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干荸薺在想你

明前茶

老媽讓我猜小碟子里藏著什么好吃的，原是五顆皺縮風(fēng)干荸薺，江南常見的小零嘴。在冬天，選擇個大烏紅無蟲眼的荸薺，擦掉泥土去芽，不洗，不曬，不烘，就放在大竹籃里，吊在門廊上等待霜風(fēng)慢慢吹干。大竹籃每晚得收進屋里，以防招來老鼠和野貓。隨著時間流逝，荸薺的皮慢慢變皺，顏色漸漸變?yōu)樯钭希瑐€頭也縮小了很多，吃的時候，已經(jīng)不能用小刀或刨子去皮，只能用門牙將干縮的表皮一點點去除。比起生鮮荸薺的脆爽清甜，風(fēng)干后的口感更軟韌甘甜，非漫長的等待不能成形。

小時候，外婆常做風(fēng)干荸薺；如今，老媽也到了當年外婆的年紀，但近兩年她腰腿不便，這風(fēng)干荸薺顯然不是她做的。一問，是她選的搭伙食堂買飯菜、送小點心。而所謂搭伙食堂，指她家附近的那類助老食堂。老媽退休前是醫(yī)生，口味又清淡，為了吃得可口衛(wèi)生，她“貨比三家”，最后選擇了街道辦的助餐點。“菜色都差不多，不過，街道辦助餐點的負責人鄭嫂是個有心人，會隨手做些適合老年人吃的小零嘴兒，像藕粉圓子、紅糖麥餅、烘青豆……懷舊的味道。”老媽笑道。

去鄭嫂那兒吃飯，也就變成了老媽約會鄰居和好友的時光。她們說說家長里短，分享保持健康的經(jīng)驗。當鄭嫂來贈送點心，氣氛便達到了高潮。有的老太太感慨：“風(fēng)干荸薺我也會做。我孫子小時候，我?guī)Я怂辏?jīng)常給他做了吃。現(xiàn)在這小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六年級，很少回來看我啦。”“是呀，只有咱們惦記孫輩的份兒，他們忙，恐怕也沒工夫想念我們吧……”而鄭嫂則插嘴：“既然想孫子，那就打電話，讓他有空快點回來！你不表達想他的心思，他怎么有工夫想起你來？要是你實在抹不開面子，就換一種說法——家里曬了一籃子風(fēng)干荸薺，荸薺在想他。還有你家的貓，等著他來擼；還有你家的鋼琴，如今只有奶奶的手在摸索彈奏，鋼琴也在嘆氣呀，它也想小主人……”

老媽轉(zhuǎn)述了鄭嫂的這些話，若有所思。臉上有恍惚，有驚訝，也有醒悟。忽然，她交代我說：“軒也很久沒回來了，你快去幫我買半籃新鮮荸薺，再買上兩斤慈姑。鄭嫂說，天冷荸薺甜，人老等孫回，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