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于擔起時代之重的人，才能成大學之大

楊立華

老師們，同學們：

上午好。歡迎各位新同學的到來，并對你們將在北京大學的校園里邁向人生新的階段表示祝賀。

當然，這份由衷的歡迎和祝賀背后，卻又有一些隱隱的擔心。作為已經(jīng)在這個校園里執(zhí)教二十五年的教師，我擔心你們在競爭的挫敗中喪失肯定自我的能力，擔心你們在太多的選擇面前凌亂了成長的步調(diào)，擔心你們因太多現(xiàn)實的考慮消磨了銳氣與雄心。雖然我知道，這些擔心是沒意義的——因為該經(jīng)歷的總得經(jīng)歷。對于有足夠準備的心靈來說，一切都沒什么大不了的。凡是可能否定你的，都有可能在更高的層面上成就你。我所有的擔心都指向一個希望，希望你們不要荒廢青春。

從今天起，你們的大學生活就開始了。大學之為大學，人格之大與學術、思想之大是題中之義。但是何為大、如何成其大，沒有現(xiàn)成的答案，需要每位同學去思考和探索。我在這里談一點個人的體會?！跺琛吩唬骸按笮螅瑒偨『V實。輝光日新?！薄按笮蟆敝杂小昂V實輝光”，是因為象中的“艮卦”?！棒蕖敝x為“止”（停止的止）。對你們而言，“止”是扎根的努力，是沉潛、蓄積的前提。不管有多么豐富的可能，你總得選一個地方扎下根來。你若志在喬木般的生長，那就把根扎向大地；你若志在江河般的不息，那就把根扎向激流。哪怕你志在追風，那風里也得有你看不見的執(zhí)著根須。找到一個值得自己為之奮斗終生的志業(yè)，在我看來是大學階段的第一要務。

黑格爾說，現(xiàn)代世界是散文，不是詩意的世界。我很喜歡他這個說法，但并不完全贊同。我從不覺得庸俗功利是現(xiàn)代獨有的。市儈的算計什么時代都有，所謂“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市儈永遠不會消失，但總會有詩意和高貴。現(xiàn)實不是借口，沒有人在現(xiàn)實之外，但現(xiàn)實可以成為使詩意和高貴成形的條件，關鍵還是在你自己。

技術宰制的世界，一切似乎都碎片化了，那我們還能夠期許完整和全體嗎？然而，離開了整全的人格、整全的視野和思想格局、整全的心量，碎片又在何處安頓呢？生態(tài)圈里，如果沒有參天大樹，靠什么來固持水土？我從不排斥小，小當中也可以有豐富和飽滿，前提是它能映現(xiàn)出整全來。太多本該長成參天大樹的種子，長成了叢生的灌木。當然，我并沒有“荒漠化”之類的悲觀感慨。因為在過往的職業(yè)生涯里，我同樣見證了太多渴望成長并一直持續(xù)成長的年輕人。而今天，又迎來了你們。在我個人的經(jīng)驗里，要想避免碎片化，只有通過閱讀，對所在學科的經(jīng)典的完整閱讀，借此領會精神展開的脈絡。不管信息處理的方式如何演進，書還得一頁一頁地讀，從第一行到最后一行。終有一天，世界會向你呈現(xiàn)大寫的文本，你的閱讀和你的行走也將成為祖國大地上的書寫。

同學們！在輕與重之間，我希望你們選擇負重的人生。心量取決于意愿，勇于擔起時代之重的人，才能成其大。人生因負重而充實，因充實而飽滿、光輝?？傆幸惶?，你們會成為一代的擔綱者，把一個時代的責任擲入自己的胸淵。扎根、沉潛、蓄積，然后綻放。青春是用來綻放的。雖然綻放只是結成碩果的環(huán)節(jié)，但不論如何，先綻放吧，就像詩人西川的《開花》所寫的：“開出你的奇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