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結局（兒童小說）

1

不快樂的日子到底是從哪天開始的，我記不清了。好像是一年級入隊的時候沒有我；或者是我上課偷看童話書，老師給我告狀好多次被媽媽揍的時候；還是因為我起床犯公主病，爸爸教訓我，媽媽和爸爸爭吵，繼而爺爺奶奶加入戰斗，我和媽媽搬到姥姥家住的時候呢？我也分辨不清了。

老張說，應該是從識字那一天就開始了，識字讀書學習，這是多么的不快樂啊。

我覺得不是，我很小就識字了，大家都在看畫的時候，我就能讀書了。而且我很愛讀故事，讀故事的時候很快樂。尤其是奶奶帶著我到處炫耀，鄰居親戚夸我是“別人家的孩子”的時候，我感覺非常快樂，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可能是學霸，盡管我并不知道學霸到底是什么意思，總歸是很厲害的人物。我很厲害，我很優秀，我當時非常確定這一點。但是，如果我不那么早早識字，就不會在老師教我們認“金木水火土”的時候感到無聊，更不會上課的時候偷偷看課外書，老師也不會對媽媽數落我的罪狀，媽媽也就不會生氣揍我。我也不會因為從小就收獲了那么的贊美而驕傲自大，我不驕傲自大，沒有入隊，我就不會難過，就不會發脾氣，那媽媽和奶奶就不會因為教育我的意見不合而吵架，我就不用搬到姥姥家……可能老張是對的，從我第一天識字開始，我就不快樂了。

2

老張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名字叫張甜甜，她說她爸爸叫她小甜心。但她覺得這個名字很不霸氣，尤其是我們一年級的時候被高年級的同學叫“小不點”，我們覺得“小不點”就是侮辱我們，為此而氣憤不已，但又無可奈何。我和媽媽表達憤怒的時候，媽媽不以為然地笑了，她敷衍我說：“我們小湯圓才不是小不點，是大不點。”我覺得媽媽和高年級的同學一樣討厭，一點也不理解我，我被嘲笑了，她卻不以為然！我決定不理她，她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小學老師的，不懂我們小學生想什么，只會講課，沒人愿意聽她的，和我的老師一樣。

老張說，她媽媽也不理解她，但是她媽媽不是小學老師，不懂也沒關系。不過她爸爸非常同情她，揚言要去教訓那幾個大孩子！老張的爸爸真好。我和我爸爸說的時候，他正在玩手機，頭都沒抬，我又多說了兩遍，他突然站起來，大聲沖我吼：“閉嘴吧，就不能讓人清靜一會兒！”我確實被他嚇到了，哇哇大哭。媽媽過來安慰我，又去罵爸爸。我心里暗暗高興：哼，叫你吼我！還不是被媽媽教訓！當時的我全然沒有看見媽媽眼角的淚水，只沉浸在有人替我出氣的喜悅里。

但我們只覺得大人根本靠不住，于是我們給自己取了這樣成熟而霸氣的名字，她是老張，我是老湯！這樣就算再被叫作小不點，我們也不會覺得被侮辱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有多穩重！就算我們上課沒有寫完作業，被留堂了，就算我上課看課外書被老師批評了，我們也不會忐忑不安——名字給了我們好多勇氣。

其實到姥姥家我也很高興，除了上學遠一些，需要早起半小時讓我郁悶之外，沒啥不滿意的。姥姥家不止有姥姥姥爺，還有風趣幽默的舅舅和溫柔的舅媽，以及只比我大一個月，個子沒我高還逼著我叫他哥哥的臭表哥。他腦子里全是新鮮玩意，他的樂高積木非常多，而且他非常大方，我可以隨便玩，我們還能一起編故事，真的太快樂了！

表哥也有霸氣的名字，不過不固定，看《動物世界》的時候，他給自己取名叫老虎，玩游戲的時候又叫自己超級無敵旋風腿。“我們姓什么，就叫自己老什么，這樣名字就又霸氣又成熟，你姓朱，應該叫老朱，這樣多霸氣！”我提醒他按照我這個思路取名字。表哥黑了臉：“有沒有一種可能，并不是所有的姓氏都適合？”我反應過來，我們倆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來。

3

吃過晚飯，姥姥又把媽媽叫進臥室竊竊私語了，這段時間她倆總是在背著我偷偷不停地嘀咕。我非得聽聽，于是跟著媽媽進了臥室。“最近有個賽課，我得備課，真的非常難。”媽媽和姥姥說話還有點撒嬌，和在奶奶面前的成熟穩重截然不同。“不行別參加了，好好給學生上課就行了，別太累。”姥姥看著媽媽，“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我媽笑了：“咋可能，我最近都胖了，你明天少給我盛點飯，你看湯圓，臉都圓了。”媽媽捏了捏我的臉，女人，永遠要減肥，唉，說這個還用關門嗎？

“老湯，老湯，快出來，‘大富翁’走起！”舅舅自從知道我叫老湯之后，就這樣叫我，舅舅是尊重我的。今天他又帶著我和表哥玩“大富翁”，接著昨天的。我有點不愿意，因為我財富不多。“那不行，我現在都建了好多銀行和商場了，我正是大富翁呢，老湯，你這么霸氣，必然輸得起，可不能耍賴！”我覺得舅舅太幼稚了，沒有辦法，誰讓我是老湯呢，他都叫我老湯了，我得成熟穩重一些才行，就勉為其難答應了他。舅舅就這樣和我們玩了起來，他教我和表哥如何攢錢，如何在該出手的時候把錢投資去做生意，如何規避風險。我抽到了一張破產的牌，“哦，不，我不要破產，我不要破產！”“你看看哪個商鋪盈利最少，你就破產哪個商鋪，這樣你就可以減少損失，這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舅舅的話我不是很明白，但覺得很有道理，又安下心來繼續經營我的各種生意。一晚上過去了，我們仨都建成了自己的商業帝國！真的太開心了！舅舅說，這是共贏，是對手也不一定非要爭個魚死網破，因為大團圓才是好結局。我明天去了學校一定要和老張好好炫耀炫耀，她肯定啥也不會。而我有了舅舅的指導，技術一日千里，她肯定沒有這么牛的舅舅。這中間，舅媽給我們送水果，有蘋果、香蕉、火龍果，還有我喜歡的草莓。“我老婆真賢惠，快，你們倆，還不趕快謝謝我老婆！”舅舅吃了一口蘋果，笑瞇瞇地看著舅媽，給我倆下命令。“謝謝舅媽！”我從沒見過爸爸這樣對媽媽。好幾天沒見爸爸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想我，哼，我就不見他，讓他想我也見不著！“謝謝你的老婆，你的老婆辛苦啦！”表哥滿臉不耐煩，卻又滿臉笑容。

唉，我突然有點想家，跑回臥室找媽媽，想問問她什么時候回去。推開門，媽媽和姥姥立刻停止了談話，媽媽眼睛紅紅的，好像還掛著淚。“媽媽，你怎么了？你哭了？”我突然有些心慌。“沒有，剛才好像迷眼睛了，你快過來給媽媽吹一下。”媽媽抱起了我，我給媽媽吹了一下，她笑了，“沙粒好像出來了，小湯圓，你真厲害，姥姥幫我吹半天都不行，害我一直流淚，現在好了！”媽媽擦了擦眼角的淚，又親了親我的額頭。我又看了看媽媽，確定她沒事，才舒了一口氣。本來想問她啥時候回家，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有些不安。

晚上，我和媽媽又擠在了姥姥家的一張小床上，“媽媽，我們啥時候回家啊？”我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姥姥家離我家不算遠，我們之前從來沒有在姥姥家住過這么久。“小湯圓不想在姥姥家住了嗎？你前幾天不是還央求媽媽多住幾天，想和表哥玩嗎？”媽媽這樣一問，我想起來，好像是我央求媽媽的，我還和她拉鉤。我心安了很多，原來只是為了讓我和表哥玩。“這個小床太不舒服了，好擠，我就是有點想我的大床了，媽媽。”“媽媽抱著小湯圓睡多好啊，快睡吧！”媽媽輕輕地拍著我，我慢慢地睡著了。隱約中聽到媽媽和姥姥在說什么，一百多萬，得賣房子，貸款還錢，隱約中還有媽媽哭鼻子的聲音，姥姥嘆息的聲音……媽媽可能也和姥姥玩大富翁了吧，我很想安慰媽媽，想把舅舅教給我的教給她，讓她別哭了，我想告訴她，我們小孩子最見不得媽媽流淚了，那跟天塌了沒什么兩樣。可我實在太困了，終究是越睡越沉，她們談話的聲音也越來越遠了。

4

第二天起來要去上學，大家都知道，早上起來太匆忙了，洗漱，吃早飯……每天都和打仗一樣，上學路上的半小時是我和媽媽難得的聊天時光，“媽媽，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姥姥玩大富翁了？”“沒有啊，你和舅舅、表哥玩兒的。”“沒有嗎？那我睡覺的時候怎么聽到你說，一百萬，貸款，賣房子啥的，這不是在玩大富翁嗎？”媽媽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說：“對對對，你睡著了，我們也玩了一局，你看我這腦子，我給忘了！”“你是不是賠錢了？沒事，我可會玩了，今天晚上我教你！保證讓你建成超級富裕的商業帝國！”我信誓旦旦地和媽媽保證。媽媽沒有答應我，只是眼睛又流淚了。“媽媽，你的眼睛還沒好嗎？”媽媽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說，“對啊，昨天進了沙子，它還比較脆弱，但是過幾天就好，不管啥事情，過幾天都能好。”“媽媽，你沒事就好，那晚上回來，我教你玩大富翁，好不好？”我真想讓她也贏，舅舅說大團圓結局才是好結局。說著就到學校了，我高興得跑了進去，忘了媽媽還沒有回答我。但我覺得，這是一件大事，一到教室我就趕快寫到了我的記作業本上，這樣就算我忘了，寫作業的時候也能想起來，“今日大事：教媽媽玩大富翁！”寫完這個，我覺得應該萬無一失了。

這時，老張來了，我又和她吹噓了舅舅有多牛，她羨慕我有這么牛的舅舅，我很開心。同學們陸陸續續都來了，女生們又玩起了公主游戲，我們倆因為總被老師批評，她們玩公主游戲也不帶我們了，她們覺得公主是不可以被老師批評的，被批評過的人就失去了做公主的權利。我們央求過她們帶著我們玩兒，可是得給她們棒棒糖。我和老張都是吃貨，我媽媽很久才同意給我買一個，我怎么會給她們。她們全是公主，大公主、二公主……都排到二十幾公主了，但這個游戲其實也不干嗎，好像就是每次下課爭論一下自己是幾公主，沒啥實際意思，還不如我和老張去撿樹葉、找蝸牛有意思。比起大富翁，那就真的更無聊了，也沒有吃糖實在啊，更何況下課時間很短，不能玩公主游戲對我的生活影響不大。

上課的時候，竟然下雪了，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書上說的鵝毛大雪一下就有了畫面，我沒有見過鵝毛，但此時此刻，我見到了大雪。我們頻頻向窗外看去，紅綠相間的操場一會兒就全部變白了，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紅哪里是綠。老師講的課越來越不能吸引我了，幸好40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幸好老師也沒有再批評我上課走神，可能大家都在走神。

一下課，大家都沖向了操場！“今天，我們都是冰雪女王！”大公主說，“我是愛莎！”“憑啥啊？我也是愛莎！”二公主很不服氣，因為她們倆作業寫得漂亮，又都是老師經常表揚的同學，大家都聽她們的。我和老張看了她們一眼，同時聳聳肩，哈哈大笑起來。“做愛莎，好傻啊！老張，我想做科學家，科學家才能造福人類！”“老湯，你肯定能成為科學家，你看你讀的書，上面的字我都不認識！”老張說著躺在操場上打起了滾，“快來打滾，老湯，在雪地里打滾太快樂了！”我也躺下打起了滾，真的太快樂了，愛莎公主們一定不能體會這種快樂。此時此刻，我忘記了所有的不安，和老張結結實實地玩了一場雪！

放學的時候是爸爸來接我的，他說媽媽出差去了，要好多天才能回來，我想起媽媽的眼淚，難道她是因為不想出差才掉淚的嗎？

我跟著爸爸回家了，晚飯爸爸帶我去吃了我最愛的羊蝎子火鍋。羊蝎子好吃極了，我用兩只手抓著骨頭，吃得很投入。“小湯圓，你這吃相也太不公主了吧！你就不能吃得文雅一些嗎？別人要笑話的！”爸爸大概喜歡大公主那樣的女孩子，我本來不難過的，突然有點委屈，“對啊，我就是這樣，我就不是公主，怎么了，你不喜歡我就算了，你去喜歡別人家的孩子吧！”說著，我大聲地吸溜了兩下，斜眼瞧著爸爸，看他的反應。“我還不能說你兩句了？只有你媽能管你？我管不得你？你看看你被你媽教成啥樣了！”他突然也生氣了，他生氣的樣子很可怕，也不講道理，“我媽媽從來不這樣和我說話！只有你不會好好說話！”我心里慫了，但還是硬著頭皮，頂了嘴。這句話大概刺激了他，他真的非常生氣，也不管我吃飽沒吃飽，拉著我就結賬走了！我被他的臉色嚇到了，也不敢說話了。心里非常忐忑，我怕他揍我，我見過他摔手機，真的很可怕。我真怕他像摔手機一樣摔了我，還好，一路上他很沉默。

回到家，他把我丟給奶奶，陰沉著臉對我說了一句“寫作業吧，認真點”，就出去了。奶奶追著問出去干嗎，他也沒回答，不一會兒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今天的汽車發動聲很大，好像汽車也帶著氣兒，噌的一聲就開出去了。我心慌了好大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等媽媽回來，我一定要給媽媽告狀，讓媽媽好好教訓他！不知道為啥天天沖我發脾氣，我再也不愛他了！我拿出記作業的小本子，看見早上寫的“今日大事：教媽媽玩大富翁！”突然就流淚了，我想媽媽！

“我想媽媽！我要媽媽！”我大聲哭了起來，奶奶過來抱住我，擦了擦我眼角的淚，“湯圓乖，咱不想她啊，湯圓和奶奶好，奶奶明天給你買娃娃。”“我才不要娃娃，我要媽媽，你送我去姥姥家！媽媽肯定沒有出差，她就住在姥姥家！”那時的我，絲毫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大喊大叫起來。大概被我叫煩了，奶奶也發飆了，“湯圓圓，你別叫了，你媽媽不要你爸爸了，也不要你了，你以后別再想她了！”“你騙人！你騙人！媽媽今天早上還說和我玩大富翁呢！”但那一刻，我感覺身邊的燈全暗了。“對，你媽媽就是喜歡大富翁，她嫌你爸爸窮……”“你瞎說，你瞎說……”我捂著耳朵跑回臥室關上房門，還拼命捂著自己的耳朵，就像每次奶奶和爸爸吵架，媽媽捂著我的耳朵一樣，學著媽媽的語氣對自己說，“小湯圓，不怕，大人的事情，大人可以自己解決，你還小，你只要健康快樂就好……”

奶奶還在說著什么，我一句都沒有聽見，或者我聽見了，但我不想記住。

5

第二天，老張叫我去玩雪，我不想去。“走吧，老湯，太陽出來了，再不玩，都化了。”我想像大人那樣成熟地拒絕老張，可最終還是和老張在雪地里打起了滾。

“老張，我媽媽不要我了。”

“那咋可能？你別瞎說！”

唉，老張也不懂我的悲傷……這一刻，我覺得只有我才當得起這個“老”！那天上課的時候，我暗暗下決心，我上課一定要認真聽講！甚至，我用上課永不走神和老天爺做交換，求今天放學媽媽來接我，那個小床雖然擠，我也愿意！

但是，放學的時候，媽媽并沒有來接我！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來接我，我猜是我不夠誠心，并不能打動老天爺，所以我每天都和老天爺保證，我會很乖，不大喊大叫，作業很快完成，甚至，我增加了很多條款，回家也不和爸爸做對，不和奶奶頂嘴，認真完成作業。我說到做到！老師表揚了我好多次，甚至一連幾次測驗，我的成績都非常非常好。然而，老天爺大概業務繁忙，一時半刻輪不到處理我的問題，或者他在考驗我的耐心。我很有耐心。

“湯圓，我們要準備搬家了。”有一天爸爸對我說，“搬哪里？為啥搬？媽媽呢？”我心慌極了。“這個房子準備賣掉了。”“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學別人去耍錢……”奶奶說著就哭了。“媽，你別說了，等賣了這房子，我再來一次，肯定能把本錢掙回來，我到時候再把房子買回來！”爸爸不耐煩奶奶的叨叨，又出門了。奶奶抱著我哭，“我可憐的湯圓……”

老天爺一定是被我感動了，我沒有想到，第二天媽媽就來接我了。她帶著微笑，蹲下身子抱了抱我，親了親我的額頭，“湯圓，媽媽好想你，你有沒有想媽媽？”我有點不敢置信，生怕是夢境，“媽媽，你出差了嗎，這段時間？”“對啊！”媽媽站起身，摸了摸我的頭，牽著我的手回家。“媽媽，我可乖了，現在，老師總表揚我呢！雖然我沒有入隊，但是我會努力的，下次我保證能入隊！”我趕快給媽媽保證。“我就說我們小湯圓是最厲害的，你不用那么乖，你沒入隊媽媽也很愛你啊！”那個時候，我沒有忍住我的眼淚，媽媽蹲下身，擦了我的淚，又抱了抱我說，“是大人處理不好問題，和小湯圓沒有關系，你只要健康快樂就行，可以撒嬌，也可以發脾氣。”媽媽真神奇，她是怎么知道我想什么的呢？

6

那個冬天，我們一直住在姥姥家，每天晚上舅舅都會陪我們玩，舅舅會時不時逗我們開心。每天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哈哈大笑，我好像很難過，也好像不那么難過了。我覺得周圍的燈在一盞一盞亮起來。生活好像發生了很多變化，也好像并沒有太大變化。沒有人在我面前說過什么，也沒有人和我解釋過什么，他們始終神色如常地對我。我也慢慢有了幾分明白，他們沒有怪我，他們依然愛我。我做錯事情，他們會教育我、批評我，我哭了，也會哄我。我沒有和媽媽說起奶奶說的話，我也沒有問爸爸他們搬到哪里了。我想媽媽一定寧愿我從沒聽到，于是我想忘了那些，我想如媽媽期待的那樣，健康快樂地長大，我也慢慢地忘了和老天爺的保證。

春天來了，小草綠了的時候，媽媽和我搬到了一個離學校很近的家，搬家那天，媽媽很高興：她說，“小湯圓，以后，這就是我們的家了，小湯圓之家！”說著，她指了指門口的地墊，那地墊上畫著一碗圓潤的小湯圓，上面寫著“小湯圓之家”。她很開心，我也很開心。“不過，小湯圓，為了這個家，媽媽變窮了，你得跟著我過苦日子了。”“要吃窩頭嗎？”其實我對苦日子沒有概念。“那倒不至于，只是不能買盲盒、抓娃娃了。”媽媽笑著說，媽媽笑得很開心，讓我覺得“苦日子”可能是一種全新的生活，好的生活。不抓娃娃沒關系，不抽盲盒也沒有關系，所以，我充滿了期待。

可惜好景不長，搬進來沒幾天，我們的馬桶就堵了，媽媽通了三天都沒有成功。這三天，我們每天晚上都跑到外面的公廁。“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小湯圓，幸虧公廁不遠啊！”媽媽卻跟我開玩笑。“對啊！”我有點跟不上媽媽的腦回路，“今天周五，小湯圓，明天不用上班，舅舅會來給咱們修馬桶，救世主來了。”“舅舅要來，太好了，表哥來嗎？”我也想讓表哥玩我的玩具，讓他看看我的新床，是公主床哦！

“可能吧，小湯圓，咱們先去吃個小吃，再去上廁所，再回家，好不？”

“好呀，太好了！我想吃冰激凌！”

“冰激凌不行，太涼了。”

“媽媽像太陽一樣陪著我，怎么會涼 ”

“你這么說，就犯規了啊，不能吃。”

“能！”

“不能！”

……

最終我沒能吃上深夜的冰激凌，不過那天吃到了棒棒糖，媽媽說，吃糖對牙不好，可是偶爾吃糖會很快樂。反正她總是有她的道理。

舅舅來給我們修馬桶的時候沒有帶表哥，舅舅說他沒寫完作業。“太遺憾了，舅舅。”

“小屁孩，啥是遺憾，遺憾也是一種美！”舅舅三下五除二就把馬桶通好了，還教媽媽怎么操作。

“舅舅，你啥都會，真厲害！不過，你上次還說大團圓結局才是好結局呢！”我還是對表哥沒有來耿耿于懷。

“還沒到結局呢，你咋知道不是大團圓？姥姥做了餃子，待會兒你和媽媽跟舅舅一起回去，就能和表哥一起玩了！”

“太好了，可以去姥姥家玩嘍！但是我也沒寫完作業呢。”我好像高興早了，“那可太遺憾了！”舅舅笑了，媽媽也笑了。

舅舅說得對，還沒到結局。

作者簡介：

孫定云，晉城城區第二小學語文老師。熱愛孩子，喜歡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