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與創新的交織：通過藝術家視角探索當代山西山水畫

盧興 褚陽 金戎

摘 要：陸沉、郭俊生、高雪濤、成紅軍四位山西山水畫家以不同的視角和切入點將傳統山西山水畫元素與現代元素相融合，這一融合呈現出山西地區的獨特地域特色，使其作品兼具個性與時代感，從而豐富了山西山水畫的內涵和表現形式。創作的亮點在于這些畫家在創新與傳承之間取得了平衡，并在筆墨技法和形式上進行了創新，同時也捕捉和闡釋了作品精神內蘊的現代性。他們的創作實踐為中國畫時代性演變過程中的經驗、視角、風格和精神提供了有益的參照。

關鍵詞：山西山水畫；地域特色；藝術創新；藝術家視角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1年度山西省藝術科學規劃課題“地域視野下的當代山西山水畫創作研究”（2021F045）階段性成果。

山水畫藝術的創作與地域文化發展之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關聯。眾多藝術流派中的藝術創作者在山水畫的創作過程中，常常表現出明顯的地域性文化特征。這些特征不僅包含自然地理要素，還涵蓋了豐富的人文地理元素。這些元素是我國地域性山水畫作品的重要構成要素同時也成為山水畫創新創作發展的重要源泉。山西，作為中國的重要文化發源地，其特殊的地理環境和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催生了獨特且富有個性的山水畫藝術風格。然而，盡管山西山水畫在藝術表現和內涵上具有豐富性，但學術界對其的研究相對較少，特別是關于其地域特色和藝術創新的研究。

探索地域特色如何影響和促進藝術創新，以及藝術家如何在此背景下，通過自身的藝術實踐，發展和推動山水畫的創新，這一過程不僅涉及藝術表現的變革，也涉及文化價值和審美觀念的重構。為了確保研究具有深度和廣度，選擇四位具有代表性的山西山水畫藝術家：陸沉、郭俊生、高雪濤和成紅軍。選擇標準主要基于以下因素：一是他們的藝術成就和影響力，二是他們的藝術創新程度和對地域特色的吸納，三是他們的作品數量和質量。同時，四位藝術家在年齡、創作風格和背景等方面的多樣性，能從更多角度理解和分析山西山水畫的地域特色和藝術創新。

一、藝術家創作風格描述

（一）陸沉

陸沉，1938年生，四川合江人，1964年畢業于四川美術學院。2018年，在中國美術館成功舉辦“墨彩萬鈞——陸沉水墨藝術展”。陸沉藝術受李有行體系影響極深，擅長中國畫和東西方色彩藝術及藝術設計，以傳統筆墨法、色彩歸納法、變異寫生法和墨彩構成等方法入畫，形成多變統一的創作風格。其晚年的水墨重彩山水以色入畫，墨色交融，線條靈動，氣魄雄健，體現出當代審美體驗和創新水墨表現力。

（二）郭俊生

郭俊生，1955年生，山西太原人，1987年畢業于山西大學藝術系美術專業。近年來，郭俊生專注于中國山水畫創作，他的繪畫風格致力于實現沉穩和華美的表現，具有蒼茫而樸實的特色。他以內心境界為重，強調意象的表達，在傳承和掌握傳統筆墨技巧的基礎上，通過反復觀察與生活的互動，不斷尋求現代語境下的個人表達方式。

（三）高雪濤

高雪濤，1968年生，黑龍江大慶人，1989年畢業于解放軍藝術學院。高雪濤的山水畫，將實驗性質的抽象筆墨與具象符號元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表現方式。他的畫面常常呈現出濃厚深沉的墨塊與細枝末節的意趣之間的沖突與協調，體現出羞澀、悲愴的詩情和豐富的文人意境。

（四）成紅軍

成紅軍，1968年生，山西晉城人，1989年畢業于中國書畫函授大學，2004年專修于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院第四屆中國畫名家班。成紅軍以宋元傳統之法表達自己獨特的審美精神，他的筆墨自由松活，結構精致嚴謹，氣勢雄強溫和。他的作品既延續了宋元山水畫的淳樸之感，又展示了自身審美觀的獨特性，體現出一種輕盈透明而又富有冷峻韻味的清新世界。

二、山西山水畫的地域表達：四位藝術家眼中的

地域特色與創作觀點

陸沉的山水畫風格可以從其藝術創作的“三變”來看：第一變是從概念的“山水畫”走向真山水，領悟天地的神韻；第二變是進入意象的自由的“山海系列”；第三變就是突破地域概念，而以“新地域”觀念通向“夢景、串景、通景、心景”。從地域特征和其創作的關聯度上也可以明確地反映出這三種傾向：一類作品是對山西地域特征的寫實性描繪，如《水滿右玉田》《呂梁之巔》之類的作品，這類作品可以看作用西方風景畫的觀念畫山水畫；一類作品雖能反映出一定的地理地貌，但已經不局限于某一地域的自然特征，呈現出較高的思想自由度，如《島之語》，雖然靈感來源于具體地域，但作品已呈現出抽象元素；還有一類就是“新地域”觀念下，完全不再受任何地域現實約束的作品，呈現無地域的面貌，如“無地域風景組畫”系列。需要強調的是，陸沉晚年的創作，突破了地域的局限，或者說放棄了對地域風貌的贊頌，并非他對鄉土情懷的忽視，恰恰相反，他是將對自然山川的癡情，從表象謳歌轉變為精神信仰，從對風光小美的欣賞轉變為對天地大美的神往。

在對待創作與地域的關系上，藝術家郭俊生曾說：“一個以山水為題的畫家，其實都是以鄉情為依托的。歷史上的大家，沒有一個不是由鄉土情結孕育出來的。中國畫的民族性、地域性也都是這種鄉情的放大。”他認為作品的地域性是一種鄉情的體現，繪畫的語言風格由于有了鄉土情結的積淀，會不斷產生新的感悟。在山西這個地域自然特征多樣化的地方，郭俊生特別鐘愛黃土高原，近年來幾乎跑遍了呂梁地區、黃河沿岸的大部分地方，如柳林、方山、石樓、臨縣、興縣、交口、離石等地。他認為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能帶給他雄渾蒼茫、跨越古今的審美愉悅感。

如果說多數畫家對于地域性的表達視角側重于山水地理特征的宏觀差異，那么高雪濤則將目光聚焦于地域中細節形象，如鳥、荷、樹、石等能體現出豐富的文人意境的意象符號。高雪濤在談到他的作品中反復出現的喜鵲形象時說：“喜鵲是家鄉的一種留鳥……有時它們讓我生出一種家的感覺，給人難以名狀的溫暖。同時，這也能夠使我體會到自然界中的生命、呼吸與律動……將它們投入創作之中，能夠給畫面增添生動與活力。”

成紅軍在談到關于地域自然風貌與他的創作關系時說：“我老家在太行山頂上的，所以從小對山石，對山坡，溝壑等這種太行的地貌感興趣。家鄉的太行山，它更渾厚，更博大，更冷峻，能體現中國文化的一種豐厚的精神層面。我尤其喜歡表現太行山的坡，太行山的這種荒草坡非常有特點，有荊棘，有灌木，有樹根，也有田壟，我覺得這個最具有信息量，最具有內涵，便于表達筆墨，便于抒發情感，便于表達滄桑沉厚的感受。”

三、四位藝術家的風格創新與啟示

（一）陸沉的風格創新

陸沉早期的創作重點主要集中在色彩繪畫，特別是水彩畫和水粉畫領域。他的繪畫基礎源自在四川美術學院的學習經驗，同時也受益于李有行老師的色彩理論體系。由于水彩畫與水墨畫在某些方面存在相似性，陸沉在進入晉城工作后，逐漸將創作重心轉向水墨畫領域。在陸沉的晚期藝術創作中，他將李有行的彩色理論與自身不斷發展并延續的陸氏色彩理論成功地融入水墨重彩山水繪畫中。陸沉的畫作既傳遞了東方水墨畫所特有的層次豐富、氤氳流動和自然生成的特點，同時也呈現出了西方色彩美學的光色顫動、強烈表現以及秩序理性。藝術批評家王春辰將陸沉晚年“變法”后的山水畫作品定義為“構形山水”，他認為陸沉的“構形山水”的潛力是打通現代視覺、墨彩與傳統山水的糅合，寫意與工筆融合并舉，但工在其妙，生動傳神，形成獨有的當代山水圖式。

陸沉山水畫對于當代山西山水畫創作的啟示有三點：首先，對于中國畫表現技法的固有形式，從觀念和實踐方面勇敢地突破，將色彩引入水墨，以線描代替皴染，融匯設計藝術，接近表現主義風格，以各種探索來證明中國畫的無限可能性，這種獨特的融合方式充分展示了他對跨文化藝術表達的獨到見解，為當代水墨畫的多元發展提供了堅實的推動力和啟發；其次，陸沉山水畫往往都是鴻篇巨制，所表現出來的審美氣格，突破了古典山水雍容、典雅的含蓄之美，展現為氣勢萬鈞、雄偉壯闊的豪邁意境，尤其契合時代發展對審美的要求；最后，陸沉出生于南方而表現北方景致，立足山西，走遍中國，將對鄉土的熱愛升華為天地大愛，這為當代山水畫家突破地域局限性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二）郭俊生的風格創新

郭俊生的山水表面似乎仍沿襲傳統畫法，但悉心體會，則會發覺其高明的創新之處。他的畫風出自黃賓虹而又異于黃賓虹，他拋棄了黃賓虹溫文爾雅的描繪，用筆用墨大膽而抒情，在內容上也不同于黃賓虹的古典圖式，而是將鄉土風貌、鄉情鄉愁繪于紙上，在古典氣息之中又有了一絲濃濃的現實主義的味道。

郭俊生的藝術實踐證明，只要從當代人的眼光出發，即使以傳統的形式來表現山水畫，也同樣具有創新性。正如郭俊生所說：“對于中國水墨藝術而言，不僅是材料媒介上的創新，更應該是精神內涵上的突破，只有致力于觀念上的深刻揭示，才能使水墨藝術獲得新的生命力。水墨藝術的出路，不應僅僅是題材之新、技法之新，更應該是觀念之新、文化之新。”

（三）高雪濤的風格創新

高雪濤的山水畫，將實驗性質的抽象筆墨與具象符號元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表現方式。他的畫面常常呈現出濃厚深沉的墨塊與細枝末節的意趣之間的沖突與協調，體現出羞澀、悲愴的詩情和豐富的文人意境，表象上帶有強烈的抽象表現主義風格，但內蘊仍是那種中國古典文人憂郁而浪漫的氣質。

對于藝術創新，高雪濤說，藝術源自生活，我們不是生存在宋元時代，也不是生活在歐美社會，而是處于一個四維時空的交匯點。當今時代是中西文化交流前所未有的頻繁時期，為了反映這個時代的精神特質，他認為需要一方面從中國文化的豐富傳統中有選擇地保留汲取和發揚，另一方面從西方現代文明的象征中有選擇地吸收借鑒和融合，以創造一種獨特的、既具有中國特色又具有現代感的個人藝術形式和風格，通過這種方式，可以奠定21世紀中國繪畫多元化的新傳統。

（四）成紅軍的風格創新

成紅軍在技法方面始終恪守傳統中國畫的法度，繪畫語言顯現得極為正統而純粹。然而他又不滿足于對傳統程式的照搬，他筆下的山水既不同于傳統文人山水的臆想虛構，又不同于寫生派畫家對自然地貌的如實描繪，在看似傳統的表面下，呈現出積極活潑的人文情懷。成紅軍山水的風格有兩個特點：一是把自然山水抽象為純化的線、點、面及結構，二是通過本體語言完成了他個人的心象與物象的表達。面對紛繁復雜的自然，他能高度概括地運用筆墨塑造所需要的形象，畫面的每個元素都極具神采，優雅大方。樹的穿插、石的搭勾、色的鋪陳皆能自然而清新，既有北方山水的蒼渾之境，又能高度提煉抽象、高度自我。

成紅軍精湛精巧的筆墨技法、幽深微妙的位置經營、清新雅致的詩意境界表達了對傳統的敬畏，同時，他又擺脫了傳統文人山水一味追求超脫出世的態度，轉變為對現實的積極熱愛與關懷，為當代人塑造精神和靈魂得以慰藉的棲息之地。

四、結語

四位藝術家在基于地域特征的山水畫創新方面，各自有各自的視點和探索途徑，總體而言可歸納為兩類：一是對于筆墨技法和形式的創新，二是對于作品精神內蘊的現代性的捕捉和闡釋。其中也反映出幾個特點：其一，當代山水畫的創作觀念的更新是非常必要的，要讓中國畫的傳統話語體系和表現規律在當代得到重新闡揚，寫意精神、筆墨結構、意象造型等中國畫的本體內核在當代實現再生長。其二，當代山水畫創新的核心應該是通過當代的形式表現出中國文化的精神，在當代藝術中彰顯獨特的人文意識和形式力量。其三，當代山水畫的語言形態和精神意態需要體現為本土文化的向心力，發揚中國美學智慧，將地域特色本土資源進行當代轉化，從而形成中國畫時代性演變過程中的獨特的中國經驗、中國視角、中國風格和中國精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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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盧興，碩士，太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研究方向：美術學。

褚陽，碩士，太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助教。研究方向：設計學。

金戎，碩士，太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助教。研究方向：美術教育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