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拉毫村的防御性聚落景觀特征研究

延虎城

(陜西理工大學,陜西 漢中 723001)

聚落是一種歷史現象,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人們按照生活與生產的需要而形成的聚居的場所[1]。費孝通先生曾將“為了安全,人多容易保衛”[2]歸結為中國農民聚村而居的原因之一,可見防御性對于村落形態的形成產生重要的影響作用。拉毫村作為苗疆邊墻上的典型的軍事防御性營城聚落,村落格局、建筑形制、材料選取與古代軍事活動密切相關,是特定歷史環境下產生的集居住、防御功能為一體的傳統村寨,有著顯著的景觀特征。

1 拉毫村概況

1.1 地理位置

拉毫村又名拉毫營盤,位于湘西鳳凰縣都里鄉,地處云貴高原東側的武陵山西支,為湘黔的交界處,是南入湘黔,西進川黔的交通要扼。海拔高度為487 m,為鳳凰縣典型的中低山原區。

1.2 自然與人文特征

拉毫村屬亞熱帶濕潤性季風氣候,全年四季分明,降雨充沛,植被茂密。村落依山而建,背靠高峰,其東西軸線穿過西側山峰,指向東側開闊谷底,山下有六沖小河、教場河均由西向東交匯于距營盤200多米處(見圖1)。村落山不高而秀麗,水不深而澄清,峰嶺相摩、河溪縈回,古木奇花,珍禽異獸,苗族風情,皆在其中。

拉毫村歷史悠久,距今已有500多年,村落因“苗疆邊墻”而建,是南長城軍事防御體系中級別較高的單位,村落建筑具有獨特的地域風格,保留相對完整。整體布局構思巧妙,“巖板寨”建筑在湘西傳統民居建筑中獨樹一幟,從現存有的城門、總爺衙門、總司衙門、保家樓等遺址建筑,反映出明清時代拉毫村已經具有完整的防御體系。此外村內現存大量明清和民國時期民居,建筑在結構與材料方面運用比較成熟,附帶有大量的歷史文化信息,體現了苗族村落較高的建造水準。

1.3 歷史沿革

拉毫村原為“苗疆邊墻”的一個汛,即軍隊戍防地,與古代軍事防御活動密切。村落得名于坉上山頂的屯堡,是南到湘黔,西經川黔的交匯口,東可觀全勝、鳳凰廳,北望都里、落潮井、廖家橋,南眺阿拉營、黃會營,是鳳凰縣通往貴州一帶交通要道上的重要軍事據點。明嘉靖三十三年筑邊墻七十里徑此,拉毫營盤由此而建。設城門四座,炮臺四座。清嘉慶二年至五年,擴建邊墻和東門,增設衙門、火藥局和駐軍,建兵房無數[3]。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結束了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拉毫村的軍事功能基本喪失,昔日的戍卒紛紛放下了兵器,拿起鋤頭,開始農耕生活。民國十五年,湘西叢生匪患,土匪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為了躲避匪患,鄰近居民紛紛遷入寨內。隨時代的發展,如今拉毫村已完全發展成為一個居民村寨。

2 拉毫村整體防御形態

2.1 選址的整體性

湘西鳳凰縣域自古以來苗族與漢族的民族沖突不斷,為加強管理與統治,自唐朝起就在此設軍事基地。宋至清時期形成土司政權,后實施改土歸流繼續高壓強抑,導致當地少數民族叛亂反抗,為施以懲戒,朝廷對此區域進行經濟封鎖和軍事封鎖。朝廷一方面實行“蠻不出境,漢不入峒”的政策,另一方面大規模的修建南長城防御體系(見表1)。拉毫村在古時稱為拉毫營盤,屬軍事防御系統中最高駐軍級別的營城之一。拉毫村坐落于山峰之上,周圍群山環繞,站在山巔之上,可俯瞰四周。優越的地形環境作為軍事防御選址的重要條件,為村落的防御提供了天然的保護屏障。

表1 南長城規模統計表

2.2 外圍空間防御形態

拉毫村擇址于山上,背靠山峰,面向溪流,建筑整體朝向陽面,是“枕山環水”的傳統理想風水寶地。村落建筑依照山勢,沿等高線層層布置,形成堅固的堡墻,整體易守難攻。村落外圍四周原設有擋墻,柵子門、總兵衙署、軍火庫及保家樓,現多只剩遺址存在。古代出于軍事防御建設的需求,村落有南長城經過,連接城東門、北門西門將村落圍合形成半環狀,具有鮮明的防御性特征。城門建筑皆設置于山坡之上,占據村落的至高點,站于城樓之上可以鳥瞰四周,可清楚的觀察山下戰況局情。

2.3 內部空間防御形態

拉毫村建筑沿地形走勢靈活布置,錯落有致,形成一縱三橫的布置格局。村寨的城門為有效的防御設施前沿,一旦有敵情發現,便可通知后方做好應戰準備或撤退于安全地帶,有效抵御敵人的入侵。村落有一條主道叫云盤大路,橫穿村路內部,聯通城東門、城西門,沿大路設有多條巷道,巷道寬度、方向、坡度都結合地形而設,沿地形起伏有致,寬窄不一,形成巷深幽邃的空間效果。當地建筑皆采用就地取材的方式搭建,建筑材料主要為當地石材和木材,建筑墻體以青石材料為主,大小不等。建筑墻體比較厚實,最厚的多達60 cm～70 cm,具有很強的防御性。同時部分民居的墻壁還設有槍眼,置身屋內可以清楚的觀察村落街巷的情況。

3 拉毫村防御性聚落景觀特征分析

3.1 風水文化在選址中的運用

風水深深植根于中國傳統文化,如在對建筑環境的選址規劃中,古人以崇尚自然、珍惜自然、合理利用自然的態度,擇易居之地[4]。拉毫村依山傍水,周圍山體將村落圍繞,整體格局較為封閉。村落有溪流經過,并匯集于明堂前將村落環抱。村落背靠巍峨山體,前堂有山體遮擋,左右兩側分別為大頭坡山、店背后山、新壙垅、官子坡山等,形成左青龍,右白虎,后玄武,前朱雀的最佳村落選址(見圖2,圖3),在風水學中具有“藏風納氣”,彌留天地間生氣的功能。村落的水出口位于東側方向,是六沖小河和教坊河匯集后流向外界之路,此處多為山體圍繞,有左右山巒形夾道之勢,可將“氣”聚留此處。

3.2 “軍民合一”與“住防合一”的防御體系

拉毫村在古代作為苗疆邊墻的軍事據點,村內建設有大量的防御性建筑,這些建筑嚴格按照古代屯防標準建設,建筑規格等級較高,通常以單棟建筑為單位。除軍事防御建筑之外,村內還存有相當保存完好的民居建筑,這些建筑材料與風貌同其他建筑協調一致,在經過不斷發展和演變,逐漸形成“軍民合一”“住防合一”的防御體系(見圖4)。

寨門與南長城。作為進入村落內部的第一道防線,寨門的作用顯得尤為重要,其造型為碉樓式建筑,高約8 m,寬約10 m,采用厚實的青石板堆砌。南長城是明朝廷為了加強對“生苗”的管控而建,主體在今湖南湘西鳳凰縣境內。中國修建長城的歷史由來已久,早在《辭海》中就曾記載:春秋戰國時各國為了互相防御,各在形勢險要的地方修筑長城[5]。拉毫村區段的南長城,多依山勢建在險峻的山脊之上。城墻的高約3 m,底部寬2 m,頂墻端部寬約1 m,選取本地盛產的青石板堆砌。作為村落防御體系的重要部分,其連通城樓建筑將村落包圍在內,形成相對封閉的內部空間,提升了村落整體防御性能。

城樓。拉毫村現存有三處城樓建筑,與南長城銜接坐落于村落的東、西、北三個方向。城樓始建于明朝,為三層雙檐歇山式,屋頂采用灰色筒瓦覆頂。面闊三間,通寬8.3 m,進深一間,通進深6.5 m,高4.5 m。建筑首層為城門,采用青石塊堆砌而成,中間用灰泥固定勾縫,不同于南長城所選用的石材,城門石材的表面經過精細的鑿刻看起來比較整齊,且材料的規格、品相、顏色略勝于南長城。箭樓面向外部空間的墻面辟2層箭窗,每層設有7個孔,主要用于偵查、射擊敵人。不同于漢族傳統建筑,建筑構件中并無斗拱。此外比較有特點的是,建筑屋頂的垂脊、戧脊和瓦面皆采用當地白色石灰材料,其中戧脊的造型最為獨特、優雅,采用當地特有的植物卷草造型裝飾,使得建筑輪廓看起來更加清晰、流暢,極具湘西少數民族特色。

保家樓。其雄踞在村落的高處,是古代守城將士為了保護城池所修筑的軍事防御建筑。建筑坐西朝東,占地面積約為36 m2,高約12 m。建筑為雙坡頂,頂面由大小不同,薄厚均勻的青石板鋪設而成。建筑外形筆直挺拔,線條簡潔,因其材質、形制及規格與周邊的普通民居截然不同,在眾多建筑中顯得格外突出。建筑結構為典型的石木結構,外部為寬約1 m的石墻,內部是木構架。建筑共分為3層,每層的墻面都開設有大小不同、形狀不一的窄窗(見圖5)。窄窗的種類主要有兩種:一種為通透方形窗洞,此類窗洞大小從室內至室外為通透性,大小保持一致。另一種的窗口大小從室內向室外層層遞進、逐漸變小,通過窄窗可監視室外情況,若遇敵人進攻,以此為據點進行射擊。在建筑的三層室外延伸出一木制瞭望臺,站在平臺之上視線遼闊,可瞭望東城門及村落周邊景象,在古代村落軍事防御方面發揮重要的作用。

城門井。“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謂之為井[6]”自古以來井與人民生活生產緊密相連,為村落文脈的重要組成部分。拉毫村城門井掘建于明萬歷年間,當時守城將士為安全起見,防止村落被圍困時敵人切斷水源,專門在東、西、南、北四門修建水井,用以解決城內駐軍的飲水。門井作為村落的基本設施,除提供村民飲水功能之外,還作為公共社交的場所促進人際交往。現如今村內多數居民已通上自來水,古井的使用率也越來越低,井臺邊被井水侵蝕的青石板,是拉毫村滄桑歲月的歷史見證。

傳統民居。在村內軍事建筑的周邊,布置有相當數量的民居建筑,建筑多數保存完好。建筑的布局以一字型、L型、U型為主,與當地苗族生活習慣密切關聯,其中主房大多為一到兩層的石木結構房,通常占據院落的主要位置,包含廚房的功能,配房建筑多為倉儲或手工制作操作間。石材作為建筑的圍護結構和屋面材料,將室內木架構幾乎全部包住,從外觀上看這些建筑儼然像是純粹的“石頭屋”。

除上述建筑,村內還保留有總兵衙署、軍火庫、古城墻,演武坪、衙門倉庫和祠堂等其他建筑,這些建筑隨時代的變遷,防御功能漸漸消退,當初的屋頂、木構裝飾已不復存在,現只剩結實的石墻依然屹立不倒。

3.3 撲朔迷離的街巷空間格局

拉毫村文化上受漢族傳統的儒家禮制思想的制約較少[7],建筑隨地形起伏變化靈活布置,街巷的寬度受建筑布置和地形變化的影響,呈現出寬度不一,進深不等的情況。相比較規整的城市街道,村內的道路布置靈活、變化豐富,在經過長期的發展逐漸形成錯綜復雜的路網系統。街巷的交叉口的形式主要以“丁”字形和“十”字形為主(見圖6,圖7),因空間比較封閉,視線不夠通透,人走進去會產生強烈的壓抑感。此外,村落的建筑材料、形式、風格保持高度統一,若敵人進入街巷空間即會錯失方向感。街巷旁的建筑也因地形高差,置身室內可清楚監視街巷行人的一舉一動,這種撲朔迷離的街巷空間格局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敵人的行為活動,起到防御的效果。

3.4 就地取材的營造方式

拉毫村長期以來有以石頭造房的建筑傳統,建筑多就地取材,材料主要以石材、木材、磚瓦及土坯為主(見圖8)。當地青石材料豐富,易于開采,大多建筑的墻體由厚度、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塊砌筑而成,砌筑的方式為“干砌”,這種砌筑方式把石頭一層一層的往上壘,趕層壓縫,堆砌墻體的石塊,事先將其打磨好,小的石塊用于填充中間有空隙的地方,全程不用水泥砂漿填縫黏結。通過現場調研發現,這種墻體“干砌”工藝非常成熟,墻體雖由大小、薄厚不一石頭壘砌,但是建筑墻角與地面呈垂直狀態,棱角分明,十分穩固,既可以防火又可增強建筑的防御性能。青石材料還廣泛用于其他方面,除建筑墻體外,建筑的屋面、街道、地板、圍欄、門窗,甚至是部分家具也都使用該材料。

3.5 別具一格的裝飾風格

傳統民居建筑裝飾是指依附于傳統民居建筑實體上的一種藝術表現形式[8],并在不同地域文化中形成帶有地域性的建筑風格。建筑的裝飾不僅體現戶主的文化內涵,而且和戶主的身份地位、經濟實力密切相關,故在民居建筑中受到格外的重視。

拉毫村的民居裝飾以石雕和木雕為主,石雕有文字和圖案兩種形式,其中石雕以南陽世第宅門最為出色。在院門的上方鑲嵌一塊石匾,石匾上面雕刻有“南陽世第”四個大字,字旁還刻有牡丹、荷花、梅花和蝴蝶等動植物圖案,圖案刻畫生動,看起來栩栩如生。在匾額的兩側墻面上,還刻有“福祿”“壽喜”幾個大字,表現大富大貴,吉星高照的寓意,彰顯了主人的地位身份。木雕裝飾相比較石雕較少,主要集中在建筑的門窗、屋檐、圍欄和角梁等構件,內容多以幾何、花卉圖案為主,造型簡潔,裝飾性稍弱。

4 結語

防御性聚落產生于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從現存有的遺址建筑可以反映出明清時期少數民族的防御體系特征。經過時代的變遷與發展,拉毫村的防御功能逐漸喪失,由最初的防御型村寨轉變為普通民居村落,是湘西防御性聚落發展歷史縮影。本文通過對拉毫村的研究,一方面可以使傳統文化得到復興與延續,增強當地居民的文化自信感,另一方面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拉毫村文化價值對外傳播,對于拉毫村景觀的保護與發展將起到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