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
基本上,每個作家都寫過月光,每個人對月光都充滿獨特的情感。在同一個作家的不同篇目中,月光也不一樣。更進一步,同一篇目,不同場景段落里,月光又有不同。通過一些美妙的比喻,可窺見作家心底不同的柔情蜜意、苦辣酸甜。朱自清寫“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沈從文寫“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實話實說,并不算很新奇,這種質感、顏色,相信不少人有類似的體驗和感觸。
讀過余華《活著》的人,幾乎都會對那句“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印象深刻。月光有了滋味,將人生的咸、苦、澀,撒在歷經喪親之痛、恍惚茫然的“福貴”心上,也撒在讀者心上。
莫言也常用月光來涂抹小說。《紅高粱》里,日本人血洗村莊,“到處都是血的腥甜味”“沾滿了人血的夕陽剛下了山,八月中秋血紅的月亮便從高粱叢中冒出來”。月光,便浸滿了血性。《天堂蒜薹之歌》里,“銀灰色的月光涂在車轅桿上,涂在牛的角上,涂在毛驢的耳朵上,涂在閃爍著亮光、蒙住蒜薹的塑料薄膜上”,月光便預示了農民辛苦買賣的慘淡晦暗命運。
月光也是日式物哀、侘寂的常客。川端康成《溫泉旅館》里:“溪水周圍,月光潰亂如成群行將溺死的銀色候鳥,巖石的白與對岸衫林中的秋蟲聲融成一片……”同樣的銀色調,在沈從文、莫言、川端康成的筆下,幻化出不同的氣象,迷離交織而又完全不同。
在夏目漱石的《三四郎》中,月光的色調更稀奇:“藍色月光照在窗外那棵每次看到都令人不快的檜樹上,黑影邊緣若隱若現,煙霧朦朧。”說不清是像浮世繪還是像印象派,正如懵懂而又充滿欲望的青年的心。只有他們,才能看到這樣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