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白練浮江月，一點丹心似瘦梅

李運動（安徽）

革命烈士凌霄（1905—1935），安徽省貴池縣（今池州）人，是池州早期革命斗爭史上的代表性人物。1925年，凌霄考入黃埔軍校第四期，曾在求學期間憑吊黃花崗烈士墓后，寫下一首《黃花崗感懷》七律：

黃花崗上吊英才，

浩氣長存亦異哉。

棋局漫敲誰先著，

潮聲靜聽我徘徊。

千重白練浮江月，

一點丹心似瘦梅。

快劍欲磨酬壯志，

群氛掃盡岳云開。

這首詩也成為他革命生涯的真實寫照。

一

凌霄，1905年9月18日出生于貴池里山凌家村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乳名香元（湘源），入學后取名志昂，考入黃埔軍校后改名凌霄。

他的父親凌翠高雖沒有文化，但勤勞樸實，靠耕種一畝半薄田和操持一點副業（挑徽州擔子、殺豬、編草鞋）維持家庭生活。凌霄出生剛9個月時，生母就病故了，后由繼母撫養長大。全家人生活十分艱難。

凌霄六七歲時就開始放牛、砍柴，小小的年紀就受到了艱苦生活的磨練。9歲那年，他開始進私塾讀書，先后拜本邑名儒凌鏡懷、章燦云和洪滿綸為師。13歲考入貴池城內省立第七師范附小。當時，學生們的口糧都是從各自家中帶來，不少學生帶的都是炒米、芝麻粉之類，凌霄由于家中貧苦只能帶些蕎麥粉充饑，為此常遭人白眼。但凌霄性格直爽、活潑，特別喜歡體育運動，頗得老師喜歡。

1920年，凌霄小學畢業，又念了一年多經館。嚴格的私塾經館訓練，使凌霄打下了堅實的古文功底，寫得一手好詩文。

1924年，凌霄考入蕪湖一個職業學校機械科學習。這所學校由著名國民黨左派人士光明甫和高語罕、黃夢飛等人共同創辦，其中高語罕為共產黨員。這所學校不收學膳費，半工半讀，招收工農子弟。學習期間，凌霄深受新文化運動影響，熱切閱讀進步刊物和馬克思主義書籍，思想認識大大提高，積極參加學生運動并成為骨干分子。

也是在這一年，19歲的凌霄與洪雪英結為夫妻，二人婚后生有一子一女。據凌霄繼母回憶，為支持凌霄在外地讀書，妻子洪雪英除承擔起繁重的家務外，白天經常下地干活，夜晚還要在油燈下編織草鞋，將賣得的錢貼補丈夫在外讀書的費用。

1925年秋，凌霄當掉衣服、被褥，用僅有的7塊大洋作為盤纏前往廣州，考入黃埔軍校為入伍生，實現了自己投筆從戎的夙愿。在這期間，他廣交朋友，結識了很多進步同學，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26年春，經統一考試，凌霄成為黃埔軍校第四期正式學生，被編入步兵科第二團六連。1926年1月，國民黨中央指派凌霄為國民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列席代表，代表地區為海軍艦隊，席號為11號。

成為黃埔軍校的正式學員之后，凌霄學習更加刻苦勤奮。除學校統一安排的學習活動外，他還抓緊課余時間加強體能訓練，練就了一身硬功夫。每逢周四，凌霄還和其他同學一道去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聽課，學習革命理論。

其間，凌霄來到著名的黃花崗烈士碑前。在了解到革命先烈英勇事跡后，古詩文功底深厚的凌霄，激動難抑，賦詩言志，吟出感人肺腑的詩篇《黃花崗感懷》。詩中，凌霄以挽救國家危亡為己任，革命歷史擔當躍然紙上。

從黃埔軍校畢業后，他擔任了廣州工商緝私隊隊長，活動于汕頭、廈門、廣州和香港之間，投入轟轟烈烈的工人運動。

二

1926年7月，凌霄受命參加北伐，被調往國民革命軍第二軍教導師當連長兼指導員。他作戰勇敢，屢建戰功，遂升任營長。不久又調到國民革命軍第十一軍任副團長兼指導員等職。1927年二三月間，凌霄由湖南隨國民革命軍第十一軍回到家鄉貴池，這期間他登門拜訪了一些當地頗有名望的開明士紳。凌霄彬彬有禮、謙恭求教的君子之風，受到前輩的一致稱贊。

接著，部隊順江東下，凌霄遵照組織安排，辭去軍職，在上海外灘新開河一帶從事地下工作，組織工農群眾用各種形式和敵人開展斗爭。他常常化裝成拉車工人，一面幫助工人解決生活上的困難，一面向他們宣傳革命道理。同時，他還幫助農民車水、除草、捉魚、撿螺螄，想方設法接近農民，向農民傳播革命思想。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凌霄離開上海重返廣州，打入敵海關稅警隊，先后任廣州海員、船工工會書記，以合法身份為掩護，經常活動于香港、廈門、汕頭、韶關等地，一度還把工作做到了國民黨廣州軍械庫。不久，他因身份暴露，遭到敵人通緝。

1928年2月，凌霄回到貴池，選定貴池縣立初級中學為基地，旋即聯系從武昌、上海、北京等地先后回原籍并在貴池縣中和貴池省立五職學校任教的洪人英、劉恩選、吳錦江、洪久儒等共產黨員，醞釀建立貴池黨組織。同時，在縣中進步師生中發展了一批黨員。

1928年六七月間，凌霄與貴池牌樓人孫佐華同赴安慶找到了中共懷寧中心縣委。縣委負責人耿成、劉柏枝、焦竹青會見了他們，并指示他們回貴池后盡快“開荒”，發展黨的組織。

1928年冬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凌霄等人以聚餐為名，先在縣立初級中學，后轉移至城外流坡磯洪久儒家召開黨員會議，宣布成立貴池縣第一個共產黨組織——中共貴池特支，凌霄任書記兼組織委員，孫佐華任副書記，委員洪人英。從此，貴池的工農兵學運動在黨的領導下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

1929年春，貴池縣初級中學校長姚恩錫離職。國民黨貴池縣黨部授意縣教育局，派多次迫害進步學生、臭名遠昭的縣黨部執行委員胡珩為校長，妄圖控制學生，破壞進步活動，全校師生對此極為憤慨。凌霄抓住這一時機，指派洪人英等黨員教師，組織全校師生罷課，開展反對胡珩的斗爭。凌霄坐鎮九華街，掌握運動形勢，籌劃斗爭策略。這場斗爭從四五月間開始，一直堅持到秋季開學，歷時近半年。懾于眾怒，縣教育局被迫撤換了胡珩，改派具有新思想、同情革命的俞根石為校長。“倒胡”斗爭的勝利，鍛煉了新生的黨組織，挫敗了反動勢力企圖破壞進步活動的陰謀，教育團結了進步青年，鼓舞了各校師生乃至全縣人民的革命斗志。

在“倒胡”斗爭的同時，凌霄還領導縣城市民進行了搶米斗爭。時值春荒，地主與米商囤積居奇，哄抬糧價，造成家有斷炊、巷有餓殍的悲慘現象。經特支研究，凌霄帶領周孔思、周克中等人，裝成買米百姓擠入人群，進行鼓動。饑民群情激昂，一哄而起，一天之內，搶了5家米號。僅從朱同昌一家，就搬出大米300多袋。在搶米斗爭中，城內貧苦居民全部卷入，人群如潮，眾怒難犯，連企圖帶槍兵彈壓的國民黨縣長，也深恐事態擴大而畏縮不前。

饅頭山煤礦是貴池僅有的一家規模較大的私營企業，有協記、裕記、六合、民生等4個采煤公司，工人1000余名，生產條件惡劣，工人生活貧困。為開展工人運動，貴池特支派洪久儒以教員身份深入礦區，啟發工人階級覺悟。而后凌霄又親臨煤礦，組織工會，鼓勵工人斗爭。饅頭山煤礦工人行動起來了，于1929年2月和5月先后舉行了兩次罷工斗爭，工人們要求改善勞動條件，實行8小時工作制，增加工資，罷工斗爭均取得勝利。

1929年春，凌霄打入縣自衛團，利用敵人內部的矛盾進行策動。是年夏，自衛隊長錢炳富嘩變，打死自衛團長黃亞庭，并有20多名士兵帶槍起義，建立了貴池第一支革命武裝。

與此同時，貴池特支大力加強宣傳和教育工作，運用各種方式在街頭巷尾、城廓道旁，甚至在縣政府、縣黨部的門墻上都貼上革命標語，嚇得敵人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終日。

三

1930年2月初，凌霄受安慶中心縣委派遣，化名嚴寬，前往潛山請水寨（今屬岳西縣）參與領導暴動，建立起中國工農紅軍潛山獨立師，王效亭任師長，凌霄任參謀長。部隊建立之初，凌霄積極協助王效亭編組戰斗序列，配置人員武器及教育整訓。短短時間內，部隊即具規模，不久即取得水吼嶺戰斗的勝利。

2月底，敵集結6個縣的反動武裝2000多人，向潛山根據地發動進攻。為保存有生力量，獨立師轉移至霍山。4月，獨立師改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第三十四師。1930年6月，紅三十四師改編為紅軍中央獨立第二師，凌霄任副師長。

1930年7月，反動當局調遣正規部隊及安徽省保安團2000多人，分三路進犯衙前根據地。經多日激戰，獨立二師突出重圍，轉移至六霍地區。9月4日，全師回衙前時遭敵伏擊。凌霄指揮第一團戰士，頑強戰斗，終因寡不敵眾，戰斗失利。翌日，凌霄參加了王效亭在湯池召開的黨、政、軍負責人會議，決定化整為零，分散行動。會后，王效亭率主力前往湖北，凌霄則與劉中一、吳介唐等率領60余名戰士，轉移皖南各地，開辟新區。不久，凌霄回貴池，擔任縣委武裝部部長。

1930年8月，中共安慶中心縣委派曹逸心到貴池，在農運基礎比較好的白洋河西張家沖召開縣委擴大會議，籌劃暴動。不料事情泄露，反動當局派保安團隊分頭包圍縣委機關和縣委各主要活動地點，農會負責人方有根慘遭殺害，暴動未按預定計劃舉行。方有根的鮮血，激發了農民隊伍的斗志。凌霄化悲痛為力量，一天深夜，他帶領小分隊奔襲水山湖，抓住縣保安團大隊副隊長處決示眾，群眾稱快，敵人膽寒，凌霄成為傳奇人物。

敵人在遭到連續打擊之下，懸賞大洋2000元緝捕凌霄（當時有“一兩骨頭一兩金”之說），揚言“哪家窩藏凌志昂，查到后斬草不留根”。凌霄毫不畏懼，他經常蹲山洞、住草棚，行蹤不定。岳父看到凌霄不顧生死搞革命，既擔心又心疼，就對他說：“你老是這樣躲不是個辦法，就去辦個自首吧！”凌霄堅定地說：“死也不自首！”

1930年10月初，安慶特委（又稱皖北特委）成立。中旬，特委決定派凌霄和洪人英赴銅陵建黨。1931年初，在銅陵汀洲錢家灣，銅陵第一個黨支部——中共銅陵特別支部成立。凌霄擔任特別支部書記。

1931年11月，為了加強黨對徽州工作的領導（當時徽州所轄10縣：休寧、祁門、歙縣、黟縣、婺源、績溪、旌德、涇縣、太平、石埭，其中有7個縣建立了黨的組織），蕪湖中心縣委先后派巡視員劉震、凌霄（化名嚴寬）、魯國儲、朱曉村等到皖南巡視工作，并在秋浦縣雁落坡成立中共徽州工作委員會。1932年4月健全了組織，執委7人，常委5人，由魯國儲擔任書記，直接領導東流、貴池、秋浦、祁門、黟縣、歙縣、休寧、太平、石埭、旌德等10縣的革命工作。

工委成立后，為了發動群眾，開展反土豪劣紳的斗爭，決定發動武裝暴動。1932年10月，凌霄在祁門南坑召開會議，成立暴動指揮部，同時祁門駐軍兵變也在緊鑼密鼓準備中。但由于叛徒告密，打入敵五十七師策動兵變的祁門縣委書記劉仲希等事敗被捕，領導暴動的秋浦縣委李鴻鳴、金步蟾被捕遇害，徽州工委機關被迫遷往歙縣。此時，敵人氣焰十分囂張，大肆抓捕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在祁門、貴池、宣城一帶工作的凌霄，與工委失去聯系。但他毫不氣餒，千方百計地尋找組織和幸免于難的同志，繼續堅持斗爭。

一天夜里，凌霄率宣城特委游擊隊90多人，襲擊了涇縣曹溪國民黨團防局并取得勝利。凌霄總結了夜戰經驗，寫成《血雨》一書。1932年12月，隨著敵人的“清剿”，許多同志被捕犧牲，紅軍游擊隊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大雪封山，幾近彈盡糧絕。凌霄帶領游擊隊員20余人分散突圍，轉戰于寧國、涇縣、旌德和徽州山區一帶，堅持游擊斗爭。

1933年5月，敵人對凌霄的追捕日益加緊，根據中共江南省委指示，凌霄化名胡建華轉移到涇縣翟村，以小學教師身份作掩護，繼續從事革命活動。

四

九一八事變后，為宣傳抗日思想，凌霄在桃潭小學組織了“學生抗日救國運動會”，又在當地組織成立工抗會、農抗會、商抗會、青抗會和婦抗會等群眾組織，并成立“抵制日貨檢查隊”。一時間，抗日宣傳活動開展得轟轟烈烈。不久，涇縣“水東各界抗日救國聯合運動委員會”宣告成立，凌霄擔任副主任。為廣泛發動民眾，他不畏艱險，常去聯系深居高山峻嶺中的燒炭人、窮山溝里的窮苦人、隱居在寺廟中的僧人道士，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

很快，凌霄的革命活動引起國民黨反動當局注意。因叛徒出賣，他們得知“潛伏于涇縣第六桃潭小學任教”的胡建華就是“共黨要犯凌霄”。1934年秋的一天早上，涇縣自衛隊來到學校秘密逮捕了凌霄。

凌霄被捕后，遭到反動當局的威脅利誘。國民黨第九行政督察專署專員曾騫，將凌霄留在私人公館月余，以賓禮相待，妄圖勸說凌霄與國民黨攜手合作。可是凌霄絲毫不為所動。曾騫還找來叛徒農時勸降凌霄，結果叛徒在凌霄厲聲痛斥下，只好灰溜溜退走。

曾騫無計可施，只得把凌霄提移貴池原籍，交給國民黨第八行政督察專員公署。該公署專員向乃祺先是企圖軟化凌霄，后勸降失敗，又對凌霄嚴刑拷打。凌霄雖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但始終嚴守秘密，表現出共產黨員的錚錚鐵骨。他在獄中寫信給戰友，表示“大將軍不在槍下死，就在刀下亡！”充分體現了一個共產黨員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的英雄氣概。妻子洪雪英幾次到牢房看他，最后一次見面時，凌霄深情地告訴妻子：“你要把孩子帶大，以后再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吧！”貴池的反動勢力對凌霄恨之入骨。國民黨貴池縣黨部秘書長吳必德早在1929年就向國民黨安徽省黨部告狀，說凌霄是共產黨，凌霄被捕入獄后，他在縣黨部會議上叫囂“凌霄不死，江南不寧”，對凌霄必欲除之而后快。

1935年1月的一天清晨，黔驢技窮的敵人終于對凌霄下毒手了。行刑前，向乃祺仍賊心不死，最后一次提審凌霄，說：“只要你答應從今往后不在我的轄區之內活動，就可免除死刑。”凌霄凜然回答：“革命不是我的私產，我無權拍賣。要殺就殺，殺了我一個凌霄，千百個凌霄會踏著我的血跡起來斗爭。”說罷，高呼“共產黨萬歲”，昂然走向刑場，英勇就義，年僅29歲。

凌霄烈士為革命事業獻出了年輕的生命，池州人民永遠懷念這位黨的忠誠戰士。1949年8月，池州地區黨政軍民為凌霄烈士隆重立碑紀念。碑文寫道：

凌霄烈士，你生為人民而生，死為人民而死，在你用鮮血澆灌了的土地上，已開放了獨立民主的鮮花；你所辛勤從事的人民解放戰爭，已經光輝地勝利了，你所痛恨的反對派已倒下去了，你的精神卻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

（責任編輯：孔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