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 任樂
1南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第一附屬醫院感染性疾病科,南陽 473000;2南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南陽 473000
燒傷是臨床最常見的一種意外傷害,中重度燒傷指燒傷總面積在11%~50%或Ⅲ度燒傷面積20%以內[1]。近年來隨著燒傷治療技術不斷完善和發展,更多的患者獲得救治并重新回歸社會及家庭。但中重度燒傷患者病情復雜且進展迅速,治療難度高,極易因瘢痕增生或肌肉攣縮等造成面容毀損和(或)軀體功能障礙,致使其長期飽受焦慮、抑郁等不良情緒困擾,繼而不同程度地影響正常活動及社會適應能力,嚴重降低長期生存質量,甚至可能出現創傷后應激障礙。因此,在中重度燒傷患者的治療與康養過程中,醫護人員除了治愈軀體功能,更需要關注和促進患者的心理創傷康復及與健康相關的生活質量。自我同情是近年來臨床積極心理學的新興研究熱點,指個體面對壓力環境及應激事件時,更傾向以開放和包容的自我接納態度,采取積極的健康療養行為,從而實現創傷后成長。研究顯示,高自我同情水平的個體,能更好地進行自我調節、疾病適應和社會交往,康復期癥狀困擾更少,功能改善和健康狀況更佳[2]。目前,國外針對燒傷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的影響因素已有部分報道[3],但國內研究多集中于慢性病住院患者[4],較少有關于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的報道。本研究旨在調查南陽地區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現狀及其影響因素,為患者傷后生命質量的改善提供指導和建議。
采取便利抽樣法,選取南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第一附屬醫院2020 年1 月至2022 年12 月收治的中重度燒傷患者為研究對象。本研究經南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第一附屬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2022-xxghk)。納入標準:(1)符合中重度燒傷診斷標準;(2)年齡18~60 歲;(3)處于創面基本愈合的康復期,已脫離休克期及急性感染期;(4)有一定的認知能力和溝通能力,自愿參與本研究。排除標準:(1)合并其他臟器嚴重損傷;(2)昏迷或意識不清;(3)中途脫落研究者;(4)病情惡化等二次入院者。根據樣本量粗略估算法,樣本量取自變量數目的5~10 倍,考慮10%無效樣本,樣本量最終確定為292例。
2.1.一般資料調查表(自行設計)包括年齡、性別、學歷、燒傷原因等。
2.2.自我同情量表(Self-Compassion Scale,SCS)由Neff 編制、陳健等漢化[5]。包括6 個維度,26 個條目,采用Likert 5級計分,“從來沒有”至“經常有”分別計1~5分,總分26~130 分,得分越低,表明自我同情水平越低。量表Cronbach’s α系數為0.847,重測信度0.891,信效度良好。
2.3.成人依戀類型評定量表(Experiences in Close Relationship Scale-Short Form,ECR-S)由Wei 等編制,包括依戀焦慮、依戀回避2 個維度,共36 個條目,采用Likert 7級計分,“非常不同意”至“非常認可”分別計1~7分[6]。總量表及2 個維度的Cronbach’s α 系數分別為0.792、0.881、0.807。
2.4.社會支持評定量表(Social Support Rating Scale,SSRS)由肖水源編制,包括3 個維度,共10 個條目[7]。除了第6、7條目為實際得分外,其余條目4級計分。量表總分為12~66 分,得分越低,表明社會支持水平越低。總Cronbach’s α系數為0.932。
小組成員經過統一培訓后,對門診復查的患者進行問卷發放。征得患者同意后,由研究人員使用統一指導語向患者解釋研究的意義、過程及問卷填寫方法,指導其現場填寫,并解答相關疑問。填寫結束后,小組成員檢查問卷完整性,剔除無效問卷,確保問卷質量。共發放292 份,有效問卷286份,有效回收率為97.95%。
運用SPSS 23.0 統計軟件進行數據分析。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用(±s)表示,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單因素方差分析比較不同一般資料中重度燒傷患者自我同情得分;計數資料用例(%)表示,采用Pearson相關性分析各變量間的相關性。采用多元線性回歸分析影響中重度燒傷患者自我同情的因素。以P<0.05表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本研究中患者自我同情總分為(61.25±10.52)分,各條目得分見表1。
表1 286例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總分及各維度得分(分,± s)

表1 286例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總分及各維度得分(分,± s)
由表2 得知,不同年齡、婚姻狀況、學歷、日常生活能力、家庭人均月收入患者的自我同情得分比較,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均P<0.05)。

表2 286例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一般資料及其自我同情得分的單因素方差分析
Pearson 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依戀焦慮得分、依戀回避得分與自我同情得分呈負相關(均P<0.05),社會支持得分及其3 個維度得分與自我同情得分呈正相關(均P<0.05),見表3。
以自我同情總分為因變量,將單因素方差分析中差異有統計學意義的變量和與自我同情相關的變量為自變量,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自變量賦值分別為:年齡(18~<45 歲=0,45~60 歲=1)、婚姻狀態(已婚=0,未婚=1,離異/喪偶=2)、學歷(初中及以下=0,高中/中專=1,專科及以上=2)、家庭人均月收入(<3 000 元/月=0,3 000~5 000 元/月=1,>5 000 元/月=2)、日常生活能力(無依賴=0,輕度依賴=1,中度依賴=2,重度依賴=3)、依戀焦慮(原值輸入)、依戀回避(原值輸入)、社會支持(原值輸入)。結果顯示,影響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得分的主要因素為:婚姻狀態、學歷、家庭人均月收入、日常生活能力、依戀焦慮、依戀回避、社會支持,能共同解釋變異量的33.2%,見表4。
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得分為(61.25±10.52)分,低于彭可意等[8]對癌癥患者的調查結果,這可能與研究對象疾病診斷、預后結局存在差異性有關。說明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總體處于中低水平,應引起關注。究其原因,包括以下三個方面:首先作為一種意外創傷應激事件,幸存者多遺留一定程度的外表損傷或肢體功能受限,受社會“顏值文化”的影響,患者易產生自尊低下及疾病污名化等羞恥感受,心理痛苦程度較高,創傷后成長水平不樂觀,無法坦然接受這一殘酷事實,且燒傷康復過程漫長而復雜,患者的心理持續受到強烈沖擊,對自身遭遇的痛苦和挫折難以釋懷和寬容,因此,自我同情水平較低。其次,中重度燒傷的治療難度大,醫療費用支出高,患者家庭經濟負擔及照顧負擔顯著增加,這進一步加重了患者生理及心理壓力,導致其對疾病的理解和接納程度降低,容易陷入自責并沉溺于痛苦中,從而表現出低自我同情水平。此外,相比輕度燒傷患者,中重度燒傷患者瘢痕增生嚴重,修復難度更大,患者從康復期到真正重返生活的過程中,仍需面對疼痛、容貌焦慮、家庭角色紊亂、康復知識不足等問題,患者情緒調節和認知功能受損,社會活動減少,常回避與他人談論內心感受,拒絕尋求幫助,致使其極易產生封閉性心理傾向,過于壓抑與苛求自己,孤獨感增強,繼而表現出低水平的自我同情。各維度得分中,自我友善維度得分最高,可能與多數患者能夠正視燒傷后生活方式的轉變,能樂觀的認知相應的治療及康復效果,做到寬以待己,對現階段自己的想法、感覺和行為表示關心和理解有關。普遍人性維度得分最低,原因可能為:燒傷導致的身心痛苦程度劇烈,患者個人化傾向較高,其在工作、婚育及人際交往等方面受到歧視后,很難將這種坎坷遭遇視為他人的共同經歷,患者常感覺被孤立,被社會遺棄,較難發現與他人的共同特性,繼而忽視人與人之間的普遍聯系,無法以更寬容的心態接受患病的事實,極易自怨自艾。自我同情反映了個體面對危及生命的創傷性事件時的心理防御能力。高自我同情水平能夠改善患者處理困難和不良情緒的應對能力,減低災難性事件導致的心理創傷,緩解患者疾病負擔感受;反之,低自我同情水平則會加重患者的孤獨、自卑等負性情緒,不利于患者積極適應康復后的生活,增加人際交往壓力,降低心理健康水平,影響疾病轉歸。因此,醫務人員應重視和關注低自我同情水平的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開展相關的心理疏導講座與自我同情正念訓練,以弱化患者處理日常難題的壓抑性與防御性傾向,引導患者樹立正確的康復觀念,善待與包容自我的痛苦和不足,最終促進其自我同情水平的提高,重塑自我價值及自尊。
2.1.婚姻狀態 本研究發現,相對于其他類型的婚姻狀況,已婚患者的自我同情水平相對較高,與王洋等[9]研究結果一致。已婚患者婚姻穩定,抗逆力較高,遭遇創傷后能與家人相互扶持照護,可第一時間從配偶處滿足精神及陪伴需求,繼而較好地緩沖燒傷引發的心理應激與情感缺失,自我同情水平較高。而單身、離異或喪偶的患者,家庭結構殘缺,較難獲得社會及家庭的支持,衣食住行及治療均需自己承擔,很難體會到被安慰或支持的積極情緒感受,患者生理和情感需求未獲得有效滿足,極易喪失戰勝疾病的勇氣,更傾向于采取屈服、回避的應對方式去處理問題,自我批判感強烈,對外界的偏見反應敏感,負罪感加重,軀體及心理反復承受煎熬,工作與生活質量均不容樂觀,自我同情感受較少產生。醫護人員應給予單身的中重度燒傷患者更多的關注與支持,可通過心理疏導講座、自我同情結構化寫作訓練、個人動機訪談等方法,幫助患者掌握自我護理疾病知識和技能,降低因依賴他人產生的不良情緒,減輕心理負擔,重建歸屬感并接納自我。同時指導家人多給予患者陪伴與認可,幫助患者拓展燒傷康復活動中心、病友聯誼會等社會交流渠道,提高社會及其他有效支持,從而彌補有限的家庭支持,促使患者在愉悅生活環境中體驗更多社會支持和自我價值肯定,促進自我同情。
2.2.學歷水平 本研究發現,學歷與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呈正相關,即學歷越高的患者,其自我同情水平越高,與呂江瑤等[10]研究結果一致。高學歷患者對疾病的認知及學習能力較高,擁有更強的改變現狀的希望,受傷后能主動從多種渠道獲得疾病康復知識及功能鍛煉方法等,可理性看待疾病的轉歸和發展,處理生活困難時也能采取積極的應對方式實現自我滿足,在康復過程中能更準確的認可和感知自我,提升個體的自我接納程度,生活幸福感及希望水平較高,自我同情感受較強。而低學歷患者,受教育程度較低,缺乏對疾病的有效認知,常對預后悲觀和質疑,無法正確理解自身痛苦,習慣刻意回避或夸大失能誘發的不良影響,致使軀體和心理功能恢復較差,心理、生理負擔及康復困擾較多,自暴自棄,自我同情較難喚醒。提示醫務人員應根據患者的不同文化程度制定個性化宣教策略,基于醫院為健康促進基地,聯合社區力量,建立“醫院-社區-家庭”三位一體聯動宣教模式,主動為患者提供與燒傷相關的疾病治療、傷后保健、心理健康等知識,深化患者的家庭職能及社會功能,幫助其客觀認知自身的疾病狀態,繼而緩解病恥感,穩定情緒,提高自我同情水平。
2.3.家庭人均月收入 研究證實,經濟收入是預測慢性病患者自我同情的獨立風險因素[11],與本研究結果一致。本研究納入對象均為中青年患者,該群體正處于人生家庭負擔最重時期,作為家庭經濟的主要來源者,燒傷的發生可能導致其生活資金來源不穩定或家庭經濟危機。高月收入的患者,經濟狀況相對寬松,能較為輕松地承擔康復治療費用及生活支出,經濟壓力輕,有更多地精力去管理傷后癥狀與人際社交,平衡疾病與生活能力水平更高[12],心理困擾較少,社會支持充足,因此,自我同情水平較高。而低月收入的患者,經濟窘迫或社會地位較低,其擔心因疾病造成家庭負擔加重或生活壓力增加,被家人遺棄,每日都疲于解決疾病癥狀管理與掙錢緩解經濟負擔的矛盾,面對燒傷所致逆境時信心及動力不足,治療依從性差,無心也無力去更好的接觸并融入社會,孤立感較強,因此,較難產生自我同情。提示醫務人員應根據患者的家庭實際情況,為其制訂科學、經濟、有效的康復方案[13],針對低收入患者,可借助社區、國家公益基金等社會資源,多渠道為患者眾籌資金,降低經濟負擔,避免其過度憂慮,以促進患者更好地接納自己并樂觀面對疾病,順利回歸家庭及社會。
2.4.日常生活能力 本研究結果表明,日常生活能力較好的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相對較高。日常生活能力較好的患者,生活自理能力強,治療及生活過程中較少依賴他人的幫助,傷后依然能正常履行各種角色功能,身心承受傷害較弱[14],有能力獲得更多社會支持及資源,因而更有信心戰勝疾病并樂于重返社會及家庭,自我同情感受較強。而日常生活能力較差的患者,生活及治療更依賴于他人的照顧,患者長期承受著沉重的精神壓力,家庭角色及社會地位同時被削弱,極易滋生自我厭棄感及無用感,患者更難以接納自身現狀,長期沉溺于疾病的痛苦中無法自拔,因而很難保持較高的自我同情水平。提示醫務人員應給予日常生活能力較差的患者更多關心與支持,向患者強調康復鍛煉對預后的關鍵意義,鼓勵患者保持較高的康復治療主動性和依從性,逐步改善生活自理能力,繼而促使其能更好的洞察與感知自我,提高自我同情水平。
2.5.社會支持 研究顯示,社會支持是失能患者自我同情及生活質量的重要保護性因素[15],與本研究結果一致。社會支持充足的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往往擁有廣闊的社會支持資源及人脈關系,支持利用度較高,面對康復困難時,有信心和勇氣利用現有生活條件及支持資源尋求外界幫助,疾病自我管理能力更強,生活中也能與其他家庭成員和諧相處[15],較少出現不良情緒,繼而表現出更高的自我同情水平。而社會支持水平較低的患者,因長期未滿足愛與歸屬的需求,生活中極易偏激地認為自己是家庭、社會的“棄子”,應對突發難題時往往缺乏有力的情感緩沖及物質保障,對自身的不足和失敗更難以接納[16-17],鍛煉依從性及生活積極性持續降低,繼而導致病情加重,自我同情水平較低。提示醫務人員應幫助患者學會合理利用周圍有效的社會支持系統及社會資源,同時與社區加強合作,共同發揮醫院-社區-家庭的綜合支持效應,保障患者在疾病康復過程中體驗到更多的物質保障、精神支持及自我價值認可,從而激發患者自我效能,提高其心理彈性,改善社會參與力度,促進自我同情。
2.6.成人依戀類型 成人依戀是指個體與周圍家庭成員之間形成的一種特殊復雜的動態性心理特征。研究表明,安全型依戀個體能長期與周圍人群建立親密的關系,獲得有力的社會支持,從而較少存在心理應激障礙[18]。本研究表明,依戀焦慮得分、依戀回避得分與自我同情得分均呈負相關(均P<0.05),高依戀焦慮及高依戀回避風格的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其自我同情能力相對較低。高依戀焦慮的患者面對康復過程中的各種不良癥狀時,因擔心被歧視而表現出自卑、抑郁等情感[16],其極度渴望獲得他人的幫助,但又礙于自尊羞于啟齒,因此,患者傾向于以夸大威脅的方式贏取他人的關注和支持,這反而加重了自身的心理壓力,迫使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不良刺激中,從而導致自我對病情及生活質量更缺乏清醒認知,長期卷入痛苦情緒中,滋生越來越重的心理障礙[19]。高依戀回避的患者在遭遇壓力情境后,習慣以降低自我控制能力來抵制自我情緒的行為表達,患者對負性事件持有更悲觀的認知[20],質疑人際關系的牢靠性,不愿主動甚至放棄尋求外界支持網絡,由此導致其應對應激的能力較弱,可能體驗到更多的疾病恐懼與痛苦,社會適應能力也更差,自我同情水平較低。因此,提示醫務人員應積極評估患者的依戀風格并實施相應的干預措施,可采取勸導、認知-情感-行為綜合干預等方法,以個體或團體的形式幫助患者掌握應對身心癥狀和克服困難的技巧,鼓勵其積極與他人溝通交流,主動尋求家庭、社會等多元化支持,建立健康積極的親密關系[21],重建對世界、自我和他人的理解,從而更有效地適應壓力的變化,改善健康結局,提高自我同情水平。
總之,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總體處于中等偏低水平。婚姻狀態、學歷、家庭人均月收入、日常生活能力、成人依戀類型、社會支持是自我同情的主要影響因素。醫務人員應重視對中重度燒傷康復期患者自我同情能力的評估,及時關注低自我同情的患者,以自我同情構建因子及影響因素為切入點,制定針對性方案進行干預,以有效滿足患者個性化健康需求,增進親密關系體驗,促使其積極應對,提升日常生活能力,提高自我同情水平,最終改善其心理健康水平,促進預后。此外,本研究僅為橫斷面研究,且樣本量可能存在一定偏倚,今后會考慮擴大樣本量,采用多元化方法進一步分析燒傷患者自我同情的影響因素,為臨床制定策略提供依據。
作者貢獻聲明梁燕:直接參與設計試驗、采集數據及撰寫文章等;任樂:負責協助整理資料,指導及校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