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時

謝素軍

海上生明月，這是氹仔島最美的風景。

但班長卻沒心情欣賞風景，今天遠航的艦隊回歸駐澳基地，連長特別交代，準備硬菜。

硬菜就是殺豬菜，澳門多海鮮，內地來的兵一個個不習慣，就愛地道的燉豬肉，說吃了夠勁。

但派出去的采購員跟中了邪一樣，大兵第一個趕回來，提著一袋螃蟹，一根豬毛都沒買回來。班長氣得大罵王八羔子。大兵卻死皮賴臉：這不二濤和小馨會買嘛，我就是覺得這螃蟹新鮮，真新鮮！

班長差點一鍋鏟甩過去，看二濤回來才收住手，著急地問：豬肉呢？

二濤不知氣氛已是劍拔弩張，自作瀟灑地將兩個黑袋子在空中晃了晃，然后邊唱邊說：我的大班長，你猜我買了什么，剛上岸的大螃蟹，絕對的美味！

大兵在一旁使勁眨眼睛，但二濤卻意猶未盡，繼續吟詩作對：常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橫行，橫行，我讓你橫行。班長終于沒忍住，鐵鏟子一頓招呼，采購費固定就這么多，誰叫你們買的螃蟹，兩個豬腦子，還有沒有紀律？

沒錯，小馨年紀最小，才調來澳門半個月，他沒有提袋子，而是直接提來兩個大桶，桶里全是大螃蟹，活潑亂爬的大螃蟹，一丁點豬腥味都沒有。

為什么全買了螃蟹？看到小馨手里的兩個桶，大兵和二濤一會意，就知道三人竟然是在同一家商販買的螃蟹。班長獅子吼般三連問，傻了？被騙了？還是收回扣了？

絕對沒有，三人異口同聲。氹仔島是澳門南部最偏僻的填海島，菜市場其實很小，來來往往的都是熟人，但今天市場上卻多了一個殘疾老人，衣衫襤褸，一看就知道生活不容易。好不容易出海打撈的螃蟹，快收攤了也沒賣出去幾只。

于是，大兵看見了，二濤看見了，張馨也看見了。三人分頭行動，都想著自己一個人買螃蟹不誤事，卻沒想到，小馨同情心尤其泛濫，干脆剩下的全要了，把兩個桶也提回了基地。

班長一邊蒸螃蟹，一邊嘆氣，倒是連長大手一揮，大聲表揚：這螃蟹買得好，愛澳愛民本就是我們的使命，買得好！今晚就吃海鮮大餐！全然不顧大家一臉苦笑。

你以為故事就到此為止？大錯特錯。

誰也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那個賣螃蟹的老人竟然跑到了基地門口，身后跟著兩個小伙子，每人挑著一擔滿滿的大螃蟹。

班長嚇得趕緊跑過去解釋：老人家，我們螃蟹已經夠吃了，下次再買好嗎？

老人卻不管不顧，顫顫巍巍地說：昨天，有三個子弟兵，他們都說，你們最喜歡吃的就是螃蟹了，你們這么多孩子，買的肯定不夠吃，所以，我今天叫兩個兒子挑一些螃蟹過來，不要錢，送給你們嘗嘗，你們辛苦了！

那個早晨，沒有明月，只有夾雜著沙粒的海風呼呼吹過，班長揉了揉眼睛，對身邊的新兵蛋子說，進沙子了。接著眼淚便止不住地往下流。

首長，那你到底有沒有收下那兩擔大螃蟹？

多年以后，已是首長的老班長在愛國擁軍促進會活動現場做動員講話，講到在澳門發生的雙擁故事時，特別念了一句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