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組詩）

橘 子

活著

不吸煙， 有時候想猛抽一把

不喝酒， 有時候

想酣醉一場

有時候， 我不是我

被一點一點侵蝕

拆卸、 組裝。

眼睛釘在屁股上， 腿長成手， 手換成腿

丟棄了

味覺、 嗅覺、 聽覺

又拾起嫉惡、 仇怨、 冷漠、 興奮……

直到累了、 垮了， 把自己復位。

眼睛還在

四肢還是原來的四肢。 在寒風

料峭， 初雪蒸融的曠野

我又聽到人們說話。

螞蟻

小一點

小一點

再低一點

讓我看不到遠方 看不見

你的城

此生 只想擁有一份小小的悸動和一種

小小的幸福

看著秋風里最后一片黃葉

在空中打旋 投落下最后一滴

影子

我看清楚自己

小小的身體

像

一只

螞蟻

這樣的一天

我是看著這樣一天的

上午開不出太陽

下午也沒有狂掃的風雨

它只是沉著臉

沉一天的臉 沉著沉著

落下了幾行淚

地總是濕的

空氣中還有一絲絲的冷

我是這樣看著它的

慢慢地被暮色收攏

當濃濃的黑夜吞噬它的時候

它也沒有掙扎

只是

我可以聽到一些喧囂

路上 那一輛輛疾馳的夜行車

車輪濺起的水聲

“撕啦啦……” 地響

仿佛正揭開大地的傷疤

野貓

在一處廢墟上發現它

正好它也瞅見我

它沒有 “喵喵” 地叫喚

眼睛直直攝著我

我一動不動 它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凝滯

我暗暗捋順它的習性

它定也撫摩我的凡塵舊事

嗨， 冬天

冬天來了 冷冷的風拉緊

我的骨骼

讓我在這個季節

憂傷而疼痛

在我骨子里深埋的傷感

就像

這片落葉林

地上早就鋪滿了陳年的尸骨

踩著這堆碎骨前行 就像拆著我的骨骼

那“簌簌” 的聲音

——響亮

刺耳

在圖書館

我在這里讀詩， 讀很多詩。

讀別人的詩，

讀一些有名詩人的詩。 當然也讀到

更多陌生人的詩。

我也寫很多的詩， 用上我的筆名，

投很多稿，

我渴望我的詩也能在這里被讀到

被翻閱。

被像我這樣喜歡詩的人歡喜。

風情山莊

一定還有一些未了的心愿吧

像今晚的月亮

圓了十五 又圓十六

它升在湛藍的夜空中

照著對面的百丈崖

冷冷的光 裸露著時間的傷

親 在這樣的谷底我已經住滿十八年

溪頭潺潺 青草萋萋

谷底的蝴蝶 蜜蜂從未飛出

木馬 琴弦 石屋……還有堆砌起來

的城墻

百丈崖環繞著風情山莊

是一塊巨大的回音壁

來吧—— 今夜月色尚好 拉一段京胡

唱一出六郎

酒后

大地總是比我更早沉睡

人間美景都讓我留戀

深秋的夜里蟋蟀已經停止唱歌

也沒有美酒可以與我再醉

當我說出秘密

頭頂上的星辰暗下去又亮起來

這些寫進天書的文字

都是三生石前我們重逢的瑣事

沃州湖

我愛你 日出清風后的蕩漾

我愛你 漁歌唱晚夕陽柔波下的碎態

炊煙裊起 萬物皆被我們寵幸

月色下不必許下終身

沒有誰欠下誰 也沒有前世來生

如果白天愛不夠 我還有整個黑夜向你傾訴

他們

他們說錢這東西沒用

不能換來健康 快樂 太平

不可信

他們說錢這東西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沒用

不可信

死人都喜歡

你看

那么多后人都在燒紙錢 冥幣 金元寶

好讓先人們不再做窮人

擔心那里也通貨膨脹

他們都為你想好了

直接燒紙別墅 紙轎車 紙丫鬟

還可以陪上若干漂亮的紙夫人

實行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

他們說了算

最后他們還建議燒一個能干事的管家

精通算術

對了

他們不會忘了在他背后刺上 “精忠報主”

十月

十月 大海寧靜

天空高遠

頭頂的云朵很輕 很輕

像某人剛剛離開的腳步

而我就是那片云上

沉睡的夏娃

老城區跟不上時代

解放路商業蕭條 兩旁的梧桐

已經換上秋裝

接著就是黃葉

的飄零 像極了她夢里的蝴蝶

給我一支煙

夜深了

這時候 需要點一支煙

它的氣息更靠近我

或者更傾向于一種安寧

此時 若是有一名女子遞給我一支煙

被吱吱喚醒的就是我的情欲

美妙的一瞬 是靈魂碰撞靈魂的燃燒

直到灰燼

掉落

被風淹沒

暖冬

還會下雪嗎

在這個冬天

當懶懶的暖陽斜斜地滑過廊沿的時候

拐角處

我迎面被一股暖流擊中

心就顫了一下

廊下的花圃 冬茶開著紅紅的花蕾

而遠方的天空和群山

正朗朗眉目

幾縷白云 悠閑攀談

我忘了這是一個冬天

我忘了冬天里還會下雪

就像 在我的生命里還有你

而你不該來

我從來不曾擁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