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巖

在長白山腳下的紅石林區內，距松花江五公里的加級河左岸，一尊面朝北方不知凝望了多少個世紀的虎頭巖，記載著一對老虎催人淚下的故事。

那時在松花江西岸這片廣袤的大森林里有兩只老虎，這兩只老虎雖然是相親相愛的一對，但也沿襲了虎類獨居的天性，各在自己管轄的區域內生活，除每隔兩三年雌虎獨立完成一個哺育幼崽的周期后，才能再與夫君度一次蜜月。

那一年冬天，下過第一場大雪后該是度蜜月的時候了，雄虎照例把一群馴服好的野豬趕進愛妻的轄區后，便沿著山梁呼喚她。他知道愛妻聽到他的聲音就會立馬跑來，并迫不及待地立起身子與他擁抱。而當他找遍了每一道山梁也沒見到愛妻，感覺有些不妙，便又下到山谷里去找。可他又找遍每一道山谷，幾乎看到了所有牲靈，包括他剛趕進來的一群野豬在內，卻唯獨沒見到愛妻的身影，甚至連足跡和氣味都沒有尋到，這下他毛了，縱身躍到愛妻轄區的最高處，可著嗓子怒吼起來。直吼得漫天飛雪鋪了一層又一層，連綿的群山中也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回蕩。但他還是一聲聲地怒吼，直到吼啞了嗓子，昏倒在地……

昏睡中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冰凌花綻放在崖頭的時候，愛妻被精怪給捉走了——小時他就聽母親說過，在江下游精靈的領地中有濫殺牲靈的精怪，所以母親才讓他長大后到上游來開辟領地。也是在上游這片廣袤無際的原始森林里，他才遇到愛妻，并與她立下了海誓山盟——而此時，他夢見正要產仔的愛妻被一群精怪困住后，用一張大網給兜走了，可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嗓子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扎住，腿又像被什么東西給捆住，想吼吼不出，想跳也跳不動……

等他從夢中驚醒，已被淚水蒙住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夢是真的，于是又把愛妻的整個轄區從上到下再搜尋一遍，可還是蹤跡皆無。這下他更蒙了，不知愛妻到底去了哪里，更不知她是否還活著。

就在他六神無主的時候，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一條似曾相識的山谷中，仔細一看，那一道狀若屏風的石崗還是他與愛妻定情的地方，禁不住又觸景生情地想起與愛妻初見時的場景，也想起每次蜜月的點點滴滴，同時又聯想起愛妻撫育孩子們的辛勞……而他做的，也只是在每次蜜月前給愛妻送一批食物，這與愛妻對孩子們從生到育之整個過程的艱辛付出根本就無法相比，所以他越想越覺得心如刀絞，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愛妻，越想越覺得后悔莫及……如果，如果平時他也能去探望一下，就算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能發現點情況，不會讓愛妻這樣無影無蹤地消失……想到這兒，他應該確信愛妻早就被精怪給捉走了，但他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寧愿相信愛妻是因為什么去了孩子們的領地，說不定哪天也會找到這里。于是他就蹲在這道已銘刻在他們心底的石崗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愛妻可能找來的方向，忘記了疲勞和饑渴，忘記了領地和職責，也忘記了不斷變換的季節，只盯著眼前愛妻那似有似無的身影不時地呼喚一聲，直到與整個山巖融為一體。

也許與老虎化為山巖有關，讓先前被虎類視為精靈的人類也對自然有了敬畏之心，將虎與龍并列為原始崇拜的圖騰物供奉起來。涌入長白山區的冀魯等地鄉民本著靠山吃山也養山的理念，又將既能控制禍害莊稼的野豬泛濫，也不主動襲擊人類的老虎敬為山神，將取自山林的所有收獲皆認為是山神所賜，便于采參、淘金、伐木等各項活動的重要場所廣泛建造山神廟宇，還將農歷三月十六日定為山神生日，綱舉目張地把長白山森林文化規范到以山神爺為軸心的形態上，極大地推動了關東民俗文化的發展。

時至今日，保護野生動物和自然生態已成為人類共識，老虎自20世紀80年代起就已列入國家一類保護動物。即使受其生存環境的局限，我國境內的野生老虎僅由1990年代的20只增長至今年的60只左右，但恢復生態的成效已讓世界矚目。

再說這尊虎頭巖，能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一尊虎頭的形象，除了可用鬼斧神工來描述，能說不是自然界在告誡人類要崇拜自然和保護生態嗎？

瀏覽了虎頭巖，又看到虎頭巖腳下的石壁上還鐫刻了“虎嘯瀑”三字，雖然這“瀑布”并沒有想象中的水流和氣勢，但對于獨立于崖頭的虎頭巖來說也有相得益彰之意，即效仿古人的情懷謅上一聯“百尺龍吟輝日月，一聲虎嘯鎮山川”，謹為我們這個既有龍騰又有虎躍的神州大地之繁榮和昌盛而祝福。

作者簡介：張仲彥，生于吉林省樺甸市，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以影視劇本和人物傳記為主，兼有小說、詩歌、散文、民間文學等。已播放、出版的主要作品有電視劇《關東金王》，專題片《讓青山常在》，電影劇本《間島懸案》，人物傳記《命運不是轆轤》等。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