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活法

朱汝舜

惠 安 女

趕海的人心有波濤

魚蝦游過腳丫

鮮花開上頭頂

一頂斗笠擎起半邊天

猶遮俏臉

藏不盡，眼中的水與火

她們一生都在趕

趕炊煙，趕潮聲

織網，放牧，種田，壘屋

以風為號，以裙擺為帆

露著好看的肚臍

海的女兒

惠安阿姐，用一條銀質腰帶趕著海

——趕著石頭，上岸

另一種活法

多年了

從沒見它開花

其實，只要往向陽處移動下位置

這棵三角梅，就可以

點燃一片花火

每次從那個窗口

經過

就想到鄰家患自閉癥的女孩

心里恍惚

長出側枝

共生

白鷺又回來了

它們成群結隊，在田野

在河流邊

仿佛，在搜尋罪證

一只立于枝頭

與我保持距離，充當哨兵

警覺地注視著我

好像

我是它們的保護對象

又似，有故事

要對我講

一個人的村莊

村口的柿樹

又熄滅一盞燈

土墻四處漏風，守不住

以前的秘密

門楣傾斜，如他的牙口

車轍長滿荒草

像一條僅存的生命線

等待被遠方，確認

老牛聽懂人話

蛇蟲成了親人

他用拐杖

杵起一個村莊

最低的是流水

最高的

——是那一聲嘆息

茶語

置身于一堆贊美詞中

像陳列一件結構精巧的工藝品

它渴望被打開

仿佛在努力，把清風明月

從舊時光里拽回

靜置太久

花事已逐漸被氧化

不安分的吶喊正通過

一滴水的喘息

揣摩茶藝師的感官

青花瓷，蘭花指

——宛如把持一支沒有準星的秤

反復掂量生活的斤兩

一次次抱住沸點后

疲憊找到更輕快的出口

世間戲臺，又有了

另類的表演

老 木 匠

今日雨很冷

那個教我榫卯的人

用五十七個年輪

把自己還原為一棵轟然倒下的樹

雨成片成片地落，落入湖心

落進木棧道的榫卯里

裝過陽光和月亮的湖

此時灌滿風聲

景弘公園即景

微風吹拂江面

白云如帆，桉樹似桅桿

隱有船身晃動

還有舊時浪濤聲

要把沉在九龍江里

五百年的航跡喚起

從江面上拔出一道寒光

仿佛

他的麾下仍有百萬雄兵

執槳，豎旗

等他號令

責任編輯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