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飛躍 新的跨越

［摘 要］新世紀以來，常劍鈞戲劇創作逐步進入新的成熟階段。這一階段較之他的前期戲劇，一個顯著的創作特征是，他在仍然堅持民族戲劇構建的同時，不斷探索廣西本土傳統文化書寫，堅持深度開掘廣西民族文化，并通過優化人物形象塑造和對主題內涵的理性思考，將戲劇創作帶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關鍵詞］常劍鈞戲劇創作；彩調劇《哪嗬咿嗬嗨》；彩調劇《新劉三姐》；廣西地方戲曲

常劍鈞作為廣西戲劇界的代表人物之一，先后獨自創作或與他人合作創作，推出了40多部戲劇作品。這些戲劇按年代劃分，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始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代表作有壯劇《歌王》、彩調劇《哪嗬咿嗬嗨》、壯劇《瓦氏夫人》等經典佳作；新世紀之初為常劍鈞創作的第二階段，代表作有壯劇《天上戀曲》、壯族歌劇《壯錦》、桂劇《漓江燕》等優秀作品；第三階段為2016年至今，創作出彩調劇《新劉三姐》、壯劇《牽云崖》、粵劇《風雨騎樓》等超越之作。

自創作之始，他便不斷嘗試自我突破與超越，持續追求創新。通過對人物塑造的精心優化，他賦予角色更為飽滿的個性和深刻的內涵。與此同時，他在堅守本土文化傳統的基礎上，不斷為作品賦予新的時代語境和現代特征。這使得他第二階段的作品不僅在情感上深刻，而且在審美上符合現代觀者的需求。常劍鈞在第二階段創作中始終沒有停下探尋的步伐，既注重傳統文化的傳承，又具備對當代社會的敏銳洞察，這種創新與傳統的結合使他的作品在廣西戲曲發展中獨具特色，通過在文化傳承與時代變革間巧妙平衡，為廣西戲劇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和深度，也為他第三階段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一、新世紀探尋：從找尋出路到探求內心

一個出色的劇作家應該是一個出色的探險家。常劍鈞不滿足于停留在已知的領域，而是勇于踏上新的征程，去探尋未知的風景，這種冒險的精神使他的作品充滿了新鮮感和創新性，他也因此成為文學領域的引領者。

在常劍鈞創作生涯的第二階段，他與胡紅一合作創作了中國第一部壯族歌劇《壯錦》，也是廣西歷史上首部本土原創歌劇。這部作品圍繞著廣西壯族手織工藝品壯錦展開，通過阿媽一家與石鳥之間的故事，深刻地揭示了對夢想與出路的探索。由阿媽耗盡畢生心血織出的壯錦代表著希望，蘊含著勞動者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壯錦成為壯家人幸福的源頭與象征，承載著人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在天堂門口報更的石鳥，周身斑駁丑陋，獲得壯錦便會被賦予生命的靈性。于石鳥而言，壯錦是她美麗的夢想，助其生出翅膀自由飛翔。出于邪念，石鳥偷走了壯錦，引發了一場跨越時間和空間的追逐與爭奪。母子四人前赴后繼，舍命尋回被石鳥帶走的壯錦。這個艱苦的旅程不僅是為了尋回一塊布，更是為了尋回他們得以通往幸福生活的出路。這一情節展現了對夢想和幸福的追求是一個艱難而又不懈的過程。站在阿媽一家對立面的石鳥，雖然在外表上與阿媽一家有著巨大的差異，但同樣是在找尋實現夢想的出路。石鳥的行為是對自由和美好生活的探尋，使她不同尋常地與阿媽一家產生糾葛。

常劍鈞這一創作主題突顯了在探尋和追求自我的道路上的堅持和決心。通過《壯錦》的故事，他深刻探討了夢想與出路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這部作品中的每一個角色、每一段情節，都是他個人對于探尋內心深處渴望的獨特表達。在第一階段，他聚焦于尋找出路，強調在特定環境下個體對外部問題的積極探索，展現了壯族文化的魅力和人們對美好未來的向往。而《壯錦》則是常劍鈞在創作中通過壯錦的寓意，在這一基礎上更深層次地剖析了夢想和出路之間的內在聯系，呈現了勞動者為追求更好生活而不懈努力的場景。

無獨有偶，同階段的與宋西庭合作的桂劇《漓江燕》也講述了一個普通百姓尋找出路的故事。故事發生于抗日戰爭后期，聚焦于個體在社會變革中的探尋。柳飛燕在失業大學生韋一壯的影響下，從一個傳統的桂劇藝人轉變為積極投身革命事業的女性，揭示以不同的方式共同投身革命事業才是當下人民的“出路”。這個轉變不僅是對國家大義的認同，更是對個體內心價值的重新審視和探求，展現了個體內心深處的激情和追求。她參加西南劇展出演了由歐陽予倩改編的新劇《梁紅玉》，將個體的探尋與社會的抗戰精神相結合。她不僅在舞臺上扮演梁紅玉抗擊金兵，更在現實中通過鼓舞抗日軍民士氣，用自己的表演為國家貢獻力量。這種在傳統藝術與時代責任之間的平衡，展現了個體在社會變革中積極尋找出路的堅定決心。整個劇情中，柳飛燕的個體探尋被融入到社會變革的浪潮之中，通過戲劇的形式呈現出對時代的回應與思考。這種將個體經歷與社會背景相融合的敘事手法，使得《漓江燕》既具有深厚的傳統文化內涵，又能夠引發當代觀者對于人生價值與社會責任的思考。

無論是反映勞動人民生活的《壯錦》還是反映抗戰時期桂劇女藝人生活的《漓江燕》，主人公皆是在尋找希望，尋找出路。在常劍鈞創作生涯的第三階段，他的創作理念再次改變，將“探尋”的角度由尋找出路深化到探求內心的過程。這一時期的作品不僅是對社會現象的反映，更是對人性、情感和精神層面的深入探討。這一階段，常劍鈞的關注焦點逐漸從社會整體轉向個體。他通過作品展現人物在面對困境、選擇、挫折和成功時內心的起伏和探索。這種關注個體內心的深度表現，使他的作品更具情感共鳴力。

與裴志勇合作的現代彩調劇《新劉三姐》，更是著重體現了常劍鈞對“探尋”的深入探討，劇本呈現上多有二維時空至三維時空的重疊。太陽嶺和月亮坡代表了傳統的壯家文化，他們通過山歌決定后代婚約，彰顯了家族重視傳承和承諾的價值觀。姐美是傳承了這一文化的新一代，她從小就受到壯家傳統文化的熏陶，將山歌視為生命，對承諾有著深厚的理解。然而，當姐美青梅竹馬的戀人阿郎選擇追求搖滾夢而逃婚出走時，故事出現了轉折。阿郎的個人追求與家族傳統的價值觀發生沖突，他追逐著實現自我價值的夢想，卻在現實面前遭遇失敗。這一反轉突顯了現代社會中個體價值觀與傳統文化之間的碰撞。阿郎回歸家鄉，得到了姐美和電商老板莫小謙的鼓勵，使他找到了新的機會。姐美作為主人公，展現了對傳統文化的堅守，她并未立刻答應阿郎的求愛，而是通過與阿郎約定來年對歌一較高下，展示了對真愛的珍視和對對方的考驗。

整個情節呈現出傳統文化與現代理念的碰撞，通過主人公在堅守傳統和追求夢想之間的平衡，展示了如何在傳承中實現自我價值。這一情節既弘揚了壯家傳統文化，又表達了現代人對個體價值追求的尊重。常劍鈞在主題、表達形式、人物刻畫上都進行了大膽的嘗試，能夠以獨特的視角觀察世界，從而創作出更具深度的劇作。這種對復雜性和多樣性的理解，使他的作品更富有表現力和內涵。

新編壯劇《牽云崖》中的主人公俏來同樣也在探求著自己的內心。劇中蛇郎在山洪中救下落水的鄉親，為報答大英雄蛇郎，阿媽向村長提議讓自家的一對孿生姐妹與蛇郎相親，任他選其一。蛇郎因為“看清世情失態深淺，分辨人心美丑真假”1，選擇穿著破衣服與姐妹倆相親，姐姐俏來因傲慢錯失心中的如意郎君，眼見蛇郎與妹妹達蓮佳偶天成，如膠似漆，俏來在嫉妒中迷失了自我。在蛇郎隨達蓮回門時，俏來送妹送到牽云崖，滋生出邪念卻在搖擺中失神使妹妹跌下山崖。俏來雖頂替了妹妹，卻在內疚與悔恨中逐漸喚起了姐妹之情，探求著良心的復歸。整個故事通過俏來的經歷，常劍鈞在情感表達上呈現了人性的復雜性。從傲慢到失落，再到嫉妒與邪念，最終到內疚和悔恨，每一個階段都展示了情感的層層遞進。這種細膩的情感描寫讓觀眾更容易產生共鳴，也使得角色更具立體感，引導觀眾思考人物內心的紛繁復雜，從而產生對內心的探求。這也是常劍鈞一貫追求的主題，通過角色的成長和內心的探尋，呈現出更為深刻的人性描寫。

縱觀常劍鈞的創作歷程，他的作品皆將目光放置于民族生活，立足于地方本土民俗的挖掘，展現出絢爛的廣西傳統文化，還呈現出“雙重尋找”的特征。“雙重尋找”這一概念在他的《“尋找”的煩惱與歡樂——〈壯錦〉創作后記》中就提到過，常劍鈞的探尋精神，不僅體現在劇中人物的行動線中，也體現在常劍鈞于不同階段不斷探尋的每個腳步中。

二、新的人物形象塑造：注重人的內在精神揭示

一個出色的劇作家應該是一個出色的雕刻家。就如同雕刻家通過雕琢原始的大理石，賦予其獨特的形態和生命，劇作家也需要通過每一個文字、每一場戲的精心構思，將故事與人物雕刻成令人難以忘懷的藝術品。常劍鈞的作品正是如此，他在塑造人物方面別具匠心，筆下人物常常形象飽滿鮮活，大多以神話傳說人物、歷史人物、普通百姓、真人真事等為創作原型，體現出他立足本土、注重生活、敘事視角獨特的創作特點。在創作的第二個階段，常劍鈞更加注重從人性角度深入挖掘主題，著力于塑造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注重描寫外部沖突的內在轉化，作品愈益呈現出人物關懷與人性觀照的“立人”戲劇特征，引發業界與觀眾的普遍認可與情感共鳴。

歌劇《壯錦》中人物形象豐滿，首先體現在石鳥的角色塑造上。石鳥作為一個多面性的角色，通過其報更的手段和與母子四人的對立，形成了劇烈的外部沖突。這一外部沖突不僅豐富了劇情，也使得石鳥的形象更為立體。在這一過程中，石鳥通過多次變身，化身為酒娘、村姑等形象，運用計謀與勒一、勒二等人進行互動，營造了歡笑和悲傷的情感交流。特別是勒三為了尋回壯錦而舍身撞向銅鼓的場景，以及石鳥石心被人間至情漸漸軟化的描寫，表現了人物內心豐富的情感和矛盾。這些情節不僅突顯了石鳥角色的多面性，也使得觀眾更容易對角色產生共鳴。其次，通過描繪石鳥石心的轉變，從最初的石頭形象到在人間至情中逐漸生出血肉，進一步突顯了角色內心的變化和沖突。最終，當石鳥目睹阿媽為尋回壯錦而以身祭火的場景時，她的心靈受到深深的觸動，選擇拔盡羽毛歸還壯錦，這一決定標志著石鳥角色完成了成長和轉變。

常劍鈞在創作桂劇《漓江燕》時，也將劇中三位主要人物塑造成立體豐滿的人物形象。主人公柳飛燕在受到失業大學生韋一壯的譏諷后，以戲劇改進會的形式參與演出，用實際行動為抗日救亡盡心盡力。這個過程不僅展現了她的堅韌和愛國心，也為她和韋一壯之間的外部矛盾提供了解決的契機。韋一壯在柳飛燕的演出中受到啟發，消除了對柳飛燕的誤解，最終參加義勇決死隊，表現出對國家興亡的責任心。這一轉變不僅解決了他與柳飛燕之間的矛盾，還展現了他的愛國情懷。何夢飛作為主人公柳飛燕的戀人，在柳飛燕面臨生死考驗時，他竟然成為偽軍隊長。這一外部沖突使得柳飛燕意識到自己錯把奸人當英雄，同時也加深了她與韋一壯之間的共鳴。這一復雜而深刻的外部矛盾展現了常劍鈞在創作中對人物性格和沖突的深刻把握。整個故事通過這三個主要人物的塑造，將戲劇與時代背景相結合，展現了人物在外部環境和價值觀的沖擊下的成長和變化，呈現出豐富而感人的人物形象。

與第二階段不同，常劍鈞第三階段的創作焦點轉向了對人物內在精神的深層揭示，從著重外部沖突轉向以人物內心沖突為主，這一變化體現了他對戲劇的理解和他創作風格的進一步演變。正如董健所說：“戲劇是人類靈魂的‘對話’， 是給人以審美享受與‘精神之樂’的藝術。”1所以人類無論是在面對理想與現實相悖的情況時，還是反復陷入掙扎漩渦進入自省思考時，內心產生矛盾沖突的過程是首先應注重的戲劇性。這種創作轉變使得常劍鈞的作品更加注重人物的心理描寫，呈現出更為復雜和真實的內心世界。人物的內心矛盾和情感變化成為戲劇中引人入勝的元素，使觀者更容易產生共鳴，提升了作品的藝術深度和觀賞性。這也表明了他在創作中不斷探索，對更高層次戲劇藝術的追求。

常劍鈞在第三階段的創作中推出的現代彩調劇《新劉三姐》、壯劇《牽云崖》便是其中的代表。兩部戲劇的一個顯著特征是均深入人物的心靈世界，重在揭示主要人物豐富的內心情感。

《新劉三姐》使用山歌這一載體展現人物性格，著重于揭示人物復雜的內心情感與人生抉擇，在瞬息萬變的現代社會，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產生碰撞，對于傳統文化的堅守與弘揚成為當下廣泛討論的一大話題。這種碰撞在現代彩調劇《新劉三姐》中得到很好的體現，不僅體現在人與人之間的認知差異與個人抉擇上，還體現在人物個體在外部差異影響下所產生的心理沖突。

常劍鈞通過姐美展現了新時代女性積極、獨立和勇敢的一面。姐美在帶領村民致富方面展現出了她的領導才能，同時她對于婚姻的獨立思考也體現了現代女性的自主性。她的內心掙扎和最終恰當的選擇使她成為一位具有智慧和堅韌品格的女性。阿郎則是新時代青年的代表，他背井離鄉追尋夢想，同時也體現了現代年輕人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矛盾。阿郎的內心沖突，既有對青梅竹馬戀人的情感牽絆，又有對夢想和遠方的向往，為人物賦予了復雜性。姐美和阿郎的故事展現了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碰撞。阿郎從山歌轉向流行音樂，姐美在面對傳統的親情和故土時，仍能保持獨立思考。這種文化沖突為故事增色，同時引發觀眾對于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的價值的思考。

在創作同階段作品壯劇《牽云崖》時，常劍鈞便時刻強調：“調動起自己全部的生活積累，對情節、細節、人物進行脫胎換骨、浴火重生的現代重鑄。”1這體現了他對創作的不懈追求和對作品質量的高標準。在這部作品中，常劍鈞依然將沖突的焦點集中于理想與現實不對等情況下人物個人的內心審視。常劍鈞通過更多的筆墨來刻畫俏來的人物形象，以突顯她內心的復雜變化和心理矛盾。

常劍鈞通過對俏來的生動塑造，展現了她性格的多面性。俏來既有強烈的要強心理和驕傲自負的一面，又在面對錯誤和悔過時表現出內心的矛盾。這使得俏來的形象更為立體和豐滿。就俏來的心路歷程來看，常劍鈞深刻地揭示了她內心情感的變化。從一開始的怨恨和嫉妒，到面對達蓮墜崖的痛苦和悔恨，再到最終在悔過和領悟中選擇自我救贖，這一過程展示了俏來內心情感的跌宕起伏。她的思想在壓抑與釋放、猶豫與決斷之間游走，最終達到一種情感的巔峰。就俏來情感歷程來看，常劍鈞使角色變得生動而有血有肉，使觀者能夠感受到俏來內心矛盾的真實性，更容易與她建立情感上的聯系，產生共鳴。常劍鈞通過巧妙的情節安排，如俏來未能救下達蓮、冒充達蓮成為蛇郎的妻子等情節，使得人物的內心情感得以充分展現。這些設計不僅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同時也服務于人物形象的刻畫。

這一創作過程不僅展示了常劍鈞如同一名技術精湛的雕塑家一樣在對人物塑造的過程中對內心沖突的深入挖掘，也體現了他在創作中對于人物情感和心理變化的關注，使得他筆下的角色更加立體和生動，也使得他的作品正如他說的具有“現代性”。他要求自己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努力創新，要“更具民族特色，更顯地域特色，更能緊扣時代的精神”1。

三、新的戲劇創作超越：在文化堅守中賦予時代新語境

作為新時期以來廣西戲劇的杰出代表之一，常劍鈞的創作一直秉承堅守廣西傳統文化的理念，深入挖掘本土風土人情，將廣西地方傳統民俗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融入作品中。如常劍鈞第二階段的優秀作品《壯錦》就取材于壯族的民間神話傳說，除了展現壯錦外，還創新性地加入了“嘹歌”“黑衣壯”“銅鼓”“馱娘江”“馬骨胡”“百鳥衣”“紅棉花”“天坑群”等廣西文化元素。在運用傳統的基礎上超越傳統，著力創新，讓作品在原有基礎上融入更多民族傳統元素，不僅更顯地域特色，還被賦予了深遠的象征意義。

面對全媒體時代的來勢洶洶，傳統戲劇該如何優化改進，成為當代戲劇人需要思考的一大問題。常劍鈞作為廣西優秀的戲劇家之一，在創作期間一直對地方當代戲劇的發展方向進行著深度的思考。常劍鈞在隨筆中提到：“在全新的語境下，傳統文化題材的創作、民族民間題材的創作、地域特色題材的創作該以何種姿態出現？鄉土創作該如何堅持發展？如何才能跟上時代的節拍，而不至落伍淘汰？”2他在不斷的實踐中思考總結尋找著答案。

新世紀以來在戲曲現代化的影響下，常劍鈞嘗試在堅守中創新，為作品賦予時代新語境。劇作除呈現出常劍鈞對地域傳統文化的堅守外，還將原有人物打碎進行現代化重塑，塑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緊扣當下時代精神，更符合如今觀眾的審美。據地方史料關于壯錦的記載，傳說是因一群仙女想拿壯錦做樣子，御風將壯錦卷向東方的天邊，阿媽先后派出兩個兒子去尋找壯錦，但他們都畏懼路途艱辛，半途而廢，最終是由老三尋回的壯錦。歌劇《壯錦》中是母子四人一同尋找，為尋回壯錦，勒一、勒二、阿媽先后舍生忘死化身為馱娘江、矮馬、馬骨胡、紅棉等壯族文化符號，而冷血無情的石鳥正是因為見證這一家人堅持不懈的精神而歸還壯錦。歌劇《壯錦》注入了前赴后繼、奉獻犧牲、悔過自新等幾個層面能感染當代觀眾的現代精神元素，將美麗動人的傳說重鑄成悲壯感人之作。

除以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為原型的創作外，常劍鈞還嘗試在改編作品中注入廣西地域元素，如《天上戀曲》是根據作家東西的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改編的現代壯劇，在原作的基礎上，重新定位人物，調整情節結構，融入壯族民間特色。到了常劍鈞創作的第三階段，他大膽挑戰與嘗試，與之前母題不變作出改編升華的作品不同，現代彩調劇《新劉三姐》是抓住老版劇作人物精神延伸開來的顛覆之作，也是一次成功的經典再創。

傳統彩調劇《劉三姐》珠玉在前，為觀眾喜聞樂見，家喻戶曉，盡管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但其中主要人物的精神、深入人心的音樂與具有深遠意味的唱詞在現如今仍是經典，在觀眾心中地位仍舊經久不衰。面對巨大的挑戰，常劍鈞所作的《新劉三姐》保留歌圩文化元素，以山歌的傳承與堅守為主線，重新塑造人物、打造情節，呈現新的舞臺表現形式，講述新時代故事，展現壯鄉人民精神內核與真善美的動人品格，在新的時代語境下塑造出既具有傳統女性優秀品德又具有清醒獨立意識的新女性姐美、為找尋自我價值背井離鄉打拼卻陷入迷茫的青年的縮影阿郎、將山歌文化與時代潮流結合的電商達人老板莫小謙三名當代青年形象。

在唱詞方面，除抓住壯族傳統山歌精髓比興外，部分唱詞還化用古詩詞，使唱詞呈現詩化的特征，精妙絕倫。不僅創新性地將壯族山歌、調子等姊妹藝術融入劇中以推進劇情發展，激化人物矛盾，刻畫人物心理，還有廣西童謠等民族文化符號融入，使《新劉三姐》成為一部極具觀賞性的成功佳作，思想性、藝術性兼具。《新劉三姐》繼承廣西壯族歌圩文化內涵，傳承經典人物精神的同時，賦予時代新語境，傳遞時代新精神，推動戲曲現代化發展。

結語

常劍鈞在他的戲劇雜談中提到：“在堅守與弘揚并重的今天，《新劉三姐》試圖表現一種‘弘揚后’的堅守，如果說，許多的當代人活著，是為了當下和自己，那么，唱山歌的壯家人活著，更多是為了先人和后人……”1正如《新劉三姐》中的主人公姐美對于山歌等壯族文化的堅守與弘揚一樣，常劍鈞的創作也一直秉承“堅守與弘揚”的精神。他扎根于民間，在廣西這片熱土上吸收養分，從而生出絢麗的花。常劍鈞一直致力于傳統文化的傳承，推進戲劇現代化的發展，正是為了讓地方戲劇更好地流傳下去，既是繼承了先人的意志，堅守廣西戲劇的發展，也是為了向后世弘揚這一輩戲劇家的堅守，將先人精神傳承下去。常劍鈞的佳作成為當代廣西戲劇的典范，文化內涵與藝術成就兼具，為廣西地方戲曲的發展增添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