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以來美共黨建理論與實踐的新探索及其困境探微

摘 要： 21世紀以來， 美國共產黨在黨的建設工作方面進行了一系列新探索， 包括重申黨的性質和指導思想、 糾正黨內教條主義、 克服黨內 “左傾” 宗派主義、 重視黨的獨立自主性、 加強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 加強黨的民主集中制紀律建設、 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以及發揚黨內民主等， 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美共在黨的建設方面還存在政策主張和理論創新不足、 階級斗爭論調與策略守舊、 組織發展與領導體制保守等諸多弊端和發展困境， 其力量弱小的現狀也并未得到根本性的扭轉。

關鍵詞：美國共產黨; 黨建; 俱樂部; 民主集中制; 困境

中圖分類號： D371.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1217 （2024） 04-0019-07

收稿日期： 2024-05-11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 （19FKSB039） ：威廉·福斯特與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興衰;

中國人民大學研究基金重大規劃項目 （18XNLG05） ：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 （1847—2017）。

作者簡介：李東明 （1986-） ， 男， 河南輝縣人， 廣西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廣西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廣西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區域實踐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 法學博士;

劉興敏 （2002-） ， 女， 云南祿勸人， 廣西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

自1919年成立至今， 美國共產黨 （以下簡稱美共） 的發展歷程可謂跌宕起伏、 一波三折。作為在資本主義腹地生存和發展的共產黨， 美共是一支重要的國際工人運動力量， 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上曾發揮過重要作用。但東歐劇變、 蘇聯解體之后， 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陷入低潮、 美國右翼勢力抬頭以及民眾的 “反共” 偏見等， 對美共的黨建工作形成了嚴峻挑戰。近些年來， 美共根據國內國際形勢的新變化， 圍繞黨的建設工作進行了一系列寶貴探索， 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自身的發展， 擴大了自身的社會影響。雖然美共在黨的建設方面還存在一些不足或面臨現實困境， 但其新探索無疑有助于我們了解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的生存和發展狀況， 為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發展作出了新貢獻。

一、 美共在黨建理論方面的新探索

21世紀以來， 美共在黨建理論方面進行了寶貴探索， 其主要內容包括重申黨的性質和黨的指導思想、 對黨內教條主義的反思與修正、 對黨內 “左傾” 宗派主義的克服、 高度重視黨的獨立自主性等方面。

（一） 重申黨的性質和黨的指導思想

其一， 重申黨的性質。2014年， 美共修訂黨章并開宗明義地指出： “美國共產黨是美國工人階級的代表。”【②CPUSA Constitution，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在此基礎上， 美共進一步指出： “我們的組織實踐建立在民主、 平等、 行動一致和透明的基礎上。我們不將自己與工人階級運動和組織的其他成員區分開來; 我們沒有私人議程， 沒有特殊利益。我們歡迎所有與我們目標相同的人加入我們或結成聯盟共同努力。” ②

這里， 美共強調了自己的無產階級性質。其二， 美共強調將繼續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美共黨章規定： “共產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 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為指導。我們尋求建立一個強大的多數派運動來改造社會， 讓工人階級掌權。”【CPUSA Program， https：//cpusa.org/party_info/party-program/.】 美共之所以強調必須將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指導思想， 是因為它認為， 馬克思列寧主義作為科學理論， 不僅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規律， 而且分析了資本主義的本質及其發展規律， 揭示了工人階級的歷史地位和使命作用， 對未來社會進行了科學預測， 為工人階級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強大思想武器。

（二） 對黨內教條主義的反思與糾正

美共充分認識到教條主義的危害性， 要求將馬克思列寧主義同美國發展變化的客觀形勢相結合， 強調社會主義的美國應該建立在美國的歷史、 傳統和文化基礎之上。比如山姆·韋伯在 《21世紀的社會主義政黨：形態、 理論與立場——以美國共產黨為例》 一文中強調： “馬克思主義的簡單化， 加上把蘇聯共產黨確立為馬克思主義的唯一‘官方解釋者’， 使馬克思主義‘標簽化’。這在理論上和實踐上對我黨的工作產生了消極的影響……馬克思主義要想成為指導社會主義轉型的生機勃勃的理論， 就必須是歷史的、 生態的、 辯證的、 全面的和獨立發展的， 而不是被削減、 簡單化或官方強加的， 更不應成為某一個政黨或團體的特權。”【［美］山姆·韋伯： 《21世紀的社會主義政黨形態、 理論與立場——以美國共產黨為例》， 《馬克思主義研究》 2011年第12期， 第129頁。】 顯然， 美共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教條式地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 而是更多強調將馬克思列寧主義與美國實際相結合， 試圖在具體實踐中靈活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2014年， 美共再次修訂黨章并專門說明： “我們的基本原則植根于今天的斗爭， 以我們的歷史和經驗為依據， 以我們的科學觀和社會主義理想為指導。”【CPUSA Constitution，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這些規定， 體現出美共對教條主義錯誤反思的逐漸深入以及對馬克思列寧主義認識的日趨成熟。

（三） 對黨內 “左傾” 宗派主義的克服

近年來， 美共不斷克服 “左傾” 宗派主義的錯誤， 促使自己的統一戰線不斷擴大， 以贏得更多、 各階層美國民眾的認同與支持。由2005年美共二十八大通過并于2019年美共成立100周年大會上修改的黨綱指出： “我們共產黨既是一個政黨， 也是一場有組織的廣泛政治運動， 我們歡迎所有接受我們綱領的人……我們尋求建立一個強大的多數派運動來改變社會， 讓工人階級掌權。”【⑤CPUSA Program， https：//cpusa.org/party_info/party-program/. 】 在此基礎上， 美共進一步強調 “所有階級和社會力量的最廣泛的有組織的團結”， 是唯一能夠擊敗極右勢力和法西斯主義的戰略， 而這樣一個包羅萬象的聯盟需要 “由勞工和工人階級領導， 與核心力量和除跨國資本中最反動的部分以外的所有人結成緊密聯盟。這種團結將包括一個不斷壯大的左翼——中間派政治聯盟， 其中包括民主黨基礎、 左翼和進步的獨立人士、 認識到極右勢力危險的獨立黨派以及在當今重大問題上的所有進步的社會運動。” ⑤

基于這樣的認識， 現任美共聯合主席羅莎娜·坎布倫和喬·西姆斯也特別強調組織和聯盟建設的重要性， 聲稱 “準備與愿意聽取我們意見并愿意采取行動的各種團體和個人進行交談。我們在群眾團體 （工會等） 和聯合會中實行民主工作， 尊重他們的決策結構， 不把自己強加于‘領導者’。” 鑒于美國的宗教傳統， 羅莎娜·坎布倫和喬·西姆斯甚至還表示， “非常愿意與有共同目標的宗教團體合作， 不要排斥信徒入黨。” ⑥【⑥Interview： More People Are Thinking about Socialism， https：//cpusa.org/article/interview-more-people-are-thinking-about-socialism/. 】 近年來， 美共在反思與克服 “左傾” 宗派主義錯誤方面取得了明顯成效， 得到了更多民眾的認同與支持， 黨員數量也有所增加。

（四） 高度重視黨的獨立自主性

美共越發重視獨立自主的重要性， 更多強調必須將美國獨特的政治經濟文化作為其政策方針與策略制定的重要依據。2010年， 時任美共主席的山姆·韋伯指出， 20世紀蘇聯社會主義模式普遍限制了人們創造性地、 打破常規地思考問題的能力， 要求 “社會主義應該符合當前的現實、 形勢與情感， 反映我們的價值觀、 傳統以及文化。”【Sam Webb，" “A Way Out of the Deepening Crisis” ， https：//www.cpusa.org/party_voices/a-way-out-of-the-deepening-crisis/. 】 2016年， 時任美共主席約翰·巴切特爾也強調： “社會主義的概念必須以不同于我們左翼過去可能依賴的公式來思考。” “沒有人能夠準確預測這一過程如何展開以及新社會最終會是什么樣子。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這兩者都沒有藍圖。這一過程在每個國家都有所不同， 取決于其獨特的環境、 挑戰、 歷史和傳統。”【John Bachtell， “Envisioning a Modern， Democratic， Peaceful， and Green Socialism”，https：//www.peoplesworld.org/article/envisioning-a-modern-democratic-peaceful-and-green-socialism/. 】 2019年， 美共新修訂的黨綱更是明確指出： “美國的社會主義產生于美國獨特的政治文化， 具有鮮明的特點。共產黨嘗試根據我國人民的革命傳統和斗爭在美國建設社會主義。”【CPUSA Program， https：//cpusa.org/party_info/party-program/.】 顯然， 美共已經充分認識到， 只有扎根美國， 堅持獨立自主， 走出自己的路， 美共才能真正迎來發展契機。

二、 美共在黨建工作方面的新舉措

面對黨員理論素養不高、 黨內政治生活欠缺、 社會影響力日益減弱、 黨員數量逐漸下降等諸多自身存在的問題， 美共沉著思考、 積極應對， 在黨建工作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新舉措。

（一） 加強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

黨的三十大以后， 面對新形勢新挑戰， 為推動美國社會主義運動新發展， 美共強調加強對黨員進行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的重要性， 提出： “必須將馬克思主義教育作為黨的建設的首要目標， 馬克思主義教育必須成為各級黨組織生活的組成部分。工作報告要求恢復黨的悠久傳統， 把馬克思主義教育納入每一次俱樂部會議， 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認識和回應當代問題”， “每個俱樂部和地區應至少指派一名成員負責， 確保馬克思主義教育成為俱樂部生活中重要和長期的組成部分。鼓勵每個俱樂部和各個地區制定馬克思主義教育計劃”。【Resolutions adopted by the 31st Conven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USA，

https：//www.cpusa.org/article/resolutions-adopted-by-the-31st-convention-of-the-communist-party-usa/】同時， 美共認識到部分黨員的黨性修養嚴重不足， 不僅缺乏紀律意識、 集體意識、 責任意識、 工人階級意識， 還存在強烈個人主義色彩以及對黨的忠誠度不夠高和原則性不強等問題。對此， 美共指出必須加強理論教育， 將馬克思主義課堂視為寶貴信息來源， 強調要向黨的教育委員會提供任何必要的幫助， 將網絡研討會注冊參與者從最初設定的100人目標提高到200人， 甚至認為可以做到更多。【⑥⑧

Maintaining momentum： Next steps in building the CPUSA，https：//www.cpusa.org/article/maintaining-momentum-next-steps-in-building-the-cpusa/.】此外， 還要 “致力于培養新一代干部， 制定兩年計劃和循序漸進的教育過程”， “領導集體培訓每月舉行一次會議， 成員們就特定主題進行準備和陳述。另一個步驟是由青年為青年計劃在夏季開設的課程。” ⑥美共充分認識到， 先進意識不可能從日常的生活經驗和自發的斗爭中發展出來， 而必須通過科學社會主義思想的教育和訓練， 因此強調促進社會主義意識和科學社會主義的發展將是美共的重要工作。⑦【⑦CPUSA Program， https：//cpusa.org/party_info/party-program/.】

（二） 加強黨的民主集中制紀律建設

美共強調要處理和拋棄一切在黨內表現出來的小資產階級思想， 加強黨的民主集中制紀律建設。美共指出： “共產主義紀律不是從上面強加的， 而是自愿和自我強加的。真正的紀律是有意識的紀律。黨的紀律的一個基本條件是對共產主義政策的充分理解， 以及對工人階級事業的奉獻和忠誠。” ⑧美共認為， 需要對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思想進行更好、 更精準的界定， “必須不斷努力確保民主集中制在我們的機構中發揮作用——這基本上意味著集體投票是作出決定的最佳手段， 全體成員將共同尊重和執行這一決定。” “即使個人還沒有完全同意一個決定、 戰略或行動的所有細節， 也應該同意執行它， 并問問自己， 集體是否看到了沒有看到的東西。所有人都參與到做出決定的過程中， 所有人都投入到將其付諸實踐的過程中。”【②③④⑤⑥Maintaining momentum： Next steps in building the CPUSA，https：//www.cpusa.org/article/maintaining-momentum-next-steps-in-building-the-cpusa/.】同時， 美共認為派別活動將會破壞黨的民主集中制紀律， 影響惡劣。鑒于此， 美共強調在派系斗爭問題上必須對新進黨員進行專門指導， 強調黨的紀律， 指出： “人們入黨時有各種不同團體和組織的經歷， 其中許多團體和組織不像共產黨那樣運作。即便他們可能無意造成傷害或分裂， 實際上也可能會對集體造成傷害或分化。” ②對此， 美共要求黨員必須注意有問題要訴諸集體， 而不是在集體外組織起來。③

（三） 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

進入新世紀以來， 出于實施產業集中政策、 壯大黨的組織、 黨員思想和經驗交流以及加強黨員隊伍建設等多方面的需要， 俱樂部 （美共的基層黨組織） 建設在美共的會議、 文件、 文章中被多次提及。美共認為， 俱樂部建設是黨的各項工作的關鍵。黨的三十大以后， 美共更是強調： “在工作場所和工人階級社區建立共產黨俱樂部……有助于贏得日常斗爭。基層共產黨員俱樂部是把黨的愿景、 戰略和策略帶到地方工作和廣大勞動群眾中的關鍵。” ④截至2021年4月， 美共在全國范圍內已經建立起正常運轉的俱樂部有75個， 另有8個俱樂部正在積極努力組建中。鑒于大多數黨員不在俱樂部或不參加俱樂部， 美共采取了一系列應對舉措：一是要加強俱樂部成員的教育; 二是建議俱樂部應該成立一個至少由兩名同志組成的領導集體， 其工作重點是接觸新成員， 與他們建立關系， 并找到保持他們參與的方法; 三是要加強黨員與俱樂部和地區領導的溝通; 四是修改俱樂部和地區領導人的Facebook頁面， 只包括同意分享經驗和黨的指導方針的俱樂部和地區領導， 而不是進行既沒有建設性也沒有統一性的辯論; 五是將保留谷歌小組作為另一種形式， 讓俱樂部和地區領導人了解黨的發展情況; 六是找到更具創造性的方式將成員和朋友聚集在一起， 對一些問題展開討論等等。⑤在此基礎上， 美共進一步強調， 俱樂部主動性至關重要， 為了繼續發展壯大黨的力量， 黨的首要任務就是加強俱樂部建設， 要求考慮增加俱樂部會議的頻度。美共指出： “我們應該考慮的一件事是俱樂部會議的頻率。在新時期， 每月一次是否足夠？它是否使我們能夠跟上斗爭的步伐， 與我們的新成員保持一致？一些地區， 如康涅狄格州， 每月舉行兩次會議， 而且做得很好。我們是否應該考慮將每月兩次會議作為新的規范？” ⑥

（四） 進一步發揚黨內民主

美共2014年新修改的黨章指出： “共產黨的一切決定都是通過民主程序作出的”， “集體主義是黨的基本作風。通過小組討論和行動， 我們尋求制定和實施盡可能好的計劃， 以促進勞動人民的利益。” 黨章還規定：黨所有機構的決定都是在俱樂部和地區會議上以多數票或協商一致的方式做出的， 領導委員會對重大問題的決定， 應當向黨的其他各機構報告; 任何成員如不同意黨的機構的決定， 可以向上一級機構提出上訴， 可以向歷屆領導委員會提出申訴; 各級干部和領導委員會的選舉， 應當在黨的機構成員的充分參與下進行; 在所有黨的委員會、 大會和會議的選舉中， 應采取相應步驟， 最大限度地提高工人、 青年、 有色人種和婦女的代表性; 每個黨員都有機會去平等參與對當前政治形勢的集體討論， 并計劃和執行黨的工作。在所屬黨的集體選舉中， 每個黨員都有平等的投票權等。⑦【⑦⑧CPUSA Constitution，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此外， 美共黨章甚至規定， 除了公開承認的告密者和挑釁者， 任何黨員的黨員資格一旦受到質疑， 都有權參加聽證會并提出支持證人。為了避免誣陷和誣告等現象的發生， 美共黨章還規定， 任何被沒收黨員資格的黨員都有權向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的下設機構提出上訴。⑧顯然， 這樣的規定無疑最大程度上保障了黨員民主權利的行使， 進一步發揚了黨內民主。

與此同時， 美共還采取多種措施以便最大程度上保障黨員的知情權和參與權。美共新黨章規定：在定期召開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之前， 至少應有四個月的大會討論期， 包括黨的各級組織和黨員， 俱樂部和其他機構可以在會上審議大會前的政策、 問題、 報告、 決議和其他文件; 全國委員會應建立起盡可能廣泛的論壇， 以促進這一討論。在每次討論中， 鼓勵所有黨員和組織表達自己的觀點， 分享自己的經驗， 并為黨的各項工作提出政策和計劃建議， 包括修改黨綱和黨章等等。【CPUSA Constitution，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在實踐中， 美共也很好地貫徹了民主討論的原則。例如， 美共近幾次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基本上都能夠保證所有參會代表積極參與各項議題的討論， 能夠暢所欲言地發表自己的見解， 形成了民主討論、 民主審議、 民主決策的良好氛圍。

三、 美國共產黨黨建理論與實踐的困境

近年來， 雖然美共在黨的建設工作方面進行了一系列新探索， 取得一定成效， 但美共在黨的建設方面還存在政策主張和理論創新不足、 階級斗爭論調與策略守舊、 組織發展與領導體制保守等弊端或困境， 其力量弱小的現狀也并未得到根本性扭轉。在未來短期內， 美共也難以徹底改變自身的發展困境。

（一） 政策主張和理論創新仍然不足

美共政策主張和理論創新存在明顯不足。究其原因， 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其一， 美共黨內缺乏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與歐洲各國共產黨的創立相比， 美共成立較晚， 因而未能獲得馬克思恩格斯的直接理論指導。同時， 與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相比， 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創立與發展也沒有美國人的參與， 它在美國的首批傳播主體是德國移民中的先進知識分子。因此， 美共未能像世界其他各國共產黨那樣具有較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這決定了美共自成立伊始就普遍缺乏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和理論創新能力。其二， 長期受世界社會主義運動 “左” 的思想的影響。美共黨員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素養普遍不高， 決定了他們不可避免地受到當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 “左” 的思想的影響。這表現在美共提出了一些 “左” 的口號， 制定了一些 “左” 的政策， 造成了理論與現實的嚴重脫節， 甚至用僵化的理論主張裁剪美國具體現實， 結果導致美共與工人階級關系的疏離。其三， 長期受斯大林 “階級斗爭尖銳化” 理論的影響。在教條主義和個人崇拜盛行的影響下， 蘇聯共產黨及其領導人不僅壟斷著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理論， 還壟斷著馬克思主義特別是列寧主義的解釋權， 從而阻遏了各國共產黨的理論創新。理論創新性不足， 便只能是跟著別人的步子走， 亦步亦趨。雖然美共也曾提出契合美國客觀形勢的政策主張和斗爭策略， 但在實踐中都未能得到很好落實。美共長期緊跟莫斯科的理論主張和方針政策， 忽視美國資本主義發展現狀和工人運動具體形勢， 大搞階級斗爭和暴力革命， 主觀主義和教條主義越發盛行， 政策和理論也越發保守與僵化。

總體上， 美共歷來重實踐、 輕理論。美共更多忙于實際運動和階級斗爭， 無暇顧及黨員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培訓和學習。雖然美共也通過官方網站、 俱樂部等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 但并不系統， 更沒有形成常態化機制。同時， 俱樂部作為美共的基層組織， 工作繁重且過于行政化， 因而未能有效組織黨員的學習活動， 未能調動黨員理論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美共雖然也強調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的重要性， 但教育的方式和途徑有限， 教育成效不夠明顯， 未能在全黨營造出教育學習的濃厚氛圍。應該指出， 美共身處資本主義腹地， 其生存和斗爭環境極為艱難， 雖然它也經常強調理論創新和基于美國傳統創造性運用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性， 但是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 理解和研究并不深刻。美共更多是宣傳和強調馬克思主義的一般原則， 借以闡述自己的政治立場和斗爭方向， 對馬克思主義進行詳細學術研究的論文和專著幾乎沒有。整體看， 美共只是將馬克思主義作為政治宣傳和實踐斗爭的工具， 缺乏理論性研究和學理性闡釋。

（二） 階級斗爭論調與策略依然守舊

目前， 美共階級斗爭的論調與方式基本上還是延續舊傳統， 未做到與時俱進和創新發展， 在美共與民眾之間劃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首先， 美共思想理論的階級斗爭色彩濃厚。在美共綱領中， 依然充斥著大量冷戰時期的詞匯。在階級聯合問題上， 美共也更多強調自己的無產階級屬性， 并站在階級斗爭的立場上激烈批評西歐國家的共產黨， 聲稱： “西歐和其他一些共產主義政黨再一次擺脫了工人階級的根源， 放棄了以階級斗爭和反帝團結為原則的基礎， 導致出現災難性的結果， 包括龐大的意大利共產黨和曾經有影響力的墨西哥共產黨， 徹底清算了自己， 而其他政黨也遭到了嚴重破壞。”【②⑧Emile Schepers，" “Communists， Coalitions， and the Class Struggle” ， https：//cpusa.org/article/communists-coalitions-and-the-class-struggle/. 】鑒于此， 美共在統一戰線的問題上強調： “要在不犧牲我們的運動、 政黨的核心價值觀以及目標的情況下實現這一目標， 社會主義勢在必行， 反帝國主義和階級斗爭是當務之急。” ②這些斗爭性的論調讓民眾誤認為美共要在美國開展暴力革命和建立無產階級專政。其次， 美共的斗爭方式未能與時俱進。比如， 2020年7月， 美共官方網站發布 《資本主義、 異化和新冠肺炎疫情》 一文指出： “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可能是最后一個‘對立’時期， 在這個時期， 社會被相互沖突和不可調和的階級利益所分裂。因此， 他指派給工人階級的任務之一就是：革命！我們的神圣職責是成為剝奪剝奪者……馬克思恩格斯在 《宣言》 中號召我們行動起來：‘讓統治階級在共產主義革命面前發抖吧。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③【③Michael James， “Capitalism， Alienation， and COVID-19”， https：//cpusa.org/article/capitalism-alienation-and-covid-19/. 】 顯然， 美共在斗爭方式上基本還是延續過去的思路。需要指出， 作為在資本主義腹地斗爭了一百余年的無產階級政黨， 美共已被美國公眾所熟識， 其要實現社會主義的政治追求也是路人皆知， 根本不需要通過強調階級斗爭和暴力革命來獲得民眾的注意和認同。但問題是， 美共的斗爭方式并未被美國主流社會所認可與支持， 究其實質， 階級斗爭方式的守舊是重要原因。雖然美共在口頭上或黨章中摒棄了傳統的煽動、 顛覆、 暴力等斗爭方式④【④美共黨章明確指出： “罷工者、 煽動者、 或從事間諜活動、 鼓吹暴力、 恐怖主義者， 或者參加任何組織試圖破壞代表民眾權利的民主制度， 將喪失黨員資格。” （CPUSA Constitution，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 】， 顯示出自己與時俱進的態度， 但在實際行動中無不表現出痼疾即斗爭方式單一、 機械。須知， 雖然當前美國經濟社會危機頻出， 但并未改變資本主義較于社會主義在經濟、 文化、 軍事方面具有相對優勢的基本事實， 社會民眾對資本主義的信任也并未出現根本性動搖與削減。因此， 在斗爭方式上， 美共不僅只有罷工、 破壞、 暴力等斗爭方式， 還應該存在其他更多可能的方式。

（三） 組織發展與領導體制相對保守

目前， 美共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延續過去的組織發展方式和領導體制， 未能根據時代需要作出必要的現代化轉型和適應性調整。首先， 黨組織軟弱渙散、 組織發展保守。美國的有些地方還沒有俱樂部， 特別是南方的一些地區， 只有黨員而沒有組織。⑤【⑤牛政科： 《美國社會主義發展研究：百折不撓， 待時而動》，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20年， 第77頁。】美共章程依舊沒有入黨宣誓、 永不叛黨、 按時繳納黨費、 按時開展組織生活會等硬性規定， 只是強調： “每一個黨員都應有平等的機會參與對當前政治局勢的集體分析、 計劃和執行黨的工作。” “黨員應當努力參加黨的俱樂部或者其他集體的會議， 提高對科學社會主義的認識， 為黨的目標和政策而努力， 爭取吸收新黨員。他們還應支持并分發線上和印刷的政黨材料。” ⑥【⑥CPUSA Constitution，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 對于這一點， 美共也坦稱黨內存在著組織渙散、 紀律松弛、 黨性意識薄弱的弊病， 即 “個人主義、 缺乏工人階級意識、 對誠實和原則的承諾不足、 對工人利益的責任感動搖、 無法與集體合作、 無視和規避集體紀律、 自我中心和傲慢。” ⑦【⑦Maintaining momentum： Next steps in building the CPUSA，https：//www.cpusa.org/article/maintaining-momentum-next-steps-in-building-the-cpusa/.】 在組織發展問題上， 雖然美共在宣傳上和口頭上已經承認要吸納各個階層的民眾加入， 但是在行動上尚未做出根本性轉變。如美共官方網站發表文章強調共產黨在與其他階級聯合的時候， 如果忘記自己的獨特性、 工人階級根基和社會主義目標， 就會弱化自己的工人階級基礎， 就會被清算。⑧顯然， 黨員結構單一問題不解決， 美共的影響力就只能是局限于傳統工業領域， 很難擴大在社會各階層中的影響。其次， 美共在組織革新與領導人更替問題上， 機械僵化、 因循守舊， 鮮有突破和創新。正如凱文·摩根 （Kevin Morgan） 指出， 美共 “眾所周知的因循守舊、 咄咄逼人和獨斷專行得到了最嚴格的黨的紀律的支持。”【James R. Barrett， Was the Personal Political？ Reading the Autobiography of American Communism，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Social History， 2009， Vol. 53， Issue 3， p. 399.】歷史上， 美共領導人封閉僵化、 因循守舊， 致使黨內缺乏創新和活力。21世紀以來， 美共領導人中只有山姆·韋伯銳意改革、 積極創新， 但也并未徹底消除美共過去領導體制僵化保守的負面影響， 最終在黨內的反對聲中被迫下臺。因此， 創新領導體制， 吸納新鮮血液， 激發黨內活力， 仍然是美共當前刻不容緩的任務。

New Explorations and Dilemmas i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he US Communist Party Building since the 21st Century

LI Dong-ming， LIU Xing-min

（School of Marxism，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541001，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21st century， the Communist Party of the United States has conducted a series of new explorations in party building work， including reaffirming the nature and guiding ideology of the Party， correcting dogmatism within the Party， overcoming “left-leaning” sectarianism， valuing the Party’s independence and autonomy， strengthening Marxist theoretical education， strengthening the Party’s democratic centralism and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strengthening the Party’s grassroots organizational construction， and promoting democracy within the Party， and has achieved certain results. However， there are still many shortcomings and development difficulties in the party building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the United States， such as insufficient policy proposals and theoretical innovation， conservative class struggle rhetoric and strategies， conservative organizational development and leadership system， etc.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weak power has not been fundamentally reversed.

Key words： American Communist Party; party building; the club; democratic centralism; dilemma

［責任編輯 常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