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插花盡顯大師風范
——記頤和園插花師張瑩

□本刊記者 婁敏

1905 年，時年70 歲的慈禧太后邀請一位外國畫家為自己繪制了一幅油畫肖像，經歷了幾十年的歷史滄桑變革，油畫破舊不堪。100 年后，在昔日的皇家園林頤和園，來自畫家故鄉荷蘭的修復大師們以精湛的技藝，使得這件經歷歲月剝蝕的珍貴文物得到完美修復，一件美輪美奐的慈禧太后肖像油畫再次呈現在大眾面前，成為了頤和園中珍貴的國寶之一。寫實的造型手法、細膩的繪畫風格，再現出古代皇宮奢華富貴的生活原貌，引得當時在頤和園園藝隊工作的張瑩對這幅作品無限癡迷，尤其對慈禧太后畫像背景的花卉樣式、花瓶器物感興趣。于是，張瑩按照畫面上的花卉模樣，也試著插上幾支擺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或者家里，感覺特別美好，由此對插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從1995 年來到頤和園園藝隊后，張瑩先后從事過古樹養護、噴灌系統工程、花卉環境布置、植物保護等綠化工作，天天看著頤和園里的花花草草，對它們有了別樣的情感。張瑩擔心昆蟲侵蝕園中的樹木，為了保護它們，做起了蟲情測報員，負責全園黑光燈、各類誘捕器的監測、數據分析和總結，又學習了制作昆蟲標本，完成了累計5400 余件。此外，她還肩負起頤和園牡丹種質資源保護工作，建立了頤和園牡丹種植檔案信息，總結多層花臺牡丹栽培技術，服務園林生產。張瑩本以為“樹木醫生”的工作就這樣一直下去，但是小小的興趣卻改變自己的命運。

初涉宮廷插花技藝

2007 年，張瑩被選中代表頤和園參加奧運插花競賽。賽前的學習，讓她對插花有了初步專業的認識。在競賽的過程中，張瑩深深感受到專業的重要性。從比賽回來，她一頭扎進了插花藝術的學習中，并在辦公室常年擺放各種枯枝老葉、奇花異草等以便隨時制作。2013 年，她師從北京林業大學副教授鄭青研習中國傳統插花藝術。得益于鄭教授的指導，加上自己的勤奮努力，2016 年，張瑩成為了中國插花花藝協會高級講師。

當時，西式、日式插花充斥市場。作為一名在頤和園工作的插花師，張瑩萌發了念頭——如何弘揚中國的插花藝術，盡顯端莊典雅的文明古風。在頤和園的工作中，張瑩接觸過不少宮廷古畫，還研究過中國宮廷插花史。“如果能把宮廷古畫中的插花還原出來，讓現代人也能欣賞到我們老祖宗的獨特審美，那豈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張瑩思索著這個問題，并開始從宮廷紀實繪畫中追溯宮廷插花的樣式。

張瑩搜集了大量祥瑞題材的古畫資料，對照畫中插花的樣子進行還原。她認為：“宮廷插花不像西式插花那樣注重色彩的渲染，強調裝飾的豐茂，而是借花抒情、托物言志，選取的花材都有著吉祥祝福之意。”張瑩對照著明代畫家邊文進的《履端集慶圖》嘗試著復原——只見一枝白梅，枝干虬曲有致，花朵清疏淡雅，成為直立式構圖的主枝；而以梅枝為中心，輔以蒼松、翠柏、山茶、幽蘭、水仙、天竺、靈芝、朱柿和如意，十種花材共插于一座古銅尊內，象征新春喜慶、十全如意。作品一下子得到同事們的認可與表揚，轟動整個頤和園。

宮廷插花在宮廷中流行，用于裝飾皇家、貴族的休閑娛樂活動或宴會等宏大場面。每逢時令或重大活動，宮廷花藝師便會制作插花作品以供欣賞，而宮廷畫家以紀實繪畫的形式，用畫筆把插花作品的藝術美記錄下來。宮廷繪畫作為當時宮廷插花的作品寫真留傳至今，為研究中國插花發展脈絡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料。

張瑩（左）向同事講解宮廷插花技巧

古畫給了張瑩豐富的藝術養分和創作靈感，她著了迷似地開始創作。郎世寧的《聚瑞圖》、御筆《玉堂富貴圖》、李嵩的《花籃圖》等一一在她的手里復活過來，變成一件件典雅精致的插花藝術品。如今，張瑩在頤和園的工作室，藏在紅墻碧瓦、雕梁畫棟之中，室內古樸的案幾、精美的瓶器、艷麗的花材、華美的插花樣式，讓人有種穿越歷史身在皇宮的錯覺。

宮廷插花綻放光彩

“宮廷插花是我國傳統園藝文化應用與傳統室內空間設計的杰出代表，宮廷插花的色彩搭配、空間安排將中華幾千年的美學原理詮釋到極致。在國事活動、主場外交場景中運用宮廷插花進行環境設計，其效果是其它類型插花很難比擬的。”張瑩介紹道，2019 年和2021 年，她兩次代表北京插花協會參加“中、日、韓傳統插花交流研討會”，宣傳中國宮廷插花，將中國花藝與科技創新展現在世界的舞臺上，在與國外同行交流中廣受好評。

2021 年底，張瑩接到一項重要的任務，需要在30天內對北京冬奧會接待酒店進行花卉環境布置。這一任務涉及北京香格里拉大飯店、北京麗亭華苑酒店等涉奧酒店，她需要參與9 個景觀節點的設計施工，制作完成17 組插花作品，來展示非遺插花技藝。

“涉奧酒店的插花布置時間緊、任務重，在具體施工中也遇到了很多問題。比如這是首次施工大型干花作品，有的作品凈高達3 米，平衡極其關鍵；加工的植物材料需要充分干燥，否則會在閉環的幾個月中慢慢失水，可能會打破原有的大結構平衡形成安全隱患。”張瑩回憶說，由于市面上可供選擇的干花材料品種非常有限，大部分木本枝材需要施工者自行加工。為象征奧運健兒堅韌毅力，她采用的是松枝，但是真正的松枝是不能作為插花的花材，于是她找了一棵干透了的桃樹，改造拼接成松樹的姿態，再綁上松針，也就有了“何當凌云霄，直上數千尺”的意境。

張瑩參照宮廷古畫中的插花藝術創意，為香格里拉飯店設計了一組插花作品《龍鳳呈祥》。這幅作品花器采用景德鎮帝王黃青花龍紋瓶，象征中華兒女都是龍的傳人，花缸表達聚集力量同心協力，迎客松表達喜迎八方客的好客精神，竹子代表虛心有節的品格，牡丹雍容華貴寓意著祖國繁榮昌盛，月季象征著幸福和對未來的向往，枯木代表著山川，孔雀羽毛是借與鳳凰的最為相似的一種鳥類，是吉祥如意、圓滿的象征。整個作品將多種素材融為一體，彰顯出預祝北京冬奧會運動健兒龍飛鳳舞的祥瑞之意。

多年來，張瑩帶領頤和園插花團隊完成了北京奧運會、北京冬奧會、北京APEC 會議、新中國成立70 周年、北京世園會開幕式、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等重大活動服務保障，創作宮廷插花作品800 余件。

宮廷插花的傳承人

“宮廷插花是中國傳統插花藝術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一直以來卻沒有得到相應的重視，相關的研究基礎非常薄弱，系統梳理與傳承保護宮廷插花這一文化遺產，尚有許多工作要做。”為此，2021 年，張瑩主持了《古典園林元素在中國插花花藝中的應用研究》等三個課題，并成為“中國宮廷插花保護傳承基地”負責人。除了沿襲傳統、注重儀式感以外，她又將植物、容器、鳥類羽毛、文玩、配件和環境有機地融合起來，巧妙地運用動植物吉祥寓意，展現時令、季節的變化和祥瑞文化。

“宮廷插花莊嚴隆盛、造型豐滿、色彩富麗、寓意吉祥，使用的花材名貴繁多，花器精美，配件珍貴，重在突出皇家氣派與盛世瑞景，是我國傳統插花藝術中具有代表性的瑰寶。”2022 年，頤和園工會成立了“頤和園宮廷插花創新工作室”，張瑩有了自己的插花團隊，還收了徒弟。為了讓團隊里的學員更快學到精髓，張瑩反復講解著宮廷插花的要領。

為了解決傳統技藝后繼乏人的困局，張瑩從培養興趣入手，激勵徒弟奮發向上、努力掌握業務技能的熱情，幫助年輕人盡快融入工作、轉變角色，把自己的實踐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徒弟。

近年來，張瑩先后榮獲了2019 北京世園會、2021揚州世園會、中國第十屆花卉博覽會等重大插花賽事活動獎項20 余項，北京市公園管理中心科技進步獎2 項，2022 年還榮獲了第三屆“北京大工匠”稱號。與此同時，她帶領團隊參加了國內外眾多插花比賽并獲獎無數。

在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宮廷插花歷史及技藝傳承進行深入挖掘與保護研究的道路上，張瑩從未停下腳步。她不斷開啟新的征程，在這片古老的皇家園林中，展示著自己蓬勃向上、激情燃燒的精神面貌，實現著作為園林綠化工作者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理解和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