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平
我在《雨花》改稿班上認識李巖,此前只讀過她一篇作品。這次小說集《群象北上》出版,才有機會集中閱讀他的中短篇小說。
《群象北上》語言平易,語調也平和,可讀性強,我在追蹤故事的過程中很順利地讀完一篇接一篇。作者寫作的態度非常真誠,讓讀者不知不覺產生代入感,去體會人物的悲喜憂樂。作為一本小說集,它有諸多成功之處。
《群象北上》中的作品,主人公大多是年輕女性,或者是感情有困擾,或者是家庭生活有不如意之處,這跟作者李巖的年齡和生活經驗相關。這些人物可能取材于她身邊熟悉的人群,以這個人群的故事作為原型,動用了她最深厚的生活資源,所以無論故事情節還是細節,都貼近生活,真切動人。
李巖在小說藝術上,有精細的考量和積極的嘗試,比如復線的使用,明線暗線的交叉,人物微妙心理的烘托暗示。
她還注意敘事人稱與敘事角度的多樣性,第三人稱敘事與第一人稱敘事,語氣與視角是完全不同的。小說集中大部分是第三人稱敘事,全知視角,但也有像《小櫻桃》這樣的第一人稱敘事,受限制的視角。作為年輕作家,變化使用第一第三人稱寫作,甚至適當嘗試第二人稱,有利于提高自己的敘事掌控能力。
這本書的主打小說《群象北上》,篇名來源于一則社會新聞。2020 年3 月,16 頭野生亞洲象從西雙版納州進入普洱市,并一路北上。這則新聞成了新冠疫情初期,悲觀沮喪的狀態下全社會關注的焦點,激起了許多中國人的好奇心、愛心和對環保生態的關注。關于大象北上的新聞報道、自媒體作品不計其數,報告文學、紀實文學作品也很多,意外的是,大象北上也激發了小說家的創作靈感,寫出了以此為題材,或以此為背景、與此相關聯的小說作品。我所知道的,影響比較大的,是云南作協副主席潘靈先生的《太平有象》,后來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小說集,就用這篇篇名做了書名。
象,在中文里諧音“祥”,有吉祥之意。所以2016 年8 月26 日,中國—東盟博覽會送給嘉賓的禮品就是一個鈞瓷珍品大象,取名“太平有象”。
在李巖的短篇小說《群象北上》里。有兩條線,一條線是媒體追蹤報道的,大象北上的行蹤軌跡。另一條是主題故事,媽媽肖曉與讀小學的兒子然然的日常生活。故事很自然地帶出了另一對母子,然然美術興趣班同學浩浩和他的媽媽周雅倩。肖曉目睹了周雅倩形象和職業上的巨大變化,又目睹她因欠債跌入谷底。這一切只是為了避免婚姻的破裂。有一個疑問始終懸在讀者心頭:為什么肖曉一個人辛苦地帶孩子,孩子的父親在哪里?為什么肖曉總是情緒低沉郁郁寡歡。小說最后才揭曉,肖曉的丈夫、然然的父親突發急病,已經離開了人世。
大象是家庭意識強、喜歡群居的動物。16 只大象北上,途中還生了一只小象,數千公里的遷移途中,除了兩只離隊,其余15 只始終結伴而行,包括調皮的小象,還有一只斷掉一截鼻子的幼象。這兩條線索,兩個家庭和大象家庭,形成明顯的對應和對比。每個家庭都有他的缺陷和不幸,正因此我們的愛、包容和努力才珍貴,才有價值。就像15 頭亞洲象作為明星團隊,因為有一頭斷掉一截鼻子的幼象,被命名為“斷鼻家族”。這篇小說的主題和寓意,由此可以領會。
作為年輕作家,李巖在小說技術上還有可以提升的空間。
比如情節的明與暗,分寸要把握得當。過于明了,就顯得直白,也不符合生活本身常具有的模糊狀態;過于隱晦,讀者領會不了情節,難免影響閱讀效果。比如《伊人》第八節的結尾:
第二天夜里,風清氣爽,涼風陣陣,白樺樹閃著亮光,橡膠跑道在月光下泛著紅光,水泥地上現出白色的斑點,一片寂靜無聲。此時,一個黑影穿越操場,順著墻邊來到三樓,推開了那道虛掩的門,一個大大的擁抱在窗簾上現出陰影。
這是誰的黑影?是晏馨,還是李麗?根據第九節中的對話,似乎是晏馨。但此前的情節,還不足以讓她走到三樓來一個大大的擁抱。這個情節需要調得更清晰一些。此前的情節鋪墊也需要稍稍增加。
此外,節奏的把控,尤其敘述的詳略分布,還可以做得更精準有效。比如《窮途》寫肖雯與蘇潔這對同學、閨蜜的感情經歷。兩個人的感情都一波三折,但發生轉折的原因都是后補的,內在驅動力就顯得不足。這篇小說的故事結構也還不夠緊湊,比如一開始交代肖雯與陳磊、孫元的關系,蘇潔和陳磊的相識過程,敘述可以更簡潔,甚至直接切入,不需要來龍去脈全都交代。面面俱到了,重點就不突出了。
當然,完美的作品是不存在的,完美永遠是文學努力的方向。希望李巖能以《群象北上》作為寫作生涯一個前進的里程碑,一個攀登的階梯。總結得失,加強閱讀、思考、練習,有更多新的優秀的作品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