代法學》2022年第4期,第37頁。在此背景下,中國需要審視自身由海洋大國轉向海洋強國的客觀需求,適應國內海洋開發能力和海洋訴求的變化,適時調整立場態度,系統轉換參與全球海洋治理的法律邏輯。

一方面,適應中國海洋參與能力的提高,中國應轉變發展思維,從國際法的被動接受者轉化為主動參與者。除了積極參與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域海洋生物多樣性養護與可持續利用、海洋氣候變化等海洋新議題的談判及后續工作,在新一輪的“海洋圈地運動”中爭取規則主動權之外,中國還應當重視國際司法,即各國競相爭取的制度性權力的重要力量。參見曹興國:《南海仲裁案視角下的國際司法:擴張性、局限性及中國參與》,載《太平洋學報》2018年第10期,第17頁。在南海爭端日益復雜的情況下,中國需要充分考慮其他南海聲索國將中國強行拉入仲裁程序的根源,即某些國家以傳統的地緣政治思維行事并以此看待中國的崛起,希望以法律方式降低政治解決途徑中潛在權力壓制的不安全感,并放任域外大國介入,以爭取主動權。從公平原則發展而來的適應理念,要求中國在處理南海問題時尊重其他主權國家的立場和安全顧慮,考慮已發生的中菲仲裁和未來可能發生的越南等國對中國提起的新一輪南海仲裁,采取靈活的應對策略。針對排除聲明之外的海洋爭議事項,中國可助推形成中立者主導的裁判機制,主動進入司法程序,以平等的地位對話并主張權利訴求,消解其他國家對中國“霸權”的顧慮;在排除聲明之內的事項上則努力尋求價值共識來促進國家之間的友好協商、和平談判。法律和政治并行推進足以最大程度上求同存異、減少分歧,明確各個國家的權利界限,最終達至和諧狀態。另一方面,適應目前的海洋現狀和中國驅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海洋命運共同體成為國際價值觀的現實需求,中國在海上安全、海洋科研、海洋環境保護等領域開展國際合作時,要采取靈活的行動方案,關注國際海洋組織、區域組織,甚至是跨國公司、其他私權利主體等多元利益相關方的海洋利益訴求,擴大海洋合作的主體范圍。同時,在國際交往中減少意識形態的敘事方式,重視從證據材料、邏輯推理、法律論證的角度進行事實敘事,既有利于清晰明確地表達利益訴求,也有利于弱化意識形態對峙,強化國際主體在全球海洋治理中的合作與共生。

六、結語

隨著全球化的不斷推進,國際社會局勢深刻變化,新的科學技術和人類活動也改變了自然海洋的客觀狀態,以《海洋法公約》為核心的海洋法體系在應對當前海洋危機時呈現一定的不適應性,主要表現為傳統安全領域因主權屏障和國家利益考量而存在的國家執行困境,非傳統安全領域

科技發展產生的新問題造成的制度空白與混亂,這些都嚴重削弱了國際法的有效性和權威性。普芬道夫自然法哲學中的社會性義務要求社會主體既自我保全又不傷害別人,即個人行使權力時承擔不損害他人正當權益的社會性義務。具備此種消極調和特征的公平原則強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居中談判、平之如水”,要求規則與歷史演替中的社會關系保持一致,通過調整權利義務范式以消解規則的滯后性,主要表現為在承認變化的基礎上適應變化。而且適應理念與中國道家哲學中的“無為”思想都尊重社會規律的客觀作用,二者相互印證,有利于引導法律適應自然和社會各領域的演變,并促進國際治理規則的迭代更新。適應理念適用于國際海洋法領域,與現行有效的其他國際法理念相互補充,通過面向未來的開放式規則、納入多元治理主體,以及對具體的《海洋法公約》條款進行演化解釋,增加了海洋法體系的彈性,使其更好地適應自然海洋和國際局勢的變化。適應性海洋法治理念在應對南海問題、日本傾倒核污水問題等海洋問題時具有很大的適用空間,促使國際主體在傳統安全問題上相互尊重并權衡讓步、協調利益,也能以新的治理思維填補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制度空白,保證國際法各領域的協調統一。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高,中國需要適當調整立場態度以適應當前海洋利益訴求發生拓展變化的事實,主要通過適應性的國內涉海法律體系增加法律的延展性和可適用范圍,并以此為依托轉變中國參與全球海洋治理的法律邏輯,積極參與國際司法實踐、與多元治理主體合作、減少意識形態敘事,內外相互適應,從而滿足中國建設海洋強國的戰略需求,推動全球海洋治理的縱深化發展。

The Application of Concept of Adaptive Rule of Law for Oceans in Global Ocean Governance

LUO Guoqiang1,2,WEI Hanbing1

(1.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Law,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2.Guanghua Law School,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08,China)

Abstract:The deepening development of globalization and the interconnection of marine systems have created a demand for global ocean governance. As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increasingly relies on a stable maritime legal order, there are more and more countries using the law of the sea as a tool to compete with each other. Coupled with a series of environmental crises caused by climate change and technological advancements, the objective conditions of the ocean have also changed. The law of the sea system centered on the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has shown certain incompatibility in global ocean governance, including the implementation dilemma of traditional security issues concerning national survival, and the institutional deficiencies in dealing with non-traditional security issues related to the interests of all mankind. The Pufendorf’s philosophy of natural law emphasizes the universal binding force of human rationality and requires the social subjects to undertake the general obligation to not damage the legitimat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others. States also bear similar obligations to respect the rights of other subjects and limit their own power in 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The social obligations with such negative reconciliation characteristics are manifested as fairness. That is, the social subjects cannot claim demands that exceed the reasonable range, and need to be judged impartially in a neutral situation. The principle of fairness essentially emphasizes that the rules should be consistent with the social relations in historical succession, and acknowledges the necessity for rules to adapt to reality. The premise of adaptation is to recognize challenges and uncertainties brought by changes in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in order to responds flexibly to changes. Moreover, the concept of adaptation also mutually corroborates with the Taoist philosophy in traditional Chinese philosophy, increasing the rationality of this concept. By embedding the concept of adaptation into the law of the sea system, it not only affirms the fundamental theories derived from the concepts of nation-states and freedom of the seas, but also complements and constrains the concepts of sovereignty and freedom, jointly constituting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the maritime legal order. The core framework of the concept of adaptive rule of law for oceans is open rules facing the future, encouraging the multiple participation of countrie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and other actors outside of international legal subjects in ocean governance. This concept also requires an evolutionary interpret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in accordance with the intentions of contracting parties, objective reality, and basic principles of the law of the sea, facilitating more flexible adjustments to rights and obligations. The concept of adaptive rule of law for oceans possesses internal vitality, underlining the use of an open and flexible framework of rules to reduce political confrontations between countries, balancing the diverse needs of stakeholders, and coordinating the law of the sea with other fields of international law. It can provide reference for solving such marine crises as the South China Sea dispute, Japan’s dumping of nuclear contaminated water, and similar problems that may arise in the future. China should give consideration to its own interests and collective interests of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djust position and attitude at the proper time, realize mutual coordination between domestic sea-related management and global ocean governance by establishing an adaptive domestic maritime legal system and transforming the legal logic of participating in international ocean governance.

Key words:concept of adaptation; rule of law for oceans;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global ocean governance

基金項目:2022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普芬道夫《自然法與國際法》(八卷本)翻譯與研究”(22amp;ZD207),2023年度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領軍人才培育課題(引進人才支持)“國際法治新思維下的新時代國際爭端解決”(23YJRC 02ZD)

作者簡介:羅國強,男,武漢大學國際法研究所博士生導師,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教授;魏寒冰,女,武漢大學國際法研究所海洋法專業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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