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解放區的基層民站干部

摘 要： 解放戰爭時期， 基層民站干部在支前工作的具體執行過程中呈現多樣的心態與行為方式， 解放區采取多種措施對該問題加以應對。山東解放區民站是以保障支前民工食宿為主要工作的臨時支前機構， 受工作中物質條件、安全環境、地緣等因素制約， 干部存在臨時觀念， 表現出回避、困惑及應付的心態與實踐。地方政府及支前委員會從思想教育、路線引導和實際支持等方面促進解決相關困難， 調整干部心態， 以加強民站工作。基層民站干部在不同利益訴求下形成差異心態， 各方在解決該問題過程中的動態互動體現了支前活動及中共革命的復雜性。

關鍵詞： 山東解放區；民站；基層干部；心態

中圖分類號： K26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1217 （2024） 04-0026-11

收稿日期： 2024-06-01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抗日戰爭研究專項工程項目 （21KZD003） ： 河北省中共抗日戰爭根據地史料收集、整理與研究；河北省研究生創新項目 （CXZZBS2024022） ： 冀中解放區的食鹽貿易研究。

作者簡介： 閆景海 （1997-） ， 男， 山東惠民人， 河北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

1946年， 為解決支前民工群體行進途中的后勤保障問題， 山東軍區與山東省政府聯合通知， 要求在運輸線上設立民站， 主要負責支前民工的生活供給，【常連霆主編： 《中共編年史》 第6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129頁。】被稱為 “后方的后方， 支前的支前組織”【江蘇省邳縣文史資料委員會： 《邳縣文史資料紀念淮海戰役碾莊戰斗勝利40周年專輯》 第6輯， 1988年， 第207頁；轉引自張紅云： 《 “后方的后方” ： 淮海戰役期間山東解放區的民站》， 《黨史研究與教學》 2018年第1期。】。民站選址遵循普遍、機動、便利、隱蔽等原則， 一般選擇交通要道附近的較大村莊， 依干道連結成為民站線或民站網。同時劃定以民站駐村為中心涵蓋周邊的十幾個或幾十個村莊共同構成民站區范圍，【賀致平： 《民站業務概要》 （1947年3月） ， 檔號： G006-01-0003-001， 山東省檔案館藏。】民站所需的糧秣、房屋、工具及人力等資源的獲取以民站區內的鄉村為主。在組織與領導上， 上級民站負責業務指導， 建設及運作中由各縣區負責， 采取典型的地方與部門直屬的雙重領導機制。【張紅云： 《 “后方的后方” ： 淮海戰役期間山東解放區的民站》， 《黨史研究與教學》 2018年第1期。】領導民站工作的包括地方基層干部和上級民站所派支前干部。

戰爭環境下， 支前工作要求各群體在 “一切為了前線” 原則下統一步調為戰爭服務， 就民站而言是要利用一切資源為民工生活做好保障。在具體操作中， 地方上資源緊缺， 干部職責與晉升的失衡和無序， 民站工作的繁忙特性， 干部受教育程度及利益訴求不一致， 以及各群體間形成短期內無法消解的主客觀矛盾， 導致干部群體普遍認為民站 “是一個麻煩的部門， 走到哪里給哪里帶去麻煩”【《郭家店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月） ， 檔號： G031-01-0472-013， 山東省檔案館藏。】， 在心理活動和實際工作中產生與革命意志及戰爭狀態相背離的一面， 工作效能大打折扣。革命理念在干部群體中的生根情況與中共預期不符， 注重于維護個人利益的思想居于主流位置， 使他們在領導和執行支前工作實踐中體現著明顯的 “應付” 思想。對此， 地方政府和各支前委員會通過采取思想教育、路線引導和實際支持等措施， 加強了對民站干部隊伍的掌握， 對存在問題與錯誤傾向加以糾正， 維持了民站的正常運轉， 保證了支前的順利進行。民站作為戰爭過程中產生的臨時性支前后勤保障機構， 其干部群體的參與互動及各方應對活動對于展示戰時基層干部工作樣態具有一定代表性。總體上， 戰爭期間基層干部群體心態研究集中于土改及參軍等方面，【關于解放區各群體心態的相關研究有李金錚： 《土地改革中的農民心態： 以1937-1949年的華北鄉村為中心》， 《近代史研究》 2006年第4期；齊小林： 《職責與顧慮： 華北解放區參軍動員中的村干部心態》， 《河北學刊》 2015年第4期；張曉玲： 《解放戰爭時期晉綏邊區土改中私營工商業者的心態》， 《中共黨史研究》 2018年第10期等。】對招待民工內容涉及較少， 本文擬通過挖掘檔案、報刊、文史回憶等資料， 梳理戰爭狀態下基層干部參與民站工作及與多方互動的復雜樣態。

一、基層民站干部工作概況及相關問題

民站作為重要的后勤保障機構， 是解放區支前工作的重要一環。1947年山東省支前委員會進一步擴大， 正式創建民站部。在建設過程中， 絕大部分民站位于區村基層社會， 以各解放區交通要道最為密集， 形成遍及全省各大解放區的民站網絡。1947年頒行的 《民站組織暫行章則》 規定， 民站與其分站受該地之縣支委會 （或指揮部） 領導， 同時亦受上級支委會之民站部領導。【山東省檔案館編： 《山東人民支援解放戰爭檔案選編》 第二輯， 北京： 線裝書局， 2019年， 第293頁。】建設初期， 地方上對此工作重視不夠， 且以外來干部領導為主， 導致在接待民工過程中產生許多問題， 多地出現混亂局面。對此， 上級管理部門多次強調民站建設的地方性， 并不斷地調適與強化。民站干部配備由最初以外來干部為主轉變為以地方干部為主。干部來源方面， 縣中心民站一般由地方政府領導兼任站長， 由縣支委會抽調人員組成民站科或民運科具體負責；區村基層民站由區干部兼任站長行使領導權力， 外來干部任副職， 基層人員廣泛參與。從數量上看， 地方基層人員占絕大部分， 包括地方村干、民兵等；外來干部數量較少， 如濱海區32個民站僅有外來干部23人，【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建立民站工作的報告》 （1949年6月） ， 檔號： G003-01-0032-015， 山東省檔案館藏。】其來源包括華中、蘇皖等地北上的干部， 上級抽調的各地黨校、建大學員、大學生、各地主動參與的學校師生及地方政府人員等【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山東省中共黨史學會編： 《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第27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322-323頁； 《淮海人民奮勇助戰， 文教工作者活躍在前后方》， 《大眾日報》 1946年10月3日；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山東省諸城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 《諸城文史資料》 第14輯， 1996年， 第125-126頁等。】。除幾條干線外， 地方基層民站的建設視戰爭進度和社會環境而定， 干部工作時間和地點隨之變化。一般而言， 接戰區如魯中南、濱海等解放區民站人員調動頻繁， 后方解放區民站干部調用相對穩定。

在民站建立及工作開展中， 地方基層干部是全程參與的主要群體， 外來干部主要承擔著上下協調及業務督導等工作。但戰爭環境下， 干部群體呈現出被動、臨時和應付態度， 并普遍存在于各解放區， 構成提升民站工作效能的制約因素。如魯中南區提到民站干部普遍存在著臨時、論堆、依賴等思想， 相當混亂；【魯中南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意見》 （1949年） ， 檔號： G038-01-015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博山民站認為干部的厭倦思想與臨時觀點相當普遍， 未從時事學習上徹底搞通干部思想；【《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濱海專署指出民站干部思想認識差， 干部團結不夠， 工作效能一般。【濱海專署： 《民站工作總結》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17-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華東支前委員會派員檢查民站工作后， 發現有三分之二人員對工作沒有信心， 認為無從著手， 干部中普遍存在著事務性、臨時性觀點、置身戰爭之外等思想。【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兩年自衛戰爭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6， 山東省檔案館藏。】這表明民站干部工作思想情緒中存在的問題是普遍且嚴重的， 在工作中 “怕麻煩， 不負責， 不研究業務， 無計劃， 馬虎” 是其具體表現，【《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普遍認為 “添一個機關即多一層麻煩”，【《莒南縣民站工作一月來的總結》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17-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呈現不研究、不主動的應付狀態。主要體現為思想上的臨時性觀念和對具體工作的應付行為。

（一） 對民站工作臨時性的認知。地方上 “干部及群眾中， 對戰爭的長期性與殘酷性認識不足， 認識不到和平是不會輕易獲得的”【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合編： 《山東革命歷史檔案資料選編》 第17輯，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1984年， 第524頁。】， 進而認為民站工作會隨戰爭進展而很快結束， 時間不會長。這種觀念導致基層干部對民站工作不重視， 臨時應付心態明顯。民站隨戰役進展而設立， 有很強臨時性和機動性， 其工作容易形成 “來了任務忙一陣， 沒事干部則各自東西， 撇下民站一個空房子” 的情形。上級檢查后發現 “忙的忙死， 閑的閑死， 民工大批到來時就大忙特忙起來， 沒有民工就大街小巷瞎逛， 躺在炕上睡覺”。有的站長認為 “搞民站責任大又沒薪給， 這批運糧任務完成就結束”， 招待員和民兵也認為動員時說三個月， 到了日期就要回家或替換。【《檢查民站一月工作情況》 （1950年12月） ， 檔號： G038-01-013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如下莊民站會計說： “咱干不到三五天就不知調到那里去了， 反正你說了算。不干又不行， 干就干吧， 反正搞一本賬， 民工有糧票照數照撥， 有錯也找不到我”。【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外來干部臨時觀點尤為明顯和嚴重， 省支前委員會曾指出， 民站中派駐的外來干部會根據戰局之需要隨時直接調回，【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合編： 《山東革命歷史檔案資料選編》 第18輯，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1985年， 第346頁。】這導致大多外來干部未作長期打算， 認為 “咱這是給人家安家的， 不一定幾時就走”【《莒南縣民站工作一月來的總結》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17-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魯中南區指出， 華支派來的干部認為現在濟南解放了就應將其調走， 工作不安心， 對上級滿腹牢騷。【魯中南支委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意見》 （1949年） ， 檔號： G038-01-015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博山民站外來干部認為自己人生地疏， 情況不了解， 尤其是華中的同志感到 “語言不通， 覺得不如早回華中”。【《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總體而言， 認為 “民站不過是一個臨時工作， 弄不到三個月兩個月的， 好歹混一下就過去了” 的思想很普遍，【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兩年自衛戰爭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6， 山東省檔案館藏。】許多干部認為自己是被臨時抓派， 對工作產生形成敷衍和應付情緒。

（二） 對民站具體工作的應付。民站工作以保障糧草和住宿為主要方面， 一些干部認為 “準備好糧草房子就萬事大吉”【濱北民站部： 《關于通過民站開展群眾教育工作的意見》 （1947年6月） ， 檔號： G006-01-0010-010， 山東省檔案館藏。】。但在戰爭影響下， 地方糧草缺乏是普遍狀況， 濱海區即提到， 柴草特別困難， 許多村被敵砍燒了， 當我們大軍壓境時， 大量的柴草是需要設法解決的。【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建立民站工作的報告》 （1949年6月） ， 檔號： G006-01-0032-015， 山東省檔案館藏。】對此許多干部并未重視， 將任務分攤給地方政府和群眾， 準備工作不足， 無法滿足民工要求。干部對這種有損自身權威和利益的工作心存抗拒， 如李家洼民站招待軍隊時， 村干一致叫苦， 感到麥面、柴草、民工均困難；【華東支前委員會： 《介紹李家洼民站招待軍隊的經驗》， 檔號： G048-01-0170-003， 山東省檔案館藏。】魯中二分區沂源縣有的民站無糧草， 站長卻私自回家， 來了三次民工， 找不到負責人， 空著肚子走了；郯城六分區對民站工作不幫助反而破壞， 認為 “民站是一個麻煩， 不讓給民站送煎餅”。【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另有民站反復推諉， 不主動招待， 民工去后既無房也無糧草， 給民工增加很多困難。【新華社華東支前分社： 《為支援淮海戰役建立民站問題的報告》 （1948年2月） ， 檔號： G048-01-0040-010， 山東省檔案館藏。】黃山鋪民站被巡視組問道： “你們為什么不給民工找房子住”， 回答是： “民工不來找我們， 難道我還找他們嗎”。【華東支前委員會： 《關于民站工作的調查報告》 （1948年10月） ， 檔號： G048-01-0029-003， 山東省檔案館藏。】此舉引起民工的強烈不滿， 對支前民工造成生活和心理上的嚴重打擊， 積極性深受影響。

民站干部負面情緒體現在民站工作的各個環節， 并隨戰爭發展呈現出明顯的階段性。淮海戰役期間， 魯中南五專署在相關總結中將民站工作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研究上級指示， 確定人員建設民站， 但業務生疏， 任務較輕；第二階段參與至大規模戰役中， 干部調動頻繁， 數量不足， 臨時任務增多， 領導對民站工作多被忽視， 工作物資不足且紊亂；第三階段是隨著戰爭結束戰場轉移， 任務相對減輕， 混亂狀態得以糾正， 進而對民站加以整頓與加強。【《魯中南五專署自衛戰爭支前總結》 （1949年4月） ， 檔號： G006-01-0070-001， 山東省檔案館藏。】具體看來， 建站初期干部不了解民站工作實質， 忽視了民工招待的諸多方面， 普遍認為 “多一個機構就多一個麻煩” ；在任務開展過程中， “工作繁多時干部工作情緒由于工作的推動較前是高漲的， 但思想仍如以前一樣混亂， 工作是臨時觀點”【《郭家店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月） ， 檔號： G031-01-0475-013， 山東省檔案館藏。】， 在短期情緒高漲過后仍是混亂局面；階段性任務結束后干部臨時觀念最為明顯， 伴隨著產生較為明顯的逃離和應付情緒。

在此態度影響下的工作實踐很難達到預期效果， 最直接的后果是耽誤民工等過往人員食宿， 進而影響前線物資及傷員運輸。有的民工八點到民站， 十點多還未住下， 甚至被安排在雨天出去幾十里路運糧做飯；平度民站拂曉派人取糧， 傍晚才領回來， 嚴重影響民工的休息和吃飯， 妨礙支前任務， 還存在對民工疾病忽視造成因病而死的情況， 民工反映： “這和沒娘孩子一樣， 沒人管咱”。【華東支前委員會： 《關于民站工作問題》 （1948年） ， 檔號： G048-01-0029-004， 山東省檔案館藏。】有地區甚至出現民工被迫露天宿營及到專署搶糧食的現象。【《檢查民站一月工作情況》 （1950年12月） ， 檔號： G038-01-0139-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另如膠東車隊到濱北民站時， 民站沒有準備， 將發霉的高粱給生病民工吃， “民工們憤怒的罵娘”， 思想上開始動搖， 到下一民站時仍缺乏有效招待， “最終一個整體開了小差”。【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兩年自衛戰爭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6， 山東省檔案館藏。】

二、基層民站干部問題影響因素探析

民站干部思想情緒問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在不同地域、不同階段， 干部思想問題產生原因及程度會有具體差別， 但也存在一些共性因素。總體而言， 主要包括安全得不到保障、工作前途不明朗、權責范圍不清晰、招待對象與干群間及干部群體內部矛盾難以解決等因素。

（一） 安全問題是民站干部首要的考量因素， 安全無法得到保障使干部們存有很大思想顧慮。時人回憶 “民站工作相當艱苦， 常有敵機轟炸， 鐵道附近又常有敵特出沒騷擾”【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山東省諸城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 《諸城文史資料》 第14輯， 1996年， 第125頁。】;青沂公路旁的七個民站就曾遭到小股特務偽裝人員襲擊， 導致民站干部群眾夜間都不敢在家睡覺。【山東省公安總局： 《支前中的保衛工作》， 檔號： G010-01-0055-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臨沂城被敵占領時， 中心民站工作組倉皇后退， 其副組長和組員假造敵情煽動他人， 組長縱容干部逃跑并一同跑回本部， 沿途強迫村干部向群眾挨戶收索小米， 宿營則強占新房。【山東省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關于處分臨沂中心民站工作組之決定》 （1947年3月） ， 檔號： G006-01-000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此案造成惡劣影響， 被省支前委員會作為反面教材發至各站， 相關人員被嚴肅處置， 但同時也說明安全問題對民站干部而言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許多地區局勢不明朗， 國民黨還鄉團相互勾結作亂， 給民站工作造成極大干擾。如泗水縣民站不斷遭到還鄉團在周圍襲擊， 晚上打槍擾亂， 直接影響各地干群情緒，【華東支前委員會： 《關于民站工作問題》 （1948年） ， 檔號： G048-01-0029-004， 山東省檔案館藏。】地方干部家庭生產安全深受影響， 存在很大思想顧慮。干群對參與民站工作沒有信心， 抱有 “怕變天留后路” 的想法， 認為此工作 “必須要得罪人， 人得罪多了， 萬一反動派要過來， 家里怎么辦？老婆孩子生活怎么辦”。【《黃山鋪民站整理馬草工作的總結報告》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32-012， 山東省檔案館藏。】博山民站提到， 群眾痛恨反動派， 但由于敵人幾次鎮壓以及特務造謠活動， 群眾怕 “卸磨殺驢， 怕變天”， 懷疑民站能否 “活得長”， 不敢接近， 抱一種觀望態度。【《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安全問題難以得到保障對民站干部思想產生嚴重沖擊， 期望通過縮短工作時間和降低工作參與度來保障自身安全， 是其臨時觀念產生的關鍵致因。

（二） 工作前途不明朗， 晉升路徑和空間有限， 干部工作積極性深受制約。民站系統規定對干部本著既不降級也不提升的原則， 而將各人員的表現作為支前結束后上級分配工作的參考。【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 （1949年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但在戰況及政局未明情況下， 干部很難認識到這一工作的長期性和潛在價值， 從而簡單地視民站工作為費力不討好的差事。1949年的 《華東民站工作干部情況登記表》 統計了8個縣40個民站的623名干部 （含縣級干部與普通群眾） ， 其中僅有3個縣中的12個干部獲得提拔， 占比不足2%，【《華東民站工作干部情況登記表》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40-003， 山東省檔案館藏。】可見干部很難通過民站工作獲得升職。這致使一些干部存在 “聽差” 思想，【魯中南支委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意見》 （1949年） ， 檔號： G038-01-015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甚至認為 “做民站的干部都是犯錯誤的干部， 覺得自己犯了什么錯誤”。相當一部分干部認為 “作民站工作沒前途”， 夏邱堡民站干部直言： “咱們今天就是像擦腚棍子一樣”， “作民站工作就像包起腳來， 不敢動， 一切工作都無權過問， 用著就拉過來， 不用就扔了”。【《郭家店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月） ， 檔號： G031-01-0472-013， 山東省檔案館藏。】部分地區對干部不敢大膽使用， 缺乏信任， 如濱海地區曾發現四個面貌不清的教員， 受此影響， 坪上桑莊民站站長不讓教員插手， 九里區對三位小教和外來干部也是如此， 上級認為此舉是沒有大膽使用民站干部， 是不負責任的一種表現。【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建立民站工作的報告》 （1949年6月） ， 檔號： G006-01-0032-015， 山東省檔案館藏。】在影響工作效能的同時， 給干部帶來嚴重的思想包袱， 進一步體現在其具有應付性的實踐活動中并互為因果。

（三） 上下級溝通時效差， 責權范圍不清， 挫傷干部工作主動性。戰爭環境下交通通信條件差， 溝通時效受到制約， 加之民站工作無先例可循， 對各類新問題缺乏必要研究， 相關文件制度難免缺失與滯后。一些基層干部對此感到 “莫名其妙”， “領導上既沒有交代， 又沒指示文件， 站長都不知本身的業務范圍， 其他同志更毋庸置疑了” ；【《檢查民站一月工作情況》 （1950年12月） ， 檔號： G038-01-013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梁邱民站股長說： “官是當上了， 沒有人給咱談工作， 到底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臨沂縣支前工作幾個情況的綜合》 （1948年） ， 檔號： G006-01-004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有的大站只有幾百斤小米， 柴秣一斤都沒準備， 他們都說 “上級沒有交代， 咱們又不知怎樣做”。【《檢查民站一月工作情況》 （1950年12月） ， 檔號： G038-01-013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基層干部流露出明顯的無奈之感， 對一些問題采取措施規避個人風險， 認為 “有文件指示， 問題便好解決， 如果從電話上或一般干部口頭傳達， 到以后總結時自己就會坐臘”。【魯中南支委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意見》 （1949年） ， 檔號： G038-01-015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博山民站提到 “對上級機構聯系差， 不能及時匯報， 致使上級很難了解各站情況”， “感到領導無頭緒及有時對具體工作指示不統一， 形成他不來找也不主動反映意見與研究工作的自流現象”。【魯中南支委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意見》 （1949年） ， 檔號： G038-01-015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華東支前委員會總結到， “各分區及縣未健全垂直領導系統， 未明確研究問題， 致使下層對該工作輕視被動和推動組織不靈活， 上級的領導意圖、方針， 不能很好的上下貫通， 因而造成縣區對民站工作輕視、觀望、推托責任的態度， 而省支前辦派出干部設的民站更甚”。【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這導致許多民站 “稀里糊涂的干”【《檢查民站一月工作情況》 （1950年12月） ， 檔號： G038-01-013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 產生問題難以避免， 反而使干部自身承受著來自上下的多重壓力， 心理狀態陷入惡性循環中。

（四） 過往人員與干群關系難協調， 問題處理十分棘手， 影響干部服務心態。民站作為戰爭支前服務機構， 要面臨來自各地承擔不同任務的民工、軍隊等， 需求各不相同， 難免會因溝通不及時、需求無法滿足及個人素質、習慣不一而產生矛盾與沖突。最嚴重的應是與民工隊伍之間的矛盾， 如住在小劉家的民工給因為供給不足， 把村干部給打跑了；【魯中南五專署： 《淮海戰役民站工作總結記錄》 （1949年1月） ， 檔號： G048-01-0040-017， 山東省檔案館藏。】費縣擔架團民工因借鍋過程中發生摩擦， 把女主人和她父親都打了。【《費縣擔架團張指導員縱容民工打群眾》， 《魯中南報》， 1948年10月26日。】費縣埠下區燕莊民站曾發生了敵機轟炸傷亡干部民工群眾數十人的事件， 產生了十分惡劣的影響。新泰民工住在大王莊， 被懷疑偷布、偷草， 民站干部幫助排解糾紛， 民工要求去區公所解決， 以致人群擁擠被敵機發現， 轟炸掃射， 造成干部、民工、當地群眾犧牲二十余人。【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 （1949年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民工與群眾的沖突事件層出不窮， 民站干部力量十分有限， 個人威信和工作積極性嚴重受挫。

榮譽軍人和受傷軍人等轉移也需宿營民站， 其脾氣秉性深受戰爭影響， 具有煩躁高大、無組織、生活要求高、不相信地方民站、喜歡慰問、愛聽好話等特點，【濱北民站部： 《招待大批榮譽軍人過境的經驗》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0-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常對民站提出較高要求， 引起民站干部群眾的不滿。膠東支前司令部指出， 近來轉運榮譽軍人， 沿途民站與群眾皆做了些工作， 但由于雙方生活習慣的不同和個別同志破壞紀律， 致使某些場合不夠協調， 甚至對立。【膠東支前司令部編： 《支前通訊 （第十五期） 》 （1947年6月） ， 檔號： G006-01-0009-004， 山東省檔案館藏。】西海民站提到， 榮譽軍人受了傷， 在情緒上確實難以掌握， 若見到招待有不周到的地方就要發火， 以至于打罵。【西海支前民站部： 《幾個典型工作總結》 （1947年） ， 檔號： G031-01-0042-016， 山東省檔案館藏。】民站干部難于應付， “聽著拐聲， 心理颼颼的”， 心里想 “叫俺怎么俺怎么， 千萬別打俺”。被打后又產生懊惱與冤枉的情緒， “您能拼命流血， 俺就不能干了？您有功勞也不應該打人”， “干革命工作還得挨著打”。【濱北民站部： 《招待大批榮譽軍人過境的經驗》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0-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可以看到， 在處理過路人員食宿問題過程中， 相當一部分干部始終面臨著 “管不了” 或 “不敢管” 的局面， 工作態度也由 “難負責” 轉為 “不負責”， 滋生退縮想法， 認為 “民工難伺候， 榮軍更難伺候， 這樣民站工作咱還干不干了”， “早知這樣還不如去參軍”。【濱北民站部： 《招待大批榮譽軍人過境的經驗》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0-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

（五） 外來干部與本地干部的關系處理不盡人意， 干部群體內部存在矛盾， 給工作展開造成障礙。自然和社會環境、生活習慣、工作方法等差異給外來干部融入工作造成困難。山東省支前委員會指出， 華中干部過去在較好的物質條件下所決定的生活習慣， 北來山東， 背井離鄉， 和地方干部一樣地吃高粱煎餅， 克服言語困難， 在民工中進行工作， 是一番艱苦的思想斗爭過程。【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山東省中共黨史學會編： 《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第27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322-323頁。】生活和工作差異導致了地方干群與外來干部間的矛盾， 外來干部瞧不起本地干部， 認為他們是 “土包子”， “工作無計劃” ；地方干部覺得 “上級派來的干部工作不大膽， 一般說的多而實際工作差”， 說他們 “腐化， 工作不深入， 說話不忠實， 每天洗頭、洗腳、洗衣服， 柴火太浪費了， 生活散漫”。【《莒南縣民站工作一月來的總結》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17-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雙方難以形成良好的工作協調和情緒分享， 以致出現針對外來干部的極端情況。雙方關系僵化直接影響著民站工作效能， 如黑林松等民站， 開始時是以外來干部為主建立的， 他們對群眾不滿意， 對區村不滿意， 區村也對他們意見頗多；茶亭民站干部與區的關系搞不好， 區里開會不叫民站參加， 民站有困難也不幫助解決。【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建立民站工作的報告》 （1949年6月） ， 檔號： G006-01-0032-015， 山東省檔案館藏。】這種局面導致外來干部難以主持和推動工作， 九里區民站的外來干部面臨著區里不給解決困難， 村里對他們當空氣的局面， 工作推行很困難， 說 “做這工作是活受罪”， 個個苦悶。【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建立民站工作的報告》 （1949年6月） ， 檔號： G006-01-0032-015， 山東省檔案館藏。】外來干部認為 “我們是外來的， 不了解地方情況， 不好做工作， 應以地方干部為主， 我們只是幫助”。【魯中南支委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意見》 （1949年） ， 檔號： G038-01-0152-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其臨時觀點要甚于地方干部， 當階段性任務完成時紛紛要求調離民站崗位。魯中南區調查發現， 由省派來的民站干部均認為 “濟南業已解放， 省支應將其調回去接收濟南工作” ；仲村民站干部問上級什么時候回省里去， 蒙陰民站干部亦是如此， 情緒不安定。【魯中南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二十天的民站工作報告》 （1948年10月） ， 檔號： G006-01-0039-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對這一系列難題的解決成為省支前委員會要求各民站應為以地方干部為主開展工作的重要參照因素， 但并未徹底解決問題。外來干部的工作觀念在 “逃離” 的處理方式中得以體現， 實際代表著外來革命人員面臨鄉村社會復雜局面時的心理活動。

由上所述， 民站干部思想問題產生包含多方面的原因。戰爭狀態下各類資源缺乏是根本致因， 對干部而言， 安全、晉升、問題處理、關系協調等客觀困難是構成其思想態度變動的主要因素， 來源不同所產生的相互矛盾也不斷消解著干部內部團結。多因素共同作用下造成部分民站形成 “多數同志對民站工作不懂， 不熟悉業務和各方面的關系， 又加上供給不及時， 大部分不夠安心工作， 有的因無糧草， 民工吃不上飯， 以致工作消極應付， 不主動和各方聯系交流行動”【魯中南五地委民站處： 《民站工作初步整理總結》 （1948年1月） ， 檔號： G048-01-0040-016， 山東省檔案館藏。】的局面。

三、教育、引導與支持： 各方對基層民站干部問題的努力

民站干部的思想認識與工作行為對支前民工的工作效能會產生直接影響， 并對前線戰士作戰效率以及地方上軍民團結和群眾支前熱情產生間接影響。進而言之， “支前工作的主要條件是干部是否通了， 領導上是否能堅持， 領導干部思想解決了， 群眾就會大膽地去斗爭去創造”，【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山東省中共黨史學會編： 《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第23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810頁。】這是黨在領導支前活動中形成的寶貴經驗， 并在工作中不斷創新與調整。各地對此有深刻認識。博山民站認為， 特別應該看重領導干部的思想問題， 并在實際工作中證明了這一點， 同時要將思想教育與解決實際問題相結合；【《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濱海區認為加強邊沿區民站工作， 首先要解決邊沿區民站武裝斗爭的思想統一及邊沿區民站工作觀念問題；【濱海支前司令部： 《濱海民站工作總結》 （1947年6月） ， 檔號： 0003-01-0060-00， 臨沂市檔案館藏。】并明確指出 “民站工作的基本缺點就在民站干部領導， 特別是思想領導、思想認識等未能抓緊， 以致供給干部團結不夠， 工作效能一般， 不過關 （民站干部來自各方， 工作崗位不明， 后來發生了互相輕視、互相攻擊， 加之對民站工作觀點不正確， 一般干部都少不了一些思想活動） ”【《濱海專署民站工作總結》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17-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有鑒于此， 各級支前機構與行政部門針對各干部的思維誤區， 結合地方實際情況， 從思想教育和外部支持兩方面對該難題加以克服。解放戰爭期間， 民站系統隨戰事發展先后進行了多次調整， 經歷了從無到有， 從混亂到科學的發展歷程， 每次調整都是對前階段工作的總結與糾正， 對民站干部思想問題也在不斷重視中得到調整和解決。通過思想教育由內而外引導干部認識到問題嚴重性， 在穩定干部的同時促使民站工作走向正軌， 外部支持則為民站干部提供了解決問題的資源和保障。

（一） 加強對干部思想的掌握與教育。其一， 加強制度建設， 經常進行學習研究， 通過具體業務增進干部團結， 普遍利用各種會議教育干部。地方上要求民站干部認真學習研究上級指示， 熟練業務并明確分工；民站的負責同志要參加黨委或支委會的各種會議， 以便了解全面情況，【《沂南縣界湖民站招待過軍工作報告》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32-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并要求各民站健全總結和匯報制度， 從中提高民站業務， 清理干部思想， 認真記功， 評功獎勵， 每人每站訂出具體工作計劃。【《關于組織民站保證過往部隊及民工民兵供給及時的訓令》 （1947年4月） ， 檔號： G035-01-0041-023， 山東省檔案館藏。】臨沭縣在民站干部中加強思想教育， 進行形勢與任務的學習， 澄清干部思想， 提高工作效率， 提出創造 “模范站” 的努力方向， 并建立會議回報制度， 對業務工作做了明文規定。【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同時教育地方干部要有廣闊胸懷， 要善于團結與發揚外來干部服務于戰爭， 在生活上只要不妨礙戰爭和制度允許條件下， 可酌予照顧；【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山東省中共黨史學會編： 《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第27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322頁。】外來干部則應對問題有分寸， 不斤斤較量， 要有寬大的氣魄， 并在某些地方給以必要的幫助， 這樣地干與外干之間才能融洽。【《沂南縣界湖民站招待過軍工作報告》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32-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通過加強制度建設， 利用各種途徑展開教育學習， 干部負面心態偏向得到了扭轉， 對業務和職責有了更明晰的認識。在日常工作中經常鼓勵表揚和安慰村干， 教育他們服從工作， 聽從指揮， 對工作不打折扣，【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對此有民站提到 “只要抓緊每一時期同志們思想上的主要特點， 加緊進行政治教育， 其中可發現許多積極優秀的干部”，【《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 “只要有充分的思想動員教育工作， 就會造成群眾性的工作熱潮， 對工作積極負責”，【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對促進交流， 及時糾正干部思想起到關鍵作用。

其二， 發揮黨組織的引領與督促作用， 通過民站黨支部， 運用自我批評和互相批評武器開展思想斗爭， 將支部與行政結合進行時事與任務的動員， 幫助干部提高認識。部分民站針對干部思想混亂狀況及生活和個人問題， 在支部中結合行政大會分別進行思想動員， 經小組座談、討論， 互相批評互相檢查等活動， 支部小組黨員均做出保證， 轉變了干部的作風。【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 （1949年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博山民站黨支部對干部厭倦傾向進行檢查與研究， 檢討前階段的思想傾向與工作表現， 號召展開立功運動， 加強各項工作。【《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在工作中黨員干部起帶頭作用， 對黨內外會議充分掌握；同時盡力照顧非黨群眾的政治待遇， 如學習上級報告等， 能傳達的給以傳達。

【《沂南縣界湖民站招待過軍工作報告》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32-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通過支部打通干部思想是民站鞏固黨的領導和加強紀律建設的重要措施， 一些工作及生活問題得以剖析并協調解決。

其三， 結合地方工作全面開展立功運動， 引導民站干部積極認真工作。1947年頒行的 《民站工作人員立功暫行辦法》 共十四條， 要求采取 “將功折罪” 的原則對干部進行評功。【山東省支前委員會： 《關于辦法民站工作人員立功暫行辦法的訓令》 （1947年4月） ， 檔號： G006-01-0002-004， 山東省檔案館藏。】山東省民站部長賀致平要求各民站干部應認識到 “在偉大的自衛戰爭中不能立一件功勞是我們的恥辱”。【賀致平： 《給各民站站長及全體民站工作人員提出的五個問題》 （1947年3月） ， 檔號： G006-01-001-031， 山東省檔案館藏。】立功運動促使干部的積極性得以充分調動并形成 “人人立功” 的氛圍， 這對群眾具有啟發和榜樣作用， 發展為個人間的競賽活動， 如博山民站的鍘草夫經過充分的發動， 造成了立功熱潮， 發動競賽向他人挑戰， 其他的常夫與民兵都受到鼓勵， 結果由每天鍘草二百斤增加到五百斤。【《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張莊民站專門成立評功股， 干部在第一次評功之后都下決心要做好自己工作， 爭取再立功。【《張莊民站材料》 （1947年4月） ， 檔號： G006-01-0017-012， 山東省檔案館藏。】值得注意的是民站干部立功條例中有專門針對加強干部間團結與克服語言、習慣差異等問題的標準， 這側面反映了干部團結問題的嚴重性。立功運動是干部融入基層社會的重要途徑， 直接滿足相當一部分干部的迫切要求， 特別是村干部與勤務人員，【《支前委員會關于黨政工作的總結》， 檔號： G034-01-0220-003， 山東省檔案館藏。】扭轉了其工作態度， 營造了活躍的社會氛圍， 促進了干群聯系。

（二） 鞏固以地方為主的工作路線。各級支前委員會注重強調和引導干部對該原則的領會與落實， 這是一個不斷調適的過程。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努力。其一， 責成縣區統一本地民站的領導工作， 以發揮主要的支持作用。賀致平指出， 招待大批軍隊過境是當地黨政領導機關尤其是政府的任務， 只有區政府才有權力解決招待過軍中所發生的一切困難問題， 要求必須由地方黨政負責干部親自管理， 深入檢查。【賀致平： 《糧秣工作與群眾性的招待問題》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03-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各地通過組織上的重視， 協調各職能部門和支前機構的配合， 將外來干部納入地方集中領導， 把任務完全交給地方， 按級完成工作。濱海地區領導民站與區委共同掌握駐地聯防， 平時除做民站工作外還幫助做區里的中心工作， 支持民站間的挑戰競賽， 起到推動作用。【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建立民站工作的報告》 （1949年6月） ， 檔號： G006-01-0032-015， 山東省檔案館藏。】魯中區要求地方對糧秣柴草作總的布置， 調劑各地民站成為支前組織的一部分， 采取必要的合并辦公；縣級工商部門也參加民站工作， 并將前線所需油鹽準備與運糧事宜均交民站處理。【魯中區支前司令部： 《關于各級民站與一線糧站設置油鹽以供部隊需用問題的指示》 （1947年4月） ， 檔號： G035-01-0041-049， 山東省檔案館藏。】臨沭縣委對地方民站采取充實干部、明確領導、加強思想教育和業務學習、創造模范民站、 “民愛民” 教育等方式進行整頓， 一般民站工作都有了起色。【《臨沭縣委整頓民站工作》， 《魯中南報》 1948年12月22日。】將領導重點放在縣區， 因其是工作的直接掌握者， 是一切困難解決的主持者， 因此在領導上更較注意， 隨形勢發展， 加之上級幫助督促， 縣一級不重視、不負責的現象雖仍存在但逐漸減少了。【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地方統一領導對解決民站工作困難有實際意義， 使民站工作開展有了資源和程序上的便利， 有利于地方資源向民站的傾斜， 加強了工作的地方性和協調性， 對干部心態轉變起幫助和改進作用。

其二， 引導民站干部主動參加地方工作， 爭取群眾的一切配合， 避免陷于孤立狀態。有民站總結到， 民站工作的一般發展規律是初期一般得不到駐防區干部群眾的歡迎， 因為人家認為這是一個麻煩的部門， 而在工作中逐步能主動幫助人家解決問題， 得到結合。【《郭家店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月） ， 檔號： G031-01-0472-013， 山東省檔案館藏。】以地方為主原則的精髓在于獲得群眾信任， 為此上級要求各民站干部應以地方上的 “生產、支前、復查” 三大任務為工作結合點， 通過參加土改、復查、鋤奸、訴苦清算、農業生產等活動， 在生活中給予群眾最大支持， 加強相互間情感聯系， 以爭取群眾支持。博山民站發動替群眾特別是替軍工屬刨地的活動， 協助開展土改及反蔣訴苦、清算、斗惡霸等運動， 組織工會并加強各種群眾組織。南博山站發動婦女、村干等并帶頭參加生產， 本來對生產無信心和對支前不積極的人也開始關心民站工作。【《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鄒平民站也進行了駐村的群眾工作， 幫助群眾進行土改， 組織識字班， 分配斗爭果實等。【《渤海區 （1946-1949） 支前工作總結》 （1949年） ， 檔號： G006-01-0067-001， 山東省檔案館藏。】此類契合時策并能帶來實際利益的做法深得群眾歡迎， 說到 “給俺把問題解決了， 不用說招待民工， 上火線也行”，【華東支前委員會： 《關于民站工作問題》 （1948年） ， 檔號： G048-01-0029-004， 山東省檔案館藏。】主動幫民站看房子， 歡迎和慰問榮軍， 替車夫燒火做飯。【渤海支前委員會： 《兩個半月來支前工作的初步總結》 （1948年） ， 檔號： G034-01-0220-013， 山東省檔案館藏。】古村貧雇農對民站說： “你幫俺， 俺幫你， 工作多聯系， 你們要支差派飯來個信就行， 保證完成任務”。【《郭家店民站工作總結》 （1948年1月） ， 檔號： G031-01-0472-013， 山東省檔案館藏。】正如道托民站所總結的， “要是能解決群眾困難， 他家是會主動聯系民站幫忙的”。【《道托民站建立經過簡要報告》 （1947年4月） ， 檔號： G006-01-0032-014， 山東省檔案館藏。】各民站還掌握開展 “民愛民” 、 “民教民” 等活動， 意在協調民工與群眾關系， 達到互相教育和理解的目的， 以便利民站工作。上述活動亦使民站干部受到教育， 門村民站干部提到 “在接近群眾時， 我們對問題的認識上和政治覺悟上也提高了， 參加門西村的訴苦后給了我們一些教育， 同志們體會到自己的痛苦， 刺激的落下眼淚， 引起了對蔣介石的仇恨心”，【西海支前民站部： 《幾個典型工作總結》 （1947年） ， 檔號： G031-01-0402-016， 山東省檔案館藏。】民站干部組織參與群眾活動既獲得群眾支持也對自身起到了激勵作用。博山民站總結到， 做好民站工作 “非走群眾路線不可”， 解決群眾問題， 群眾也能幫助民站工作， 進而成為 “全民的” “牢固生根” 的民站。【《博山民站總結報告》 （1947年） ， 檔號： G006-01-0018-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濱海各民站也認識到， 民站工作正是群眾的要求， 為群眾、為作戰的宣傳和擁軍愛夫工作做好， 必須要依靠和發動群眾， 才能使民站有作用。【濱海專署： 《民站工作總結》 （1947年5月） ， 檔號： G006-01-0017-005， 山東省檔案館藏。】

（三） 增加對民站的實際支持。為及時發現問題和緩解民站干部壓力， 華東支前委員會成立了五個巡視組專門負責巡視檢查各地民站工作。【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初步總結》 （1949年1月） ， 檔號： G048-01-0029-007， 山東省檔案館藏。】特別是階段性戰爭結束后， 各地支前委員會派專門干部到各縣檢查各部站的工作。【山東省支前委員會： 《關于健全民站機構檢查民站工作的訓令》 （1947年3月） ， 檔號： G048-01-0168-024， 山東省檔案館藏。】各巡視組工作十分細致， 除了解全員情況研究業務外， 還深入民站做具體幫助與推動。如巡視莒縣時發現各站均不夠健全， 專做收發糧食的工作卻不知業務， 未準備房子和鋪草， 茶水站也未建設， 當即將情況反映至縣， 并根據民站的具體工作共同研究改進， 縣指揮部、民站部立刻通知中心站召集站長聯席會議， 布置了房子和鋪草及建立茶水站等工作。在蘭陵小仲村民站， 巡視人員親自幫助建站， 茶站反映每天百斤的燒柴不夠用， 巡視人員親手實驗， 表明每天百斤柴草是夠用的。輪回巡視的辦法為民站干部提供了向上反映工作困難的良好途徑， 加強了基層民站干部的責任心， 也部分地糾正了其對民站工作應付觀點， 使民站工作得以根據上級意圖逐漸提高與改進， 對改進工作方法和提高效率有所幫助， 減輕了干部的負面情緒和工作壓力。

各級支前部門和地方政府采取了諸多具體措施協助民站解決資源不足的問題。糧食方面， 通過地方政府發動群眾進行獻糧、備糧及存糧是民站糧食工作的重要形式。民站還在地方支持下深入國民黨控制區繳獲糧食， 招待過往民工 “打到什么就吃什么”【陳建坡主編： 《山東支前民眾口述資料匯編》， 北京： 九州出版社， 2021年， 第65頁。】。經費方面， 由各分區支前司令部負責供給所轄民站線的經費，【后勤學院學術部歷史研究室、中國人民解放軍檔案館編： 《中國人民解放軍后勤史資料選編解放戰爭時期》 第5輯， 北京： 金盾出版社， 1992年， 第605頁。】地方政府承擔民站的額外支出。泗水縣規定每站由個人帶來的辦公費先支， 不足的由政府補給；【華東支前委員會： 《關于民站工作的調查報告》 （1948年10月） ， 檔號： G048-01-0029-003， 山東省檔案館藏。】魯中支委會要求所有經費由縣支委會暫時向同級政府借用；【魯中支前委員會： 《關于執行民站組織暫行章程的幾項具體辦法》 （1947年2月） ， 檔號： G035-01-0041-048， 山東省檔案館藏。】各級部門對此予以的重視和幫助對保障干部辦公條件具有實際意義。安全方面， 上級部門要求各民站設保衛組， 公安員由當地公安機關與縣支前機關負責配備。【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合編： 《山東革命歷史檔案資料選編》 第18輯，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1985年， 第408頁。】濱海區部分民站在地方支持下設立保衛組， 發動識字班、兒童團、民兵等組織盤查網， 提出 “不使一個民工逃跑， 不使一個奸細漏網” 的口號， 日夜輪流站崗放哨。【濱海支前司令部： 《關于加強民站保衛工作的指示》 （1947年4月） ， 檔號： G042-01-0292-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青沂公路旁的民站受襲后， 地方上集中了部分民兵機動使用， 劃分偵察、反特兩組， 夜間巡邏， 保衛民站。【《山東省公安總局支前中的保衛工作》， 檔號： G010-01-0055-008， 山東省檔案館藏。】安全問題得到保障， 這對干部而言是十分關鍵的， 對其穩定開展工作大有幫助， 鼓舞了干部群眾對敵斗爭的情緒。

綜上， 各地政府和各級支前委員會動態采取多種舉措對確保民站干部安全， 緩解工作壓力， 扭轉其負面心態和調動積極性是實際有效的。隨著工作和整改的進行， 大多數干部工作態度逐漸端正， 認識到要 “在群眾基礎上開展民站工作”， 能吃苦耐勞， 使工作得以逐漸改進。各地從中總結了許多經驗教訓， 加強了干部教育， 提高了其階級覺悟， 民站工作中百分之九十的村干民眾都有了提高， 并培養了大批干部。【華東支前委員會民站部： 《民站工作總結》 （1949年2月） ， 檔號： G048-01-0029-009， 山東省檔案館藏。】

四、結語

民站等支前工作的突擊性、流動性、機動與變化、任務緊迫、聯系困難， 使支前干部的工作更加復雜、困難， 不易掌握， 不能爭取主動，【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山東省中共黨史學會編： 《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第27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352頁。】加之個人情況差異及在社會環境和物質條件惡劣等因素的影響下， 山東解放區基層民站干部形成了復雜的心理狀態， 引導著其多樣的應對方式。各級支前委員會從思想教育、路線引導和實際支持等方面采取措施解決這一難題， 結合干部的地方性和基層性特點， 注重啟發和引導。實踐證明， 這些措施是及時有力的， 干部思想和工作普遍有了向好轉變。

由此可見， 基層民站干部在參與支前工作中抱有實際的個人出發點， 呈現出差異的心理狀態和行為方式。革命信念與戰爭意識對其行為有引導和約束作用， 但思想深處難以扭轉其以個人利益為重的行事方式。正如學者指出， 盡管中共是一個強調奉獻的政黨， 但個人利益仍然是一個必須時時面對的問題， 這是客觀事實。【黃道炫： 《三年內戰中的民工——以冀魯豫區為例》， 《新史學 （第七卷） ： 20世紀中國革命的再闡釋》， 2013年， 第105頁。】這是其對職責與利益權衡的結果， 是基層干部將對自身威脅不確定性降至最低的生存理性的外化表現。民站作為非常規支前機構的職能引領和發動群眾的實際力量十分有限， 也就導致相關干部要應對一些超出職責范圍的困難。對此上級多次指示其將工作融入地方社會之中， 即只有堅決貫徹參戰結合土地改革、結合生產的方針， 才能把戰勤工作和群眾利益結合起來， 使戰勤成為群眾自己的事， 領導上才能轉被動為主動。【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山東省中共黨史學會編： 《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第23卷， 濟南：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年， 第426頁。】

支前活動是戰爭年代特別是解放戰爭時期人民群眾偉大奉獻精神的真實體現， 對推動戰爭勝利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但也應看到， 在支前活動的不斷展開和細化過程中， 各群體呈現著極具差異的參與狀態。支前活動始終面臨著戰爭環境下前后方資源供給的結構性矛盾， 相關參與干部在利益與情感糾纏中表現出的心態變化及因應表征著支前活動的極度復雜性， 對此應認識到政治和軍事活動及人與環境等多方面影響因素并加以考察， 明晰這項工作是一個不斷調試的動態過程， 進一步探析中共對復雜鄉村社會的不斷發動與深入掌握的過程。

The Grassroots Cadres of the Migrant Station in Shandong Liberated Areas

YAN Jing-hai

（School of History，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0，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China’s Liberation War， the Grassroots cadres of the migrant station show a variety of attitudes and behaviors in the work process， the superiors took various measures to deal with it. The main task is to ensure the accommod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of migrant station in Shandong Liberated Areas， it is a temporary institution. Due to factors such as material conditions， safety environment， and geography in the work， the Grassroots cadres develop temporary concepts and exhibit a mentality and practice of avoidance， confusion， and slackness. Local governments and the committees of supporting front line promote the resolution of related difficulties through ideological education， route guidance， and practical support， adjust the mentality of cadres， and strengthen the work of migrant stations. Grassroots migrant station cadres form different mentality under different interests and demands， and the dynamic interaction among all parties in solving this problem reflects the complexity of front line support activities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revolution.

Key words： Shandong Liberated Areas; migrant station; Grassroots cadres; mentality

［責任編輯 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