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研究綜述

李夢欣 孫笑意 楊 爽

引言

21世紀以來,在多學科交叉領域下,批評話語分析兼具了語言學理論基礎與社會學對權力、意識形態的洞見能力。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重視結合我國國情,希望將批評話語分析的成果服務于我國對外話語體系的建設。本研究旨在基于文獻梳理,總結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的研究態勢、研究方法、研究機理及維度特征,探索跨學科合作的發展空間,進一步推動我國批評話語分析的本土化研究。

一、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文以知網數據庫中該領域中文文獻為語料,考察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研究論文的文獻特征,具體探討以下問題:

1.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研究的發文量及主題分布呈現哪些特征?

2.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研究的研究方法呈現哪些特征?

3.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研究的分析維度呈現哪些特征?

(二)數據收集與分析

本研究主要基于知網數據庫的學術期刊論文庫進行文獻梳理和分析,時間跨度為2007—2023年,庫容為191篇中文論文,共約180萬字,遴選標準定為主題詞。與本研究直接相關的文獻主題詞為“媒體話語”“批評話語分析”,但是為了更全面地梳理該領域的研究,筆者在搜索時也加入了“新聞宣傳”“媒體報道”等主題詞。

基于“切塊抓面看線定點”的數據收集方法,本研究首先將課題切分成“批評話語分析視角”“媒體話語”兩個模塊,為收集關聯文獻指明方向;抓面,即針對每一模塊進行論文的檢索,了解批評話語分析在媒體話語研究領域的多樣性,為后文歸納研究特質做鋪墊;看線,指的是在以上兩步的基礎上探尋跨模塊之間的聯系,彌補該領域文獻零散難以捕捉的難點;定點,即對拆分后的課題進行整合和人工篩查,歸納該領域研究的綜述要點。

在數據收集的基礎上,本文對研究成果數量與時間分布進一步統計,歸納發文量和研究主題分布;其次,以關鍵期為指標擇選核心期刊論文,分析研究方法與語料類型;最后,在該領域的研究理論、方法以及語料擇取的基礎上,對研究思路與分析維度進行述評。

二、研究發現

(一)發文量及主題分布

本文首先針對所選文獻進行時間分布的統計。批評話語分析作為現代語言學研究的一個新興分支,強調社會與語言的關系,以“批評話語分析”為視角的文章發文量從2005年開始穩步增加,2011年后平均每年發表100篇左右(如圖1所示)。21世紀以來,該領域學者們越來越關注媒體話語如何影響國際局勢發展,研究涵蓋英美對華政策干預的輿論分析、生態危機新聞報道分析等話題。

表1 所選文獻關鍵詞共現情況

圖1 “批評話語分析”模塊主題檢索下文獻數量年度分布

如圖2所示,學者們從2007年開始聚焦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的媒體話語研究,近年來,該領域研究熱度總體呈現上升趨勢,發文量自2014年后穩步提升,在2019年達到峰值。

圖2 所選文獻發表的時間分布

近年來,學者們從批評話語分析視角探究媒體話語的話語策略、政治立場、權力博弈、意識形態及成因等,研究不僅關注了直接涉及軍事行動的國際爭端[1],也關注了信息時代“沒有硝煙”的經濟戰、政治戰、輿論戰等,如中美貿易戰[2]。表1展現了所選文獻關鍵詞的共現情況。結合時間分布和關鍵詞共現情況可知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的媒體話語研究具有高度時政性,因此,其研究態勢對世界狀態具有一定契合性與依賴性。

(二)研究方法特征

如上文所述,現有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媒體話語的研究論文主要基于自建語料庫,也有部分研究采用了多模態分析、對比分析等方法[3],通過考察語篇結構、敘事模式、話語策略、隱喻表征等,揭示媒體話語背后的意識形態及其成因。

研究的分析對象主要集中在主流媒體的新聞報道語篇[4],部分研究關注了社交網絡、政府網站評論等新媒體話語[5]。具體而言,相關論文在語料來源上選取了美國政府官方網站、《華爾街日報》《經濟學人》《時代周刊》《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英國廣播公司網站、英國《衛報》等相關報道和評論語篇。所選語篇政治性強、異質性不高。

現有研究主要立足于一國內部的主流媒體,在多黨制等具有內部政治分歧的國家,其主流媒體存在不同的政治傾向。在這些側重于單一政治傾向的媒體話語研究中,語料的選擇未能體現國家內部的政治理念矛盾與沖突。媒體語言不同于正常的個人話語,它往往具備政治話語的特征,重視對受眾的價值觀與道德體系的把控,從而提升其影響力[6]。現有研究缺乏對不同立場媒體話語的關注,如果能夠拓展語料類型,引入不同媒體、關鍵意見領袖、社會群體等各方的聲音,則更有利于系統、深入地考察媒體話語的實踐特征及其背后的價值、立場、態度。

近年來,批評話語分析方法的時代局限性頗受關注,學者們在理論創新探索的基礎上對媒體話語背后的意識形態根源進行了實證研究。例如,引入框架理論,提出批評架構分析框架,為識別、描述、解讀、闡釋“后真相”時代的話語理解和建構過程提供理論基礎和研究模型[7],也有學者基于該理論探究了美國主流媒體對南海問題報道的非法/合法化軍事行為的語言操控意圖[8]。

(三)分析維度特征

現有研究仍然主要以費爾克勞夫的三維話語分析觀為基礎[9],聚焦語言文本、語篇實踐及社會文化實踐,探索各個要素之間具有的雙向作用關系。現有研究既延續了批評話語分析的基本邏輯、研究規則與經典理論,也在近年來的跨學科融合中探尋新的邏輯線索并注入新的理論元素。在對文獻中涉及的理論依據及語料類型的分析基礎上,筆者發現相關論文主要從語篇作用機制和語言與社會學聯動兩個維度開展理論探討和實證研究。

從語篇作用機制來說,早期的研究多重視對詞匯和句法的分類分析。其中常見的是基于動詞的及物性和情態分析、主位結構分析、語言功能分析,結合體裁互文性,歸納話語實踐背后的社會文化動因[10]。此外,國內有學者對體裁互文性進行衍生研究,提出多領域、多視角融合的分類,推出靜態體系與動態生成過程的批評分析框架。近年來,隱喻研究在關于國際爭端的媒體話語研究中具有重要地位[11],隱喻運用的類別、語義特征及所蘊含的命名機制都對媒體話語以及國際輿論塑造有重要作用。圍繞話語的隱喻焦點、隱喻模式及隱喻目的,針對國際爭端的媒體話語的批評架構分析得到豐富[12]。

在語言學與社會學聯動的視角下,該領域在剖析語篇的基礎上,圍繞符號理論進一步向社會現象分析推進[13]。符號可以是詞匯,也可以是社會結構、階級、國家地位等意識形態的外顯元素。批評話語研究重視社會結構與不同類型話語產生的緊密聯系,以此挖掘話語中隱含的意識形態。比如,有學者聚焦美國《防務新聞》網在涉華防務報道中的立場和態度,揭露了美國媒體對“中國威脅論”的炒作。因此,在融入社會學視角后,名物化的意識形態的批評分析,即與國家地位、國家形象、主權與合法性等要素緊密結合的媒體話語的批評性話語研究,是該領域不變的命題。比如,有作者基于俄羅斯媒體關于敘利亞戰爭的報道話語,對比了俄羅斯媒體對土耳其和美國國家形象建構的歷時變化。

三、討論

結合上文對研究態勢與內容的分析可知,我國媒體話語的批評話語分析尚有發展空間。

第一,現有研究大多以西方理論為全文的理論支撐,缺少本土化理論視角,尤其涉及我國媒體話語時,現有研究大多將國情嵌入西方理論進行分析,而不是以國情為導向的動態媒體話語分析,這樣很難完全擺脫典型的三維分析框架。因此,真正基于我國國情的分析研究較少。另外,以國情為導向,深入挖掘政治語境與社會語境的交互作用是目前批評話語研究所缺少的。

第二,在利益關系與意識形態的揭示之后,還有更多值得學界思考的內容。一方面,未來研究可以探討該領域對我國媒體輿論話語權、公信力建設的啟示。在現代輿論戰中,文化外交是話語權爭取時的有力工具。因此,媒體與權力形成了“共生”關系。批評話語分析對我國媒體開展全過程的話語生產、消費及傳播工作具有自反性作用。基于公共外交與政府外交范疇的媒體優勢在于其贏得公眾信賴與認同,且具備公眾基礎,相關批評話語分析可以關注公信力這一研究要素。另一方面,我們可以思考全球化與逆全球化潮流碰撞下的媒體話語新動向。較為明顯的是多元話語間接推動語言的去中心化,這種新動向表明基層媒體在逐漸壯大。

整體來看,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的媒體話語研究沒有脫離其基本范疇,已經形成固定的分析模式。然而,在我國加強國際軟實力的大背景下,我們有責任重視學科自立與學術自覺的要義,并進一步擴展交叉學科框架,吸收政治學、國際關系學、外交學、經濟學、心理學等學科的理論、方法和視角以完善批評話語分析應用的網絡。同時,該領域需在西方理論的分析框架之上融入更多的中國特色。我國構建對外話語體系實際上是“破”與“立”的辯駁過程,該領域的研究創新也應跟隨這一邏輯,對現有的理論進行“揚棄”,其理論及研究方法等創新仍有很大發展空間。

四、結語

總體而言,基于批評話語分析視角下的媒體話語研究現狀、未來發展趨勢與國際局勢的動態調整緊密相關,其研究熱度具有一定波動性。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應“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在我國外交事業欣欣向榮的發展態勢上,我們不得不時刻警惕敵對勢力的潛在話語威脅。我們應從話語設置、話語敘事、話語推廣、話語感知能力等方面服務我國對外話語體系的建設和完善,調整國際話語體系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