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祥芳 黃鈺潔 李巖峰 王忠永
濱州醫學院附屬醫院皮膚科,濱州 256600
特應性皮炎(atopic dermatitis,AD)是常見的慢性炎癥性皮膚病,累及約10%的成人和25%的兒童,以劇烈瘙癢和反復濕疹病變為特征,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1-2]。據統計,在AD患者中,近1/3的兒童和1/2的成人為中重度患者,多數對局部治療和光療反應較差[3]。以往的系統性治療藥物,包括抗組胺藥、糖皮質激素、環孢素、甲氨蝶呤、硫唑嘌呤等,對多數需要全身治療的患者,因其療效不佳或藥物的不良反應而不能耐受,導致不能提供有效且安全的長期控制方案。AD 的發病機制復雜,涉及遺傳、環境、免疫和皮膚屏障等多種因素。考慮到AD的多因素病因,理想的治療方法應針對特定的分子缺陷或特定患者的疾病缺陷[4]。近年來,人們對AD 的發病機制和異質性有了越來越多的認識,開啟了生物制劑和小分子抑制劑等靶向治療的新時代。本文就AD的靶向治療研究進展做一綜述。
有研究表明,輔助性T 細胞2(T helper 2 cell,Th2)免疫反應是特應性疾病(如AD 和哮喘)發病機制的核心,而IL-4 和IL-13 是Th2 反應的關鍵和核心驅動因素[5]。IL-4 誘導B 淋巴細胞活化,促進免疫球蛋白E(immunoglobulin E,IgE)類別轉換,而IL-13 在杯狀細胞化生、黏液高分泌、平滑肌收縮和氣道高反應中發揮重要作用[6]。
Dupilumab 是一種針對IL-4 受體(receptor,R)α 亞基的完全人免疫球蛋白(Ig)G4 單克隆抗體,通過競爭性結合IL-4 和IL-13 共同的IL-4Rα 亞基,抑制IL-4 和IL-13 信號轉導通路,從而抑 制Th2 免疫反 應[7-8]。2017 年3 月,Dupilumab 獲 美國 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批準用于治療局部藥物無法控制的成人中重度AD,2020年5月又獲批用于6~11歲兒童,是首個被批準用于治療中重度AD 的生物制劑,目前已在國內上市,即度普利尤單抗。Dupilumab 在Ⅲ期臨床試驗中證實了其安全有效。在兩項設計相同的隨機、安慰劑對照試驗(SOLO 1 和SOLO 2)中,主要療效終點為研究者總體評分(IGA)為0 或1 且在第16 周時評分較基線降低≥2 分的患者比例。SOLO 1 中Dupilumab 組分別有85 例(38%)和83 例(73%)AD 患者達到主要終點,而安慰劑組僅有23 例(10%),在SOLO 2 中 結果相似[9]。另有研 究表明,Dupilumab 對青少年和6 歲以內的兒童,均顯示出了確切的療效和良好的安全性,不良反應相對較少,主要有眼部并發癥(如結膜炎、眼部瘙癢、眼部充血、干眼、眼部刺激和流淚增加)、注射部位反應、感染、鼻咽炎和頭痛等[9-11]。
IL-13 被認為是介導AD 發病的主要Th2 細胞因子,能降低表皮屏障功能,與過敏、瘙癢、平滑肌收縮、上皮細胞成熟、皮膚增厚等有關,且IL-13 水平與疾病嚴重程度相關[12-15]。
來瑞組單抗(Lebrikizumab)是一種高親和力的人源化IgG4κ 單克隆抗體,通過與IL-13 結 合,阻 止IL-4Rα/IL-13Rα1亞基的異二聚,從而阻斷了其下游信號轉導[14,16]。在一項為期16周的IIb 期試驗(NCT03443024)中,與安慰劑相比,所有Lebrikizumab組均在主要終點或次要終點上表現出劑量依賴的顯著改善[17]。Lebrikizumab 通常具有良好的安全性和耐受性,只有少數患者出現注射部位反應、皰疹病毒感染和結膜炎[17]。
曲羅蘆單抗(Tralokinumab)是一種完全人IgG4λ 單克隆抗體,阻止IL-13 與其受體IL-13Rα1/IL-13Rα2 結合及隨后的下游信號轉導[14,16]。Tralokinumab 已在2021 年12 月被FDA 批準用于治療成人中重度AD。在兩項設計相同的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的Ⅲ期臨床試驗(ECZTRA 1 和ECZTRA 2)中,與安慰劑相比,接受Tralokinumab 的患者在第16 周達到主要終點的比例明顯更高,不良反應較少,最常報道的有上呼吸道感染和結膜炎[18]。
IL-22 由Th17 和Th22 細胞產生,在皮膚穩態和炎癥中發揮重要作用,與AD 患者的表皮增生和屏障缺陷有關[19-20]。其表達增加是AD 的特征性表現之一,有研究指出IL-22 水平與AD 疾病的嚴重程度和對AD 治療的反應相關[22]。
非扎奴單抗(Fezakinumab)是一種針對IL-22 的完全人IgG1λ 單克隆抗體[20]。在一項Ⅱa 期臨床試驗(NCT01941537)中,與安慰劑組相比,Fezakinumab 組在中重度AD患者中表現出顯著的臨床改善,并在治療結束后仍可保持較長時間的藥物療效[22]。Fezakinumab 安全性較好,病毒性上呼吸道感染為最常見的不良反應。
IL-31 是IL-6 超家族的一員,主要由Th2 細胞、巨噬細胞、肥大細胞產生,在AD 中是介導炎癥和瘙癢的主要因素[23]。IL-31 可誘導表皮細胞增殖增厚,參與組織重塑,進而導致皮膚屏障功能受損[23-24]。有報道稱,在AD 患者中IL-31 表達增加,且血清IL-31 水平與AD 疾病嚴重程度密切相關[25]。
奈莫利珠單抗(Nemolizumab)是一種針對IL-31RA 的人源化單克隆抗體。在一項為期24 周的Ⅱb 期研究(NCT03100344)中,與安慰劑相比,Nemolizumab 可明顯改善中重度AD 患者的皮膚損害及瘙癢,且不良反應發生較少,主要有鼻咽炎、上呼吸道感染和胃腸炎[26]。在另一項為期64 周的Ⅱ期臨床試驗中也取得了類似的結果。另外,最近的兩項Ⅲ期試驗(JP01和JP02)表明,Nemolizumab聯合外用藥物治療中重度AD,可在長達68 周的時間內持續改善瘙癢、AD癥狀和生活質量,具有良好的安全性[27]。
TSLP 是一種上皮細胞來源的多效細胞因子,是IL-2家族中的一員[28]。TSLP 通過結合由TSLP 受體鏈和IL-7Rα組成的高親和異二聚體復合物發揮其生物學作用[28-29]。有研究表明,TSLP是皮膚和呼吸道、胃腸道屏障表面Th2反應的主要調節因子,在AD患者的損傷性皮膚中高度表達[29]。
特折魯單抗(Tezepelumab)是一種完全人IgG2λ 單克隆抗體,能特異性結合TSLP,阻止其與受體復合物的相互作用,抑制多種下游炎癥通路[28]。在一項Ⅱa 期臨床試驗(NCT02525094)中,與安慰劑組相比,接受Tezepelumab 聯合局部皮質類固醇治療的患者的臨床改善更明顯,但差異無統計 學意義[30]。此 前,一 項Ⅱb 期臨床試驗(NCT03809663)被終止,因為Tezepelumab 作為單藥治療中重度AD 沒有達到所需的療效,其對于中重度AD 的治療有待進一步研究。
IgE 是一種能夠激活過敏性炎癥相關效應細胞的關鍵分子,通過與其受體FcεRI 和CD23(FcεRII)結合發揮生物學作用[31-32]。IgE通過其高親和力受體FcεRI與各種免疫細胞結合,誘導肥大細胞、嗜堿性粒細胞的激活,促進細胞因子的產生和化學介質的釋放,從而促進Th2 反應[32]。有研究發現,大多數AD 患者血清總IgE 和抗原特異性IgE 水平升高,且與疾病嚴重程度相關[31]。
奧馬珠單抗(Omalizumab)是一種針對IgE 的重組人源化IgG1單克隆抗體,通過與IgE 的Cε 3結構域結合,抑制了IgE 與FcεRI 的相互作用[32]。Eggel 等[33]研究表 明,Omalizumab 可促進與FcεRI 結合的IgE 的解離。在一項隨機、雙盲的臨床試驗(NCT02300701)中,與安慰劑相比,Omalizumab能降低AD患兒的疾病嚴重程度,并改善患兒的生活質量[34]。
Ligeliumab 是另一種IgE 單克隆抗體,與Omalizumab 相比,其對IgE 有更高的親和力。關于Ligeliumab 在AD 方面的應用仍需進一步研究。
IL-33 是IL-1 家族的一員,是一種多功能細胞因子,在組織穩態和修復、2型免疫、過敏性和非過敏性炎癥、病毒感染和癌癥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35]。IL-33也被稱為“警報素”,因為它的血清水平隨著壞死過程而增加,并誘導炎癥細胞因子的增加[35]。有研究指出,IL-33 是一種Th2 導向的細胞因子,可增強Th2細胞因子的產生[36]。
艾托奇單抗(Etokimab)是一種針對IL-33 的IgG1 單克隆抗體。其Ⅱa 期臨床試驗結果顯示,與安慰劑組相比,在治療第29 天,Etokimab 組的疾病嚴重程度及瘙癢均得到顯著改善[37]。但在另一項Ⅱb期臨床試驗中,未能達到主要終點,目前已不再處于臨床開發階段[38]。
IL-17A由Th17細胞產生,在AD患者的外周血中升高,且能在AD急性期刺激Th2炎癥反應[39]。
司庫奇尤單抗(Secukinumab)是一種針對IL-17A 的完全人單克隆抗體,目前已被FDA 批準用于治療中重度斑塊性銀屑病、銀屑病關節炎和強直性脊柱炎[39]。在一項Ⅱ期臨床試驗(NCT02594098)中,Secukinumab 組與安慰劑組患者的臨床結果評估均顯示無明顯改善,提示IL-17A 在AD患者中可能不是有效的治療靶點[40]。
PDE-4是一種調節炎癥和上皮完整性的酶。PDE-4在各種免疫細胞中表達,可促進環磷酸腺苷(cyclic adenosine monophosphate,cAMP)的降解,維持免疫平衡。抑制PDE-4 可提高免疫細胞中cAMP 水平,降低促炎介質和其他炎癥因子的表達,并增加抗炎介質的產生,從而下調炎癥反應[41-42]。
克立硼羅(Crisaborole)是一種非甾體外用軟膏,可抑制PDE-4的活性,已獲FDA批準用于治療輕中度AD。兩項設計相同的藥物對照Ⅲ期臨床試驗(NCT02118766、NCT02118792)評估了2% Crisaborole 外用軟膏對2 歲及以上輕中度AD患者的療效和安全性。結果顯示,與對照組相比,Crisaborole 組有更多患者在第29 天達到主要療效終點(研究者靜態總體評分為0 或1),且瘙癢癥狀改善也更快[43]。此外,一項針對3~24 個月兒童的Ⅳ期研究也獲得了相似的結果,不良事件發生較少,最常見的是應用部位疼痛,皮炎加重、上呼吸道感染、皮膚感染、紅斑也有被報道[41,43]。
JAK 是介導細胞因子受體信號傳導的酪氨酸激酶家族,包括4種受體相關激酶:JAK1,JAK2,JAK3和酪氨酸激酶2[44]。JAK 通過激活胞漿內轉錄因子,即信號轉換器和轉錄激活 劑(signal transducer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STAT)分子,調節炎癥過程[44]。在AD 發病機制中,JAK/STAT 通路不僅參與了多種細胞因子的信號通路,與AD 的Th2、Th1、Th17、Th22 免疫應答相關,還參與了與瘙癢相關的表皮屏障及周圍神經的調節[44-45]。
JAK 抑制劑是治療AD 的新興藥物,目前主要有口服JAK 抑制劑阿布昔替尼(Abrocitinib)、巴瑞替尼(Baricitinib)、烏帕替尼(Upadacitinib),局部外用JAK 抑制劑蘆可替尼/魯索替 尼(Ruxolitinib)、迪高替 尼(Delgocitinib),以及可口服亦也外用的托法替布(Tofacitinib)。JAK抑制劑已在臨床試驗中證明了其具有良好的療效。如在一項關于Abrocitinib 的多中心隨機Ⅲ期試驗(NCT03349060)中,在治療第12 周,接受Abrocitinib 200 mg、100 mg和安慰劑的患者達到IGA 0/1響應率的比例分別為44.0%、24.0%、8.0%,達到濕疹面積及嚴重程度至少改善75.0%的比例分別為63.0%、40.0%、12.0%[46]。在兩項關于Ruxolitinib 的Ⅲ期隨機試驗(NCT03745638、NCT03745651)中,分別將患者隨機分為0.75% Ruxolitinib 乳膏、1.50% Ruxolitinib乳膏和安慰劑乳膏組,主要終點為達到IGA 0/1且較基線改善≥2 級。在治療第8 周,與安慰劑(分別為15.1%和7.6%)相比,使用0.75% Ruxolitinib 乳膏(分別為50.0%和39.0%)和1.5% Ruxolitinib 乳膏(53.8%和51.3%)治療的患者獲得了更高的IGA治療成功率,且瘙癢減輕程度更大[47]。
在安全性方面,常見的不良反應有感染(上呼吸道感染、尿路感染、鼻咽炎、帶狀皰疹等)、嚴重感染、血液學異常(淋巴細胞減少、中性粒細胞減少、貧血、血脂異常和肝酶升高)、惡心、頭痛、血栓栓塞等[44-45,48]。基于Tofacitinib與腫瘤壞死因子-α 抑制劑在類風濕性關節炎中的口服監測研究,FDA 給所有目前批準的JAK 抑制劑都增加了“黑框警告”,原因是這些藥物與Tofacitinib 具有共同的藥理機制[49]。總體而言,除嚴重感染外,JAK 抑制劑的其他嚴重不良事件主要報道于AD 以外的疾病,JAK 抑制劑似乎具有可接受的安全性。
AD 是一種十分復雜的系統性疾病,目前在世界范圍內的發病率逐年升高。隨著人們對AD 發病機制更加深入地研究,有望越來越多的局部或全身靶向治療藥物進入我們的視野,給AD 患者帶來新的希望,為盡快實現達標治療的目的提供新的手段。除了上述藥物外,還有許多靶向藥物,如芳香烴受體調節劑Tapinarof、IL-1α 拮抗劑Bermekimab、IL-36受體拮抗劑Spesolimab、抗OX40抗體ISB 830、H4R拮抗劑Adriforant 等,均已被證實具有良好的療效或正在臨床試驗中。新興的靶向治療藥物對AD具有極大的治療前景,未來仍需要持續的研究和探索,以期開發更具有效性和安全性的藥物。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作者貢獻聲明房祥芳:研究設計與實施、數據采集與分析、文章撰寫;黃鈺潔:數據采集、對文章的知識性內容作批評性審閱;李巖峰:數據分析、對文章的知識性內容作批評性審閱;王忠永:數據分析、對文章的知識性內容作批評性審閱、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