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底層邏輯、協同特征與前景展望

摘 要：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已經10 年，在多個層面、多個維度、多個領域取得重大進展。作為京津冀協同發展重要內容，也是利益調節難度大、協同帶動力強的內容，京津冀協同創新推進速度較快，在科技成果轉化、產業技術協同攻關、創新平臺協同共享、協同創新機制完善等方面取得重要成效。京津冀協同創新呈現三個特征：京津冀協同創新全面展開，但創新協同深度參差不齊;政府功能與市場機制互動，構成了由表層走向深層的雙重動力;完善共建共享利益機制是突破點，科學可行的協同創新模式是關鍵。未來京津冀協同創新目標將更加清晰、協同內容不斷優化、協同模式呈多樣化、協同政策統一高效。

關鍵詞：京津冀;協同創新;國際科技創新中心

中圖分類號：F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24）04-0035-07

2014 年2 月26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專題聽取京津冀協同發展工作匯報時，提出要實施京津冀協同發展國家戰略，至今已經10 年。作為京津冀協同發展重要內容的協同創新有序推進，從協同創新層級看，中央政府、三市省、區市縣、企業等均在積極行動;從協同創新領域看，在科技成果轉化、產業技術協同攻關、創新平臺協同共享、協同創新機制完善等方面取得了重要進展;從協同強度看，已經全面展開，在某些重點領域進入了深層融合階段。

在步入深化階段之后，有必要從立體視角對京津冀協同創新進行回顧、總結、分析與展望。其一，需要對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邏輯起點進行分析，以進一步明確協同目標、充分發揮比較優勢，增強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的信心;其二，對10 年來京津冀協同創新演進歷程進行回顧與研判，對理論研究形成的共識、實踐探索形成的經驗進行總結，這是步入深化階段后需要思考的課題;其三，展望未來，在京津冀協同創新深化階段，將會沿著什么樣的邏輯來破解障礙，這是需要明確的。

一、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底層邏輯

2015 年4 月30 日出臺的《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中提出，要在京津冀交通一體化、生態環境保護、產業升級轉移等重點領域率先取得突破。作為重要內容，京津冀協同創新成為京津冀協同發展關注度較高的協同內容。從底層邏輯上看，京津冀協同創新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的重點內容和焦點所在，是能夠帶來更多協同效益的重要領域。

（一）大區域時代是推進京津冀區域協同創新的外部壓力

從空間上看，京津冀是一個跨行政區域的大經濟區域，與此類似的還有長江三角洲、東北、成渝等大經濟區域。大經濟區域本身更具區域經濟學分析上的意義，其邊界更趨近經濟強輻射的邊界。推進大區域協同發展或一體化，在消除行政障礙后要素、企業等能夠更順暢的跨區域流動，產生巨大的協同效應。就京津冀區域來看，其經濟聯系維度、強度本應由市場機制來調節，資源、要素、企業等按照市場規律順暢流動、重組和優化，但因為京津冀區域是由三個獨立的行政區域組成，受到多年來形成的財政稅收制度、政績考評制度、戶籍制度、公共服務水平等影響，京津冀三方實際存在著區域競爭關系，行政壁壘也就由此產生。從本質上講，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是讓市場機制發揮更多作用、順應市場經濟規律的資源和要素的優化配置過程。

從宏觀經濟看，10 年前的宏觀經濟走勢正發生著重大變化。一是步入大區域時代，區域競爭由單個區域競爭進入大區域協同競爭時代。國家提出并實施了長三角、大灣區、京津冀、東北、成渝等區域協同或一體化發展戰略，特別是長三角經濟一體化進程加快，大灣區一體化聯動發展，并呈現良好的經濟績效。推動京津冀協同發展，是應對大區域時代到來的必然選擇。二是現代產業組織重構，需要在大區域層面給予回應。世界范圍內的產業鏈、供應鏈正在重構，國際競爭格局的裂變使得全球產業鏈出現斷裂與重組，而重要趨勢之一便是在一定空間內進行補鏈、強鏈、延鏈，大區域因空間因素更容易形成全產業鏈發展。如特斯拉上海工廠主要是在長三角地區形成了全產業鏈。三是隨著工業化后期的到來，經濟增長呈現出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下降、投資邊際收益下降的“雙下降”特點，消費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體力量，改善型消費、心智型消費成為增長點，平臺經濟、數字化、訂制化、智能化等消費需求增長較快，對空間組織效率提出更高要求，以地域為組團形成的大區域競爭成為國內區域競爭的新形態。這些變化，是推進京津冀區域協同發展、加快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外部壓力。

（ 二）巨大創新落差和差異化需求是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內生動力

京津冀存在著巨大的創新落差，這是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釋放協同能量的內生動力。《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2023）》顯示，北京創新能力在全國排名第2 位，天津排名第17 位，而河北省排名第20 位，三者存在著很大的創新落差[1] 。創新能力落差越大，自然會產生由高到低的創新資源流動，由勢能帶來的協同創新效應也較大。如果不存在行政和體制障礙，創新要素自然會遵循市場機制在京津冀區域之間自由流動，創新要素的流向、強度、分布等也是市場選擇的結果，但多年來創新要素流動并不順暢，顯然是行政障礙所致。消除這些障礙因素或者通過協同創新等突破這些障礙，是推動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意義所在。

同時，京津冀存在著明顯的協同創新需求。對北京而言，科技創新成果溢出有了距離近、商務成本低的空間載體，也擁有了構建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的空間基礎支撐。對天津而言，既擁有了承接北京高端創新成果、科技企業轉移的便利，也可通過專業化協同提高創新鏈、產業鏈的韌性和能力。對于河北省而言，通過協同創新可以更多地承接京津科技成果在冀轉移轉化，協同進行重大產業技術的攻關。

（ 三）京津冀協同創新成為京津冀協同發展的重點與難點

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要性與特殊性主要體現在產業、交通、環境等方面。從產業協同看，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既是產業協同的題中應有之意，也是處于產業鏈高端環節的協同內容，自然也受到了各方的重點關注。從交通協同來看，除了特殊情況（如某段交通設施的銜接可能帶來某區域利益的較大變動）外，一般的交通協同均是三方利益的增進，所以并無什么大的利益障礙。從環境協同看，京津冀區域環境共同治理也是三方的一致需求，只是在資金投入等方面有差異，也無明顯協同障礙。但產業協同為什么存在行政障礙？ 是因為產業協同的過程直接影響著區域的產業規模大小與產業層次變化。特別是產業鏈、創新鏈高端環節的轉移，對京津冀各方將造成直接和長遠的影響，協同的行政障礙較大。所以，京津冀協同創新成為京津冀協同發展行政障礙較大的協同內容。

（四）政府作用是實現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要途徑

京津冀三方存在著推進協同創新的沖動和可能性，但將這種可能性變成現實要充分發揮政府作用，因為行政壁壘阻礙了創新要素的流動與優化。所以，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深化依靠的是行政力量來消除協同創新中的行政壁壘。在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中，政府有兩個重要任務：一是放開政府管制的領域和消除行政壁壘，讓市場機制在京津冀區域協同創新中更充分地發揮作用，也就是讓市場機制起決定性作用;二是以行政力量來支持協同創新，發揮政府引導與促進作用，最后形成市場機制與政府宏觀調控相結合的組合調控方式。

二、京津冀協同創新進展的分析框架

（一）京津冀協同創新進展的評估研究簡述

對京津冀協同創新進展的研究文獻較多，其中研究京津冀協同創新進展、評價等方面的論文占有一定比重，方法也有一定的差異性。一是對京津冀協同創新進行綜合評價。祝爾娟等[2] 從協同基礎、協同行動、協同成效和協同環境四個維度構建了指標體系，評價了京津冀協同創新水平。結果顯示：京津冀協同創新水平大幅提升，系統協同度不斷增強;協同基礎雄厚，是中國創新要素集聚高地，但津冀與北京落差較大;北京創新要素溢出顯著，三地主體日趨融合;空間呈現“中心—外圍”格局，北京發揮了核心引領作用;協同環境尤其金融環境亟待改善。這種評價的基本思路包含了京津冀創新能力的提升，也包含了京津冀協同創新水平的提升。二是根據截面數據進行綜合評價。孫麗文等[3] 構建了5 個二級指標、17 個三級指標的協同創新指標體系，運用復合系統協同度模型進行測度和評價。這種評價方法是基于京津冀三方創新指標均等化為前提的，存在著一定的偏差。三是依據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目標評測由現狀達及目標的程度。顏廷標[4] 從協同創新四個方面利用專家打分法對京津冀協同創新進程進行評測，結論是科技成果轉化、創新平臺共建共享為中等水平，而重大產業技術攻關、科技創新協同機制偏低，京津冀協同創新完成度約40%～50%。對京津冀協同創新的評測，這些方法均有一定的科學性、可靠性，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在現實中難以作為判斷標準。

（二）京津冀協同創新的立體視角分析框架

深入分析京津冀協同創新進程，需從協同層級、協同領域、協同強度三個維度來立體觀察。協同創新層級主要是對不同類型的協同創新相關主體進行分析，觀察各層級在京津冀協同創新過程中的意愿與行為，從而探尋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障礙與難點;協同創新領域主要是對不同類型協同內容進行分析，觀察各類協同創新內容的特殊性、差異性對京津冀協同創新成效的影響;協同創新強度主要是對處于不同層級的協同創新內容進展的程度進行分析，觀察各領域協同創新的進程與成效，以及達成目標的程度。由此，可以觀察到在某一層級、某一領域的協同創新強度，以及協同創新的障礙點，呈現立體化的可視效果。

1. 協同創新層級指縱向的協同創新各個層級。其一，處于宏觀調控層的中央政府層級。主要功能是制定協同創新戰略，出臺促進協同創新的政策，調控京津冀協同創新中遇到的重大矛盾與問題等。中央政府層面還包括各部委在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中的支持與促進措施，如國家科技部、國家發改委、國家工業與信息化部等，從專業政策方面對京津冀協同創新給予支持。其二，處于中觀層的京津冀層級。兼有協同創新調控層與協同創新主體層的雙重屬性。包括京津下轄區與河北省下轄市區縣層面。雖然市區縣層面屬于京津冀下轄層級，但協同創新中的行為與京津冀層級類似，也歸為中觀層級。京津冀各下轄市區縣層面協同層級并不高，但在協同創新中的利益關系調整涉及京津冀三方，存在利益關系協調，需要中央政府層面調控與政策引導。其三，處于微觀層的企業與要素層級，屬于協同創新的主體層。其行為方式基本是由市場機制來調節的。如果沒有行政壁壘，企業與要素能夠自由流動并達到重組與優化。各級政府的戰略規劃、支持政策等作用于微觀層面，企業、要素等根據市場規則與政策引導進行行為調整，作出積極或消極的響應。但國有企業、事業單位等會有一定的特殊性，雖然主要按照市場機制進行決策，但屬于政府組成一部分或政府直接管理，政府行政指令有強制作用。

2. 協同創新領域包括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核心領域、關聯領域和支撐領域。核心領域主要是指科技創新的重點內容，包括科技成果轉化、重大產業技術聯合攻關、科技創新服務體系與平臺共建共享、基礎研究協同、科技政策協同聯動等，這些核心領域基本屬于科技主管部門管轄范圍，也是由其主要推進的。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關聯領域是指，雖然不屬于科技創新的主要內容，但與核心內容緊密相關，其協同活動頻率與協同活動強度，直接影響著協同創新。如產業協同、人力資源協同、教育協同、環保協同、金融協同等。支撐領域屬于公共產品協同與均等化范疇，對京津冀協同創新有保障與支撐作用，主要包括交通協同、公共服務均等化等。

3. 協同創新強度即京津冀協同創新在某一方面的協同融合程度，或者稱協同創新深化程度。如重大產業技術攻關，可能圍繞京津冀先進制造業集群，京津冀三方共同謀劃一批科技計劃聯合項目，通過京津冀三地大學和科研機構深度聯合、專業化分工協作，突破產業技術瓶頸，就屬于協同融合度較高的類型。又如，京津冀科技創新服務平臺協同，目前由三地分屬且獨立運行，如果資源統一優化配置，服務京津冀整個區域，就可構建起深度融合的京津冀科技創新服務平臺。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過程，就是協同創新由弱到強的過程，是京津冀創新深度融合與一體化的過程。

京津冀協同創新是一個多層面交叉、相互影響、融合互促的過程，從三個維度立體分析，可以全面、立體分析評價京津冀協同創新進程與效果。從上述底層邏輯來分析，以三維視角觀察京津冀協同創新，如圖1 所示。

從三維視角、全方位來分析，可以更加清晰、準確地觀察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進展與成效，也可進一步從不同層級、不同領域分析推動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動力、障礙與突破口，增強政策措施的針對性。

三、京津冀協同創新進展的立體觀察

利用相關資料和數據，從協同創新層級、協同領域、協同強度三個維度，來立體觀察京津冀協同創新10 年來的進展與成效。

（一）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進展概覽

1. 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領域已經充分展開。經過10 年的積極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在各領域展開并取得重要成效。

一是科技成果轉化增長較快。據統計，截至2023 年11 月，北京流向津冀技術合同5 620 項，同比增長6. 6%，成交額653. 8 億元，增長77. 6%。北京流向津冀技術合同成交額累計超2 200 億元。河北省吸納京津技術合同成交額達到810. 1 億元，同比增長101%。其中，吸納北京技術合同額達到597. 1 億元，吸納天津技術合同213 億元①。

二是北京與津冀合作共建了一批科技園區，轉移了一批科技成果和產業。立足中關村享譽全球的科技創新優勢，中關村在津冀設立一批中關村科技園分園（或創新中心）。2016 年設立的天津濱海—中關村科技園，園區累計注冊企業近5 000 家，累計為1 000余家北京科技企業提供科技創新和應用場景支持，實現了“北京研發、天津轉化”的創新鏈與產業鏈“雙鏈融合”[5] 。2013 年11 月，武清區發起籌備京津·高村科技創新園，成為打造天津承接非首都功能的先行示范區和京津冀協同創新重要載體。從京冀科技合作園區來看，2015 年成立的保定·中關村創新中心，截至2023 年底累計培育高新技術企業80 余家，擁有知識產權千余件②。10 年前建立的北京·滄州渤海新區生物醫藥產業園，通過實行異地延伸監管，落地的知名醫藥生產企業60 多家，構建起了“醫藥中間體+原料藥+制劑”產業鏈條[6] 。

三是協同共建科技創新平臺。2018 年10 月，京津冀科技資源創新服務平臺正式掛牌，主要功能是聚集三地科技資源、科技成果供需對接、科技服務示范應用等，為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提供了平臺。國家首個綜合類技術創新中心京津冀國家技術創新中心成立，天津中心、河北中心、雄安中心已經掛牌運營。

四是聯合進行產業技術攻關。從2015 年開始設立京津冀協同創新推動專項和京津冀基礎研究合作專項，在產業技術領域、基礎研究領域開展協同技術攻關。因為河北省傳統產業占比較高，產業技術攻關需求大，每年都有一批京津冀聯合攻關項目發布立項。2017 年11 月，成立了京津冀科研院所聯盟，成員單位包括百余家高校院所和科技型企業，成立以來整合的專利達到8 000 余項，促成專利成果轉化為行業標準100 余項[7] 。河北省各市、企業瞄準產業技術升級需求，與京津開展了多種形式的產業技術攻關。

五是不斷探索協同創新機制。京津冀科技主管部門形成“1+3”工作機制，協同制定京津冀科技協同創新年度工作要點，2018 年簽署了《關于共同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建設合作協議（2018—2020 年）》。2023 年12 月，京津冀三地人大常委會協同立法，出臺《關于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建設的決定》，為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提供了法治保障[8] 。從園區協同機制看，形成了一區多園、總部─孵化基地、整體托管、創新鏈合作等多種運營模式。2023 年6 月，京津冀三方共同制定了《京津冀重點產業鏈協同機制方案》，形成了三地輪值的“鏈長制”機制[9] 。

2. 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層級有序推進。從京津冀協同創新層級來觀察，呈現自上而下有序推進的特點。但深入觀察發現，國家層面是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倡導者和推動者，不涉及利益關系，所以強化宏觀調控，不斷加大支持力度。如2015 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審議通過了《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對推進京津冀協同發展進行了頂層設計。科技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業和信息化部等相關部門，聯合或獨立出臺了一批支持促進協同創新的相關政策。如2023 年5 月，工業和信息化部會同國家發展改革委、科技部等部門以及京津冀三地政府共同編制印發《京津冀產業協同發展實施方案》。從結果來觀察，在京津冀協同創新中觀層面，宣傳引導較多，簽定協議較多，一般性支持政策較多，深度融合較少。京津冀各下轄市區縣的交叉協同創新也是如此。

3. 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強度參差不齊。從協同強度來觀察，與前兩個維度相比，有較大的差距。構建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是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的目標，這就要求在京津冀協同創新的各個領域，細化與密切分工協作，推進創新深度融合，使各種創新要素由簡單集合到有機融合，增強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的整體性、融合性、一致性。現實觀察發現，在協同創新難度低、市場化調節為主的領域，進展較快。如北京科技成果向津冀轉移轉化，因為主要是由市場化推進、市場機制來調節，所以行政障礙并不嚴重，更多是津冀科技成果轉化生態成為重要影響因素。所以，10 年來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持續推進并取得重要進展，技術交易額也呈快速增長之勢。但在科技信息服務平臺共建共享、重大產業技術聯合攻關等方面，涉及行政障礙較多（資金來源、使用方向、協同模式等），難以實現實質性融合。如果行政力量增強，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進展就較快。如2017 年中央決定設立雄安新區，在前期戰略規劃與基礎設施建設五年之后的2023 年，由國家層面行政力量推動，雄安新區承接非首都功能取得突破性進展。

（二）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進展特征

1. 從總體進程看，京津冀協同創新全面展開，但創新協同深度參差不齊。其一，京津冀協同創新全面展開。從核心領域觀察，包括科技成果轉化、產業技術協同攻關、創新平臺協同共享、協同創新機制完善等均已充分展開;從關聯領域看，包括產業協同、環境治理協同、教育協同、人力資源協同、金融協同等快速推進;從支撐領域看，包括交通協同、公共服務均等化等積極展開，基本上涉及了能夠協同的各個領域。其二，京津冀協同創新強度參差不齊。京津冀科技成果轉化活躍，協同強度較高;重大產業技術攻關主要依托科技計劃項目推進，但一般的做法是京津冀三方單列京津冀協同創新項目，支持具有三方或雙方聯合（多為一方為主、其他方參與）協同創新項目。但一般以技術合同形式參與，深度融合特別是創新要素深度融合不夠。從科技創新服務體系和創新平臺共建共享看，一般還處于簡單鏈接、簽定協同創新協議等階段，并沒有實現深度融合。從協同創新政策看，基本是三方簽定協同創新的協議框架，單方出臺協同創新政策，由三方聯合研究出臺京津冀協同創新政策剛剛開始。所以，總體判斷，京津冀協同創新已經全面展開，但協同創新強度不太高。

2. 從協同創新驅動力來看，政府功能與市場機制互動，構成了由表層走向深層的雙重動力。觀察京津冀協同創新各層級、各領域與協同強度發現，越是市場化程度高、能夠以市場化方式方法推進的協同創新領域，其協同創新的融合度越高，協同強度也越高。如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政府主要起著溝通聯系、信息服務、搭建轉移轉化平臺、出臺促進政策等作用，而真正形成科技成果轉化行為的是市場化談判與交易。又如，在中關村科技園分園建設中，天津的中關村科技園、保定中關村創新中心，均采取了由政府對接、市場化運營模式，效果較好。在京津冀協同創新中比較成功的，均是探索了以市場化規則為主的協同創新機制。如果在協同創新中無法市場化推進，深度融合難度大，進展也較慢。由此，可以得出結論：政府功能與市場機制互動融合，是京津冀協同創新推進的雙重力量，市場化程度高低直接影響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深度。

3. 完善共建共享利益機制是突破點，科學可行的協同創新模式是關鍵。從現實調研看，無論是存在協同利益的多個層級，還是利益關系調節難度大的協同創新領域，建立形成科學可行的京津冀協同創新模式，是京津冀協同創新園區、載體、平臺等良性運營、取得成功的關鍵。京津冀協同創新不斷深化的過程，實質上是逐步突破行政壁壘，釋放人才、資本、信息、技術、數字等創新要素活力的過程。但目前現行的財政、政績考核等制度，仍是影響協同創新深化的關鍵因素，解決的重要途徑是創新協同創新模式，以更好地協調利益關系，共享協同創新成果。協同創新模式本質上是一種突破協同創新障礙的組織框架與制度安排，可以實現各創新主體利益訴求而實現深度融合，也直接決定了京津冀協同創新績效。所以，探索多類型、多層次、多主體的京津冀協同創新模式，是構建共建共享利益機制、推動京津冀協同創新深化的突破點。

四、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未來展望

京津冀協同發展是國家重大區域發展戰略，實施10 年來已經取得了重大進展。隨著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深入推進，急需適應新形勢、新趨勢需求，突破協同創新障礙，創新協同組織形態，而京津冀協同創新也將呈現出幾個重要趨勢。

（一）京津冀協同創新目標與任務越來越明晰，構建形成引領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的創新體系

一個國家或區域的經濟發展，特別是高質量發展，需要有相應的創新體系引領支撐。加快北京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建設、構建形成大首都圈，必然需要積極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構建形成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隨著京津冀協同創新持續深化，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的目標將越來越清晰，協同創新的任務也更加明確。其中，圍繞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目標，京津冀三方在協同創新共同體中的定位更加明確。北京充分發揮其區域創新能力強，特別是原始創新能力強、創新服務體系完善、高端創新資源豐富等優勢，瞄準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的戰略目標，創新重點是基礎研究、前沿創新及高端高新產業發展。天津充分發揮其科技創新資源較為充裕、制造業創新能力較強等優勢，創新重點是先進制造研發與工程化、科技成果轉化。河北充分發揮其生產力容納空間多樣而廣闊、產業體系完備等優勢，聚焦產業技術創新，在產業技術創新、科技成果轉化中發揮重要作用。京津冀三方在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中的定位，既是各方創新資源、創新基礎、產業優勢等差異在創新分工協作中的具體體現，也是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中的“臉譜”。相應的，京津冀各方的協同創新任務也更加明確，在此基礎上發揮優勢、分工協作、深度融合，向著一體化協同創新共同體的目標邁進。

（二）京津冀創新需求將發生變化，協同創新重點任務隨之調整優化

進入京津冀協同發展深化階段，外部環境和內部條件正在發生重大變革，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點任務也會隨之進行優化調整。其一，以協同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將成為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點內容。2023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四川、黑龍江等地調研時，提出要強調整合科技創新資源，引領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之后，新質生產力便成為熱詞，各地也在積極謀劃，因地制宜地發展新質生產力。從底層邏輯分析，在新質生產力生成與發展中，創新起著主導作用，其邏輯次序是創新、數字等新要素，生成新技術、新創意等，進而培育形成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成為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所以，積極發展新質生產力將成為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點內容。其二，以協同創新應對增長邏輯重大變化將成為重點內容。從投資看，投資收益率大大下降，投資回收期變長，依靠創新促進投資步入良性循環成為重要任務。從開放看，由吸引外商投資、促進出口為重點，向著增強中國對外投資和利用中國成熟的互聯網模式、強大的供應鏈發展跨境電商轉變， 目前SHEIN （ 希音公司）、TikTokShop、速賣通、Temu（泰穆）這些“出海四小龍”，正在成為中國對外開放的重要力量就是例證。如何適應開放新走勢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是面臨的一個新任務。從消費看，改善型、心智型消費成了刺激消費的重點，服務消費占比大大提高。這些變化對創新需求影響重大，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點任務將隨著這些變化而調整優化。其三，以協同創新適應產業融合趨勢成為京津冀協同創新重點內容。目前，世界范圍內三次產業間、產業內部各行業間邊界模糊，產業深度融合成為重要特征，并呈現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趨勢，而科技創新在其中起著關鍵作用，京津冀協同創新的重點任務將隨之調整優化。

（三） 協同創新模式的針對性、有效性不斷提高，協同創新障礙將逐步被突破

在深化階段，由于創新要素、高新技術成果轉移轉化、科技型企業跨區域遷移、高端人才流動等必然增多，對GDP、財政收入、稅收等經濟指標帶來重要影響，地方政府基于政績的考量顧慮重重。同時，京津冀協同創新的主體復雜多元，既有京津冀層面的協同，也有市區縣層面的協同，各類協同主體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和創新需求，只有通過探索多類型的協同創新模式，滿足多重利益訴求，才能實現協同共贏。協同創新模式是多個創新主體基于共同目標構建的創新組織形態，本質上是協同創新成果利益分享類型、結構與比例，其作用在于可以很好解決協同主體間的利益訴求。在目前已經探索實施了“一區多園”“總部—孵化基地”“整體托管”“共建共享”等模式，在此基礎上將適應協同需求進行模式創新，從而逐步突破協同障礙。

（四）協同創新政策更加系統高效，將形成統一的協同創新政策機制

2015 年3 月，京津冀人大常委會就開始探索京津冀三地協同立法工作機制。2020 年，三地實現了立法目的、制度設計、標準規程、主要措施、重點罰則、文本表述等五個統一，開創了區域協同立法的新模式、新路徑。2023 年12 月，北京、天津、河北三地人大常委會分別審議通過《關于推進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建設的決定》。可以看出，京津冀已經開始推進協同創新政策。隨著京津冀協同創新的深化和協同創新的需要，京津冀將逐步建立起完善的協同創新機制，實現支持協同創新的政策協同。

注釋：

①見《京津冀三地人大常委會同步作出決定：以協同立法服務保障京津冀協同創新共同體建設》。

②見《河北保定：深度融入協同發展 跑出轉型“加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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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冬年

基金項目：2022 年度河北省省級科技計劃資助項目（225576152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