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TPP、USMCA、RCEP數字貿易規則的對比及我國的因應

于 躍

(甘肅政法大學 涉外法治學院,蘭州 730071)

近年來,隨著各國經濟的不斷發展以及科技水平的不斷提高,數字貿易成為國際貿易中一個新興的競爭領域。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各國的數字貿易呈現不斷發展的態勢。當前,發展數字貿易對于各國經濟的復蘇和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2023年3月2日,在國務院舉行的“權威部門話開局”新聞發布會上,王文濤指出“當前全球的數字經濟正在蓬勃發展,催生了以數據為關鍵生產要素、數字服務為核心、數字訂購與交付為主要特征的數字貿易”,并明確要求在當下競爭越發激烈的國際形勢下,我國也應該積極推進數字貿易的發展。當前,對于WTO框架下數字貿易協定的談判正在進行,尚未形成統一規則,因此各個數字貿易競爭力較強的國家紛紛抓緊機會,推動簽訂雙邊多邊協定,想要盡可能地掌握數字貿易領域的話語權以及維持自身的優勢地位。本文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通過對比CPTPP、USMCA、RCEP(1)CP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CPTPP),是亞太國家組成的自由貿易區,是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后該協定的新名字;USMCA:《美墨加三國協議》,是美國、加拿大和墨西哥達成三方貿易協議;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即由東盟發起,邀請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共同參加(“10+5”),通過削減關稅及非關稅壁壘,建立15國統一市場的自由貿易協定。若RCEP談成,將涵蓋約35億人口,GDP總和將達23萬億美元,占全球總量的1/3,所涵蓋區域成為世界最大的自貿區。中數字貿易章節的相關條款,結合協定簽訂的背景分析條款制定的原因,歸納出協定的特征,為我國在未來的數字貿易競爭中取得優勢提出相應建議。

一、區域貿易協定中數字貿易章節的文本對比

表1 CPTPP、USMCA、RCEP三大協定的條款內容

從宏觀上來看,通過列表對比CPTPP、USMCA、RCEP三大協定的條款內容,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各個協定所包含的條文數量基本相等,CPTPP共有18條,USMCA算上附件條款共有19條,RCEP共有17條。第二,各個協定的條款內容基本相似,除了透明度原則、互聯網互通費用分擔、開放政府數據、電子商務對話、交互式計算機服務這5個條款僅存在于某一個協定外,其余內容的條款在3個協定間均有重合之處。第三,CPTPP和USMCA的條款內容重合度較高,而RCEP具有一定的獨特性。CPTPP和USMCA共有14條在內容上具有相似性,甚至部分條款的內容及表述完全重合。RCEP對于非歧視待遇、關于接入和使用互聯網開展電子商務的原則、源代碼的條款沒有相應的規定,而提出了透明度原則、電子商務對話的特殊條款。為了進一步分析三大協定中的不同之處,筆者將針對CPTPP第14章、USMCA第19章、RCEP第12章中的重點條款進行細節對比。

(一)非歧視待遇

與USMCA對于非歧視待遇的規則相比,CPTPP排除了廣播和與知識產權權利義務出現糾紛的數字產品,而RCEP沒有規定該原則。可見,非歧視待遇在USMCA中的適用范圍最為廣泛,其中,該原則對于廣播的適用值得探討。眾所周知,美國以Netflix等視頻網站作為文化輸出的主要方式,而加拿大一直對外來文化產品進行嚴格的限制,因此美國在與加拿大談判簽署USMCA的過程中,致力于排除加拿大政府所采取的限制,以維護本國的利益,從當前的協定簽署來看,美國取得了一定的成果[1]。

(二)計算設施的位置

USMCA排除了RCEP和CPTPP中允許各締約方對于計算設施的位置有各自要求的條款,以及允許各締約方為實現合法公共政策目標而采取措施的條款,只規定締約方不得將在自己領域內使用或設置計算設施作為在該領土開展業務的條件,即強調數據存儲非強制本地化。針對這一議題,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存在較大的分歧,發達國家因其具有競爭優勢,強調數據應當自由流動;而發展中國家在數字貿易和數據流動領域正處于起步階段,為了保護本國的數字安全和國家利益,發展中國家大都采取數據本地化存儲立場[2]。因此,USMCA代表了數字強國美國的立場,強調應該盡可能促進數據流動,而RCEP中仍然含有締約方因為“基本安全利益”可采取相應措施,從而限制數據流動的“安全閥”條款。

(三)電子商務對話

此議題為RCEP特有的議題,第12.16.1條從對話的內容上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列舉,要求各締約方進行對話時,應該考慮的事項包括合作,以及在數字產品待遇、源代碼、計算設置的位置等領域現存的或者逐漸顯化的問題,以及與電子商務發展和使用的相關事宜,如線上爭端的解決等內容。第12.16.2條從對話的程序上指明了參照標準,即根據18.3條RCEP聯合委員會職能第一款第十項的規定進行。第12.16.3條對于在對話中產生的建議的審議標準進行了規定,即采用20.8條一般性審查條款進行審議。

(四)交互式計算機服務

該議題為USMCA獨有內容。第一款指出,促進交互式計算機服務的重要性,其中特別強調了中小企業互動計算機服務的作用。第二款與第四款的規定排除了各締約方對網絡平臺提供者因其平臺上的用戶發布違規產品,而產生的非知識產權侵權行為的權利追究。第三款的規定與美國《通信規范法》(Communications Decency Act,簡稱CDA)第230條(c)(2)的規定一致[3],均強調交互式計算機服務的提供者在出于善意的情形下,認為用戶提供了有害或令人反感的材料,可以對其實施一定的限制措施,不承擔相應責任,這一規定有利于已經構建起較為發達數據平臺的美國在數據流動中掌握主動權。

二、區域貿易協定的特征歸納及原因分析

(一)RCEP致力于減少數字貿易壁壘,同時具有較強的開放包容性

第一,從協定簽署的成員來看,既有日本、新西蘭、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也有老撾、泰國、緬甸等發展中國家,這些國家發展數字經濟的起步時間不同、科技水平和國內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程度不同,造成了各方有不同的利益訴求。因此,各國能夠針對數字貿易規則達成一致,這些規則應當具有開放包容性。第二,從談判時間來看,RCEP在2012年由東盟發起,歷時8年才正式生效,各國之間就部分難以達成共識的條款進行了反復多次的磋商,能夠更好地兼顧各方的利益。第三,從條款的具體內容上來看,RCEP對于合作的規定貫穿于整個數字貿易章節。此外,RCEP對于計算機設置的位置、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等條款給予了緬甸、柬埔寨、老撾這三個國家5年的暫緩期,充分考慮了這三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和立法現狀,反映出了RCEP針對不同國家采用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原則,具有較強的包容性[4]。

(二)USMCA對跨境數據流動的限制最少且包含最新的議題,但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美國的國家利益

USMCA是數字貿易“美式模版”的代表,也是美國對于北美貿易協定和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相關規則的升級,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致力于推動數字信息的跨境流動,為達到這一目的,通過設置“非歧視性條款”擴大可供流動的產品類型,在“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中取消各方監管限制和為保護基本安全利益采取措施的限制內容,以及在“計算設施的位置”中取消各方監管限制和為實現公共政策所采取措施的限制內容,以此最大限度地促進數字跨境流動。第二,緊跟科技發展步伐,將更多新穎的議題納入協定,如對于“算法”的定義和“源代碼”中將“算法”列入規制對象;在“交互式計算機服務”提出網絡平臺提供者的免責;在“開放政府數據“中首次提出各方政府應努力公開政府數據的倡議。第三,美國保護本國競爭優勢和國家利益意圖明顯,美國的Facebook和Google作為世界互聯網行業內的巨頭,它們的進一步發展需要依靠世界范圍內各個國家的信息和數據。為此,美國通過簽訂協定的方式盡可能減少數字跨境流動的限制,為本國企業提供發展機會[5]。

(三)CPTPP與USMCA重合度較高,與RCEP相比所包含內容更廣、規則標準更高

CPTPP是美國退出TPP后,由日本牽頭和主導簽署的區域協定,在電子商務章節中保留了TPP的大部分條款,因此也呈現“美式模版”的特點。同時,由于USMCA也是在TPP的基礎上進行升級,故二者的重合度較高。此外,與RCEP相比,CPTPP具有以下特點。第一,條款內容的范圍更廣,對于第14.4條、第14.10條、第14.12、第19.16條的議題,RCEP沒有相應的規定。第二,條款的標準更高,強制性要求較多,例外情況較少[6]。例如,在14.3條“海關關稅”中只規定任何締約方不得征收關稅,而RCEP為締約方留下了一定的協商調整空間;在14.15條“合作”中就締約方分享交流的內容更加細化;在14.18條“爭端解決中”未規定各方應該先善意的磋商,而是直接適用爭端解決條款。

三、我國對于區域貿易協定中數字貿易規則競爭的因應

(一)以維護數字安全為原則,促進國內數字市場逐步開放

當前,數字跨境流動日益頻繁是不可逆轉的趨勢,在這一過程中,數字安全成為不可忽視的議題。美國雖然大力推行數據跨境流動,但是在這一過程中,當其他國家的某些行為觸及了美國所主張的“國家安全”時,美國也會以保護自己國家利益為由,停止數字流動和貿易。因此,我國在大力發展數字經濟,逐步開放市場的同時,相關部門可以優化監管手段,采用人工智能、5G等先進技術,對于觸及安全的行為進行更全面的審查。此外,還可以進一步完善可訪問的境外網站清單制度,鼓勵個人、企業、民間組織的參與,及時監督和舉報涉及國家安全的網站。

(二)完善國內立法機制,逐步對接高標準區域協定規則

當前,我國已經申請加入CPTPP和DEPA。對于CPTPP而言,可以將其中的規則分為兩類:其一是中國較為容易接受的條款,如網絡安全、消費者保護等條款;其二是與我國現階段數字貿易發展階段不相匹配的條款,如計算設施的位置、數據跨境流動等條款。

對于第一類條款,這些議題均可以提升我國在數字貿易方面競爭力,因此我國可以以此為契機,完善相應的立法機制,對接CPTPP的相關規則。對于第二類規則,為了保護我國的數據安全和國家利益,可以采取先在部分自貿區進行適用的方式,同時建立完備的反饋機制,循序漸進地完善相關法律規范。

(三)積極參與國際合作與談判,早日建立“中式模版”的數字貿易規則

根據《數字貿易發展與合作報告2022》,2021年,中國數字服務進出口總值達到3 597億美元,同比增長22.3%,占服務進出口比重達43.2%。我國已經成為了數字貿易大國,但還不是數字貿易強國。在這種情況下,我國應該積極與廣大發展中國家進行合作,尤其是要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深度交流,通過達成相應的區域貿易協定,促進區域各締約方數字貿易的增長,承擔大國責任、樹立大國形象。同時,我國也要積極參與既有的區域貿易協定,通過提升自己的數字貿易競爭力,提高自身的話語權。

四、結束語

數字貿易是在傳統國際貨物貿易基礎上的巨大飛躍,也成為各國為維護國家利益和自身競爭優勢地位的新興競爭領域,但是,數字貿易協定卻存在一定的滯后性。此外,當前對于數字貿易協定的制定仍然由美國和歐盟主導,形成了“美式模版”和“歐式模版”,而這些規則旨在保護發達國家的利益。我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擁有較大的數字貿易體量,但是我國對于加入和制定數字貿易規則仍然處于起步階段。我國應該致力于早日建立數字貿易的“中式模版”,確保各締約方的數據能夠安全利用、數字貿易有序開展,從而形成良好的數字貿易發展環境,促進各方共享數字貿易發展機遇,推動世界經濟復蘇和新一輪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