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意］賈科莫·馬扎里奧/文 何演/譯

我想說，我花了12年才學會用我弟弟的眼睛看世界，我真心覺得，那個世界還不賴。

剛知道要有一個弟弟的時候，我心里很高興。因為在姐姐和妹妹中間，我——唯一一個男孩子，一直處于弱勢地位。有了弟弟，我們就可以二對二了。想想就開心。

我盼了很久，終于把弟弟盼了出來。可漸漸地，弟弟越長越大，我開始發現，他跟我不太一樣。

比如，他走路的時候似乎有一些困難，他的長相也不那么好看，他似乎有的時候聽不懂我在說什么……

原來我的弟弟是個唐氏綜合征患者，大家口中的“唐寶寶”。我有一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跟他相處。

我開始不由自主地隱瞞自己有個弟弟這樣的事實。

四月的某一天，我帶著弟弟在公園里玩，好巧不巧，在這里遇到了學校的小混混。剛好那時候我在遠處坐著，弟弟在玩著他想象中的小恐龍。小混混走到他面前說：“看看吧，我們遇到了誰。”

弟弟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像是被鎖進了時光的泡泡里，頭也不抬，面容平靜地玩著他手里的東西。

“看到他的臉了嗎？”

“還有他的舌頭？好奇怪的舌頭啊…”“哎！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臭小子！”

幾個小混混把弟弟團團圍住，隔著那么遠，我捕捉不到弟弟的眼神，只是遠遠地看著他被摁倒在地，他大聲呼喊著“霸王龍”——他對我的特殊稱呼，一聲又一聲。

陣陣調笑的聲音震動著我的耳膜，但是我像是被定住了一樣，根本就動不了。時間一長，大概是小混混也覺得無聊，一個個意興闌珊地離開了。我在原地愣了很久，起身跑到弟弟身邊。

這個時候公園里已經沒人了：沒有欺凌者，沒有其他孩子，甚至連圍著公園繞彎的老人和狗都消失了。

我跪在弟弟身邊，我能看出他很生氣，但是他還是在原地玩耍了起來，好像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我開始哭泣。

我的弟弟喜歡恐龍和紅色，愛吃蛋撻和冰激凌，他無比地熱愛著這個世界和他身邊的家人，可是如今，我辜負了他。

因為他比別人多了一條染色體，因為他長得跟我們不一樣，因為他跟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這一切的一切讓他成為我們——所謂的正常人，嘲笑的對象。

可是他究竟哪里錯了？我反復地問著自己，而對于這些，弟弟都一無所知。對于他而言，只要我在他身旁，他就好像被燦爛的陽光籠罩一般。

我知道我不配，可是我想試著改變，想試著不再害怕別人的目光。我慢慢學會，不那么著急下結論，也慢慢懂得，任何外表上的差異都無法掩蓋外貌之下的生命之美。我想說，我花了12年才學會用我弟弟的眼睛看世界，我真心覺得，那個世界還不賴。

余長生摘自《追恐龍的男孩》

（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