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雪


粗糙而精致—— 沒有什么比這一對看似矛盾的詞語更適合形容墨西哥水果攤了。粗糙的是外表。幾根生銹的鐵桿撐起一個歪歪扭扭的塑料棚子,底下搭著同樣歪歪扭扭的水果架子,架子上歪歪扭扭地掛著塑料袋、計量秤以及手寫的標價牌。內部卻何其精致。所有水果都被精心擺放,即使是狹窄的角落也自有章法。在墨西哥時,駐地附近就常年設有一家水果攤,白棚子底下,水果擺放齊整如藝術品,以至于我從不忍心買那家的水果,總覺得取走一個就破壞了美。
不論在墨西哥、秘魯或者阿根廷,我每每路過水果攤總要駐足,不為買水果,只是純粹為了欣賞。久而久之,我發現,我“收集”的所有水果攤其實都濃縮在一幅油畫里。墨西哥女畫家奧爾加·科斯塔的作品《水果攤販》,承載了我對墨西哥水果攤所有的記憶和幻想。
畫中近處散落在地的是仙人掌果。這種果子可謂“仙人掌國度”的一大特色,每年7月雨季最盛時出現在市場上。將果子兩頭一切,中間劃開,就露出果肉。口感甘甜多汁,籽多不易嚼,一般是連籽帶果肉一并吞下。每當我享受美味時都禁不住感慨,在干旱土壤中竟能長出如此解渴的生物,多鋒芒的外表下竟有如此溫柔的果實。
仙人掌果上方大籃筐里黃澄澄的是墨西哥山楂。與中國山楂不同,墨西哥山楂是黃色的,個頭略大,味道不酸,口感綿綿的。在墨西哥時,有一陣子我格外饞糖葫蘆,熱心的鄰居便買了這種山楂裹了糖漿送給我吃。
墨西哥山楂上方擺著切開的刺果番荔枝。據說,這種水果具有菠蘿的香氣,果肉類似草莓和蘋果的組合,帶有酸柑橘味。
左邊籃筐中位于水果金字塔頂端的是馬米果。馬米果長相類似木瓜,也的確有些木瓜的味道,同時還混雜了軟柿子味,略帶一絲菠蘿蜜的酸甜。
畫面正中央——可可被擺放的位置足以看出它的重要性。可可果中的可可豆烘干后磨碎,就成了可可粉。在墨西哥瓦哈卡,當地人習慣用開水或者牛奶沖泡一杯熱巧克力來開啟新的一天。
畫中最左側的籃筐里,外表青綠、內里漆黑的水果是巧克力柿子。這柿子有冰激凌的絲滑口感,竟還能從中品出巧克力慕斯的味道。巧克力柿子一旁是牛油果,通常有咸甜兩種吃法。咸是添加洋蔥丁、番茄丁和鹽,拌成牛油果醬;甜則搭配香蕉和牛奶,攪成奶昔。
掛在水果攤上方的是熟度不一、顏色不同的香蕉。我也是到了墨西哥才知道,香蕉可以當飯吃。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區流行一種美食叫tostones,做法就是把青香蕉切成小塊入鍋油炸,撈出后壓扁,再次下鍋油炸。做好的青香蕉餅可以澆醬汁或餡料,像墨西哥卷餅一樣吃。
其實,如科斯塔這般鐘情于水果的墨西哥畫家有很多。我們在墨西哥畫家迭戈·里維拉和弗里達·卡羅的水果靜物畫中能看到對生命本質的探尋;而魯菲諾·塔馬約筆下的西瓜,總泛出某種難以捉摸卻觸及靈魂的氣質;費爾南多·莫拉萊斯·費爾南德斯的巨幅壁畫象征著神圣的果籃;勞羅·洛佩斯筆下那張并不起眼的餐桌,則實實在在散發著人間煙火氣。
但無論是怎樣的風格與表達,水果那種禪定的姿態似乎總飽含一種返璞歸真的悠然自得。就像,當你咬一口蘋果,你其實是吞下了一方腳下的土地,一角頭頂的太陽和一顆遙遠的星星。
風青蘋//摘自《環球》2023年第23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