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里的滬鄉文化

朱國順

《繁花》劇走紅，與一個特色密不可分，那就是劇中無處不在、時時閃亮的滬鄉文化。從和平飯店到外灘27號，從“阿寶泡飯”到朱家角醬菜，從股票認購證到600601股票，都充滿了滬鄉文化印記。最彈眼落睛的，是人物設置，到了“惟滬鄉而不能”的地步。最經典代表，就是爺叔。

爺叔是金老師《繁花》里沒有、王導的《繁花》里特設角色。王導用爺叔，不只是為阿寶添個長輩那么簡單，而是以滬鄉特色爺叔，擔當起引領劇情展開三大重任：他是阿寶蛻變為寶總的催化劑，是阿寶從三層閣走向南京路的帶路人，更是寶總遇到疑難雜癥時畫龍點睛的定海神針。可以說，沒有爺叔，《繁花》劇是不完整的；沒有爺叔，阿寶成不了寶總。

游本昌老先生是一代戲骨，駕馭任何角色我相信都是游刃有余的。《繁花》劇里，游爺叔一出場，氣勢非凡；再出場，字字珠璣；續出場，平風息浪。可以說，無論是寶總還是劇情碰到麻煩了，總是游爺叔輕輕幾句神龍見首又見尾的閑話，幫助寶總或者劇情化險為夷、順利轉段。

為什么要在《繁花》劇里，加進一個新“爺叔”？這應該是熟悉上海的王導，神來之筆。

在金老師的《繁花》里，阿寶其實只是一個社會青年。即便有“繁花似錦”背景加持，阿寶故事最多也只是“一個社會青年的羅曼史”。上次也講過，“社會青年的羅曼史”寫出來是好看的，做成蘇州評話是好聽的，但是拍成影視劇，未必就賞心悅目了。影視劇講究畫面，講究節奏，講究扣人心弦，講究寶總那樣“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那樣才好看。要讓“社會青年”阿寶，過渡到叱咤風云寶總，就需要一個轉型擺渡人。王導是懂上海的，知道這里就需要一個滬鄉文化特色的“上海爺叔”，指點迷津、引領方向，將阿寶升級為寶總。于是，就有了爺叔游本昌。

滬鄉文化里的爺叔，是個特別令人尊敬的長輩。他不僅是爺叔，還是上海爺叔。

游爺叔十分神似。人生引領、社會閱歷、沉浮坎坷，擔得起爺叔身份，也起到爺叔作用。但游爺叔像爺叔，未必是上海爺叔。爺叔與上海爺叔的區別，有點像小餛飩與上海小餛飩的區別，這當中不在于餛飩的皮薄皮厚、肉多肉少差別，而在于什么呢？餛飩之外的靈魂之韻，一撮鮮辣粉。

有了一撮上海鮮辣粉，小餛飩才有了上海小餛飩的韻味。

上海爺叔首先是好人。爺叔是長輩，上海爺叔特別是指德高望重的長輩，令人信服、值得尊敬，才夠得上海爺叔。有的人雖然是長輩，但未必有上海爺叔名望。有人說海上聞人剛起家時也曾有此稱呼，但后來橫行鄉里時根本就沒人認他們作上海爺叔，這就像“引刀成一快”的汪精衛與汪偽政府之區別一樣。上海爺叔不是權謀的化身，是樂于助人值得尊敬的好人。

上海爺叔是智慧象征。樂于助人，根本在于幫得到人，是能夠指點迷津、具備慧眼，特別是愿意無私輔導后輩的。光有智慧但需要收費或者交換的，那不是上海爺叔。

上海爺叔是普遍公認的。可以稱為叔叔的人很多，但真正稱作上海爺叔的人很少。這個稱呼，既是輩分、更是認同。有了這種認同，關鍵時刻才可以出來主持公道、平息爭議。這就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長輩，而成為了眾望所歸、值得信賴的上海爺叔。叔叔常有，上海爺叔不常有。

上海爺叔是公而忘私的。關鍵時刻能主持公道，源于平時日積月累樂于助人、先人后己品行美譽，只有這樣大公無私并歷經實踐而證明了的，關鍵時刻才能被推舉主持公道。爺叔不是一天煉成的，不是想當就能當成的，不是做一件好事那樣輕而易舉，是一輩子大公無私積攢下的社會聲望和認可。

《繁花》劇加設爺叔角色，足證導演對上海認識之深。上海爺叔充滿了滬鄉文化特色，是阿寶成為寶總的關鍵一著，也是社會青年走向商界大佬的神來之筆。《繁花》劇的游爺叔，差一點讓小餛飩，變成了真正的上海小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