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市更新是當下城市實踐的重點領域,本文著重從城市性的角度提出對城市更新問題的思考。文章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探討了什么是城市性,以及為什么現在為城市性創造條件非常重要;第二部分解釋了如何把當下視為一個有利時機,從新的角度重新思考城市更新;第三部分試圖探討兩個問題,(1)我們如何才能改善當前所繼承的不同城市狀況下的城市化梯度,(2)城市社會空間的參與者可以采取哪些策略實現這些改善。
關鍵詞:城市更新;城市主義;城市化;城市性;城市性梯度;生態和社會轉型;再極化;再組合
Abstract: This article proposes a reflection on the question of urban renewal, which is emerging as a new field of urban practice, and more particular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rbanity. The article is divided into three parts. What urbanity is, why it is so important to seek to create the conditions for it today are questions addressed in the first part of the article. The article then explains how the current period can be considered as propitious for rethinking urban renewal from a new angle. The last part attempts to explore both: how we could improve the urbanity gradient in the different urban situations we inherit today and also what strategies could be adopted by the actors of the urban society space to tend towards this improvement.
Keywords: Urban renewal; Urbanism; Urbanization; Urbanity; Urbanity gradient; Ecological and Social Transition; Re-polarization; Re-composition
引言
城市設計與生物學無疑是未來幾十年人類進化的兩個關鍵研究領域,而社會科學將成為評估這兩個領域發展成果的必要因素和評價標準。同時,我們也認識到,人工智能的延伸發展離不開城市這一物理載體,但我們需要深入思考:未來的城市真的需要人工智能嗎?
城市化進程通常會劇烈改變原有的自然環境。城市化的特點是具有破壞性建設、人工化程度高、建設密度大、伴隨更多的壓力因素和污染。與農村地區相比,城市區域提供了更多的社會、經濟和文化機會。然而,在數字化社會的推動下,城鄉差距正在逐漸縮小。
為什么我們必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視城市性的模式問題,并把它置于城市思考的中心位置?
生態問題幾乎等同于生存問題,它必須優先以經濟可行的方式加以治理,并對社會產生積極影響。而要進入生態和社會轉型階段,解決由城市和區域發展引發的問題, 必須要具有遠見的策略。目前,我們正在經歷著包括文化、經濟、生態等多個層面的危機,使我們更加難以明確,何種愿景能夠為當下的城市更新提供清晰明確的指導。
我們仍在尋找可替代的城市發展新思維。為了避免對日益嚴重的環境問題采取應急式反應,我們需要思考更具前瞻性的模式。然而,在很大程度上,我們依然沿襲了CIAM 1提出的“功能城市”2模式,或是近年來較為流行的 \"海綿城市 \"方案。這些模式在\"智慧城市\"或\"人工智能城市化 \"方案中被頻繁地交替應用,但它們更多地充當了城市結構性問題的“創可貼”式解決方案,這些功能性模式均未能完全滿足可持續發展與城市性需求。
何為城市性(Urbanity)?根據法國研究城市性問題的代表學者雅克·利維(Jacques Lévy)和米歇爾·盧索(Michel Lussault)的定義“在城市系統理論框架內,城市性可被定義為特定城市環境下社會客體組織的具體狀態指標,是城市組織運行的結果。城市性反應了社會客體的密度和多樣性在空間中的耦合關系。城市的密度和多樣性越高,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越緊密,則該城市環境的城市性程度也越高。”3, [1]在這些多樣性中,城市的層理性 (即不同歷史時代的印記)與歷史多樣性是構成城市性的基本要素。城市性涵蓋城市文明的多個方面,從文明程度到城市生活的表現形式,再到城市社會的客體秩序。它不僅是一種實質性存在,也是一種形式表現,既具備物質基礎,又與城市的無形特征息息相關。城市性是一種具有空間屬性的社會現實,既包含非物質性又具有精神性。它不僅反映了某種城市觀念強度,更是城市社會活力的象征(圖1)。
城市代表著一個可持續發展的空間實體,而基于高度多樣性、公共性和互動性的“城市性”則是一個有利的生產因素。它不僅是有利于生產性可持續發展空間的構成部分,更是城市社會與時俱進的保障。
遺憾的是,在中國近年來新建的非中心城區或所謂的新城中,上述特質或因素已嚴重缺失。在過去二三十年里,中國的城市化進程幾乎是在缺乏“城市性”的條件下,以汽車為核心展開。街道和建筑入口區域的互動和界面不斷消失,熱鬧的街道被大型商場取代,商業交易的價值高于使用價值;巨型封閉小區林立,人和交通難以穿越,城市環境變得支離破碎且不利于通行。新城或新街區的路網密度極低,公共空間的宜居性和使用價值被忽視;設計的首要考量是便于管制,而非人性化;許多綠化帶僅具有裝飾功能,缺乏實際用途。此外,單功能分區的發展模式、過度擴張的城市規模,不僅使得人們每天浪費大量通勤時間,還產生了難以承受的社會和環境成本。
簡而言之,這些城市發展顯然不是圍繞城市居民的便捷出行與生活需求而設計。盡管城市理念在不斷革新,但我們對“以人為本”的城市設計思考依舊不足。在以理性主義和功能主義為基礎的現代化經濟重建和發展過程中,城市性從未被列為優先考量。它未能成為規劃者和決策者在城市設計中的主要標準。
規劃者們不得不承認,他們所使用的概念工具以及目標愿景中,缺乏對多樣性、緊湊密度等城市性要素的思考和衡量標準。
為了在當前及未來的城市更新過程中提供高質量的應對措施,我們亟需全新的愿景和雄心。如同“城市是城市性的極致體現”4這一觀點所表達的,應對未來的城市社會,我們必須超越傳統“城市化”概念,提出新的城市理念。這不僅是一個規劃問題,更是一個關乎文明的議題。我們應共同追求一種與環境共生、激發城市社會活力的城市愿景。為此,我們必須深入思考如何促進生態與社會的雙重轉型,即如何在城市更新過程中避免對城市的二次破壞。
正因如此,探討城市性模式問題尤為重要。因為城市性,正是衡量一個城市社會是否健康的關鍵指標。
如何從城市性再發展的角度來思考城市更新?
過去三十年的快速城市化進程帶來的后果是:包括生物多樣性在內的城市多樣性崩潰、空間的碎片化、一定程度的社會隔離、步行便利性低下、公共領域的活力不足,以及更多無法穿越的城市“道路”替代了“街道”......這一時期的城市建設是破壞性的,它應該并且必須走向終結。如今,是該保護城市肌理的時候了,因為城市肌理比簡單的軸線開辟更為復雜和不規則。
當下,城市更新已經成為一種主要趨勢,甚至是唯一趨勢。從“城市性”角度思考城市更新具有獨特優勢。正如前文所述,這是一個關乎城市文明的抉擇性問題。城市性本身是一個開放且橫向的評估工具,能夠讓我們超越傳統城市規劃局限,確立一種與現代城市社會愿景相符合的城市性模式,有助于我們恢復在城市思維斷裂處的視野,展望如何重塑一個既有歸屬感、又真正宜居的城市。
城市性既可以從物理特征角度進行評估,也可以從城市生活的表現水平來衡量。它不僅反映了城市社會的健康狀況,還揭示了城市社會空間中各類要素的組織框架。因此,我們可以確定,重塑城市的愿望本身就是一項文明工程,是所有人可以共享的共同愿景。城市空間中社會生活的存在是基礎,而社會互動水平的高低是衡量城市宜居性的標志之一。當城市空間溫馨、安全且維護良好時,人們自然會對其產生認同感和喜愛之情。城市空間應當在一天中的任何時段,都為公眾提供充足的就坐與休憩機會。
此外,城市空間的活力還依賴于對微氣候的合理設計和掌握。大量植物覆蓋能夠營造具有心理安全感的氛圍。但植被不應只是視覺上的綠色點綴或隱性的強制存在,而應產生真正的使用價值、為城市生活提供保護和喘息的空間。喬木的種植位置應優先考慮為城市居民提供遮蔭與舒適感。城市更新能夠幫助我們恢復已經喪失的城市品質,特別是在密度和多樣性明顯不足的城郊地區。
城市性可以通過“城市性梯度”5來定義,該梯度包括多個衡量指標:密度、緊湊性、多樣性、可步行性、功能混合、歷史性、公共機構數量以及公共空間質量等。城市性梯度能客觀地反映城市質量的實現情況。作為社會主體得以體現的必要條件,城市性維系著整個社會的福祉和繁榮。盡管“城市性”仍是一個具有歐洲文化背景的城市概念。但其相對客觀的評估標準,有助于跨越文化邊界,審視當前中國的城市問題。
如今,我們正進入一個城市版圖重組的轉型階段。
中國城市從擴張模式轉向內涵式發展。中國的人口趨勢值得特別關注,到 2050 年,全球超過 50%的人口將居住在城市地區,而中國的城市人口6預計將達到 83%。2021年,中國的城市人口為 9.02 億,到 2050 年,中國將成為世界上城市人口最多的國家,城市人口預計將達到 10.92 億,盡管總人口可能減少約 0.99 億。根據 2022 年開始的估算7,即使城市人口將繼續增加,其增速也只有 2011 年至 2021 年間人口增速的三分之一 8。盡管中國城市人口的增速可能進一步放緩,一些城市或區域將繼續聚集人口,而其他區域的人口下降趨勢則會愈加明顯,這都將導致城市發展動力的不平衡。
與此同時,住宅和辦公地產泡沫的破滅、遺留問題的處理以及系統性轉型,也將遏制過去那些與實際人口需求不符的過度擴張趨勢。南京大學的張京祥教授在2017年發表的文章《城市收縮的國際研究與中國本土化探索》[3],為理解中國的“收縮城市”現象奠定了理論基礎。
有限的自然資源對無止境的城市擴張提出了挑戰,氣候變化的影響也愈發顯著。在城市擴張的浪潮下,許多近郊區域的城市化忽視了原有的地理地貌形態,進一步加劇了這些地區應對氣候變化的脆弱性。此外,中國正在調整其工業模式,進入工業4.0甚至部分工業5.0時代,這意味著傳統的勞動力階層將逐步衰退。
在大城市中,通勤時間已成為勞動人口的日常負擔,嚴重影響生產力。隨著人工智能革命的到來,多個行業面臨被大規模取代的威脅,這將進一步削弱城市社會的活力,所有因素都促使我們審視城市社會的空間結構。
城市應該成為可持續發展的實體,具備彈性和韌性。然而,擴張的城市實體在很大程度上擾亂了自然生態系統的連續性,其發展違背了生態系統的空間邏輯。這一點在重大的氣候事件中已得到驗證。
因此,重建綠色和藍色網絡的連續性至關重要,可能需要通過部分“去城市化”9方式來實現。這一優先事項必須融入未來城市實體的更新與重塑中。在這種共生規劃方法中,城市領土的再極化10將成為可能,城市將重新整合在適合長期生活與居住的地區,以符合生態系統空間邏輯的方式進行發展。
城市化現象在縮小城鄉差距的同時,也加劇了城鄉社會的對立。新道路的鋪設加速了鄉村的城市化。而與傳統城市危機相伴的,是世界農業文明危機。因此,只有通過新的思維重新界定城市與城市化邊界,才能有效保護并發展鄉村。
對城市化現象加以限制,甚至采取去城市化策略,或許是保護和重建生態系統的有效途徑,并能切實踐行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
在城市內部,密度問題需要重新定義,以達到理想的城市生活質量。而最重要的是,不僅要以量化方式評估,還應通過人們對城市氛圍的感知層面進行判斷。我們已經意識到生態與社會規劃的必要性,但要確保城市密度的宜居性,還需要精細化組織空間要素。
同時,我們應當明確,歷史與未來相互呼應,那些在漫長歷史中存續下來的城市實體,其地理位置將使其在未來保持韌性。然而,隨著氣候變化的加劇,一些城市可能不得不在更安全的區域進行重建或聚合。
當然,城市更新更多指向的是對現有設施的修復和重新配置,而非在更安全的地方新建城市。
無論如何,未來城市領土的重組將為城市更新項目賦予新的含義。
城市不僅是可以被建設的實體,它也需要受到限定,從而遏制無序的城市擴張,避免在不適宜的地方進行建設,以此來保護、休耕或恢復自然。如果我們希望建設理想的城市,那么我們就必須追求密度、多樣性(包括植被的多樣性)和高質量的城市空間。同時,為了避免農村的城市化,農村的發展應遵循“不丟失農村本色”的策略。
作為城市社會空間的行動者,我們應當設目標——通過城市更新恢復城市品質。面對城市生態和社會轉型的新形勢,城市更新已獲得新的含義。它促使我們超越傳統城市化的視角,重新發現城市的特質。我們強調城市與其地理形態及環境的和諧融合,并明確城市應成為承載城市生活活力的容器。
即將到來的再極化浪潮,伴隨著城市擴張的遏制甚至收縮,可能會為城市及區域的社會和生態轉型重新設定優先事項。
在這一新框架下,城市更新可以帶來哪些機遇?
a) 以更加彈性的方式推動城市再極化;
b) 通過水敏感設計修復地區生態結構;
c) 鞏固城市實體;
d) 以人為本,解決城市社會需求和公共利益問題;
e) 修復城市性梯度較低的城市化區域。
城市更新如何才能成為顯著改善城市性梯度的有效途徑?
a) 應根據城市社會的形式(硬件)和行動(軟件)之間的關系來定義并衡量城市性;
b) 理解城市更新項目橫向跨越的范圍,包括:
i. 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及其參與者;
ii. 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
c) 從城市設計的尺度來思考城市更新的可行性。
我們可以通過兩種不同城市地理類型11下的項目來探討如何以“改善城市性”為目標
首先,以城市中心、副中心(新建中心)或近中心區域為例。大多數城市中心的多樣性較高,但副中心或近中心區域的多樣性較低,因此有必要從混合用途的角度增加多樣性。以密度而言,這些區域的密度通常較高,但在副中心,密度卻缺乏緊湊性,需要增加建筑占地面積,以更好地重新定義向公眾開放和可進入的空間。主要挑戰在于如何協調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使其符合“提升使用價值與可達性”理念。
此外,這也需要我們重新定義建筑底層的用途——提供有利于社會交往的界面。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要加強空間層面的城市性梯度,必須促進私有與公共要素的共同參與。
在政府主導的項目中,涉及與私有界面互動的成功案例包括:
(1)杭州南宋御街改造(業余建筑工作室)
這一改造使整個片區重新成為文化和歷史的錨點。改造后的南宋御街沿線重新獲得了新的使用價值,私密性和公共性之間的界限變得富有層次感且宜居性大幅提升。建筑的多樣性得以恢復,重現了接近原有節奏的空間形態。
(2)上海大學路創智坊混合社區(SOM)
SOM在2003 年提出的城市框架是該城市更新項目的核心部分,具有較高的交叉口密度。街道尺度適中,底層空間充滿活力并向外開放。幾乎所有建筑都具有混合用途。整個街區孔隙度高,城市氛圍濃厚。在混合用途、城市粒度、節奏和人性化設計方面,該項目無疑是個成功的典范。街道上的植被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有效減少了熱島效應。然而,盡管這是一個成功的混合街區案例,卻鮮有效仿。
(3)青田油竹的新中心—僑博廣場(OGA有所謂工作室)
該項目從一個位于核心區域的完整街區開始,逐漸向周圍的城市空間開放,并通過公共廣場及兩條交叉通廊穿過城市的建筑形式進行延展。所有室外空間的設計都圍繞使用價值和靈活性展開,確保空間能夠適應社會多樣化的互動需求。建成后的城市空間向公眾開放,營造出煥然一新的城市氛圍,建筑風格活潑生動,街道充滿活力。與那些封閉、不透氣的建筑相比,該建筑的城市界面率提高了 50%,大大增強了其與周圍環境的互動性與可達性。
在開發商主導的實施項目中,涉及與公共領域互動的成功案例包括:
(1)上海上生·新所(OMAamp;WEST8)
由萬科開發的上海上生新所是一個值得深入分析的項目。它兼具高密度和多樣性,綠化環境精致優美,給人帶來身心愉悅的體驗,顯然這與區域內幾乎無汽車的設計密切相關。該項目主要關注交換價值,但也提供了相當程度的使用價值。作為建筑功能的一部分,青年公寓的加入為項目增加了混合性功能。街區的南北向和東西向通透性提高了行人流量,通過巧妙布局,讓人感受到公共空間通過私有空間的延伸。
(2)杭州古墩路的新中心-天目里(Renzo Piano)
由倫佐-皮亞諾設計的天目里是一座標志性的城市“島嶼”,整個街區滲透性極高,成為集商業、文化及第三產業活動為一體的城市空間。其內部布局營造出濃厚的城市氛圍,吸引了眾多目光。該城市空間雖屬私有領域,但對公眾開放。然而遺憾的是,這個項目對周邊環境的影響有限,周邊項目未能延續其滲透特性。
現在,再讓我們以非中心區或近郊區域為例。這些區域可能會出現去城市化,或者圍繞節點、地鐵站的再極化現象。在人口減少和多樣性需求增加的雙重趨勢下,我們必須重新思考這些區域的發展問題。
首先,封閉式小區的通透性改革是第一項必要舉措。公共領域和私有領域的界面將成為重塑中密度城市空間的關鍵,這一界面有機會連接城市化過程中被割裂的空間。
如何找到一種趨勢來聚合城市空間,使其具備鄰近性和緊湊性?在這一背景下,公共領域與私有領域的協同發展必不可少。土地所有權和使用權的改革難以在私人層面上被獨立實現,但我們需要為未來做好準備,以便在合適時機下探討解決方案。
另一個尚未解決的關鍵問題是如何重新設定城市框架,將每平方公里的交叉路口數從10個增加到100 個。我們必須發揮創造力,集結所有公共和私人的力量來實現這一目標。這更像是一種社會設計,必須先于城市形態的設計。成功的項目可以成為其他地區的范例。
最關鍵的一點在于如何智慧地部署私人與公共空間的界限。我們不能僅以 “保護財產免受公共空間使用者侵害”為由,在所有紅線位置設立圍墻,這涉及城市空間的生命力和宜居性。這是當前城市建設參與者的一個盲點。
在政府主導的項目中,涉及與私有領域交互的成功案例:
(1)上海南碼頭路昌里園(童明·梓耘齋建筑)
上海南碼頭路的昌里園(童明·梓耘齋建筑)是一個成功案例。小區圍墻邊界通過園林式設計被解構并加厚,公共空間自然滲透進私有空間,邊界變成了園林式帶狀區域。
(2)上海曹楊百禧公園(劉宇揚建筑事務所)
這是一個以使用價值為核心設計的公共空間。線性分層的設計進一步放大了其使用價值。盡管如此,周邊居住區與公園之間仍保持著明顯“分界”,未能有效利用公園沿線進行空間重塑和局部開放。
市政如何推動城市性的發展?
這一問題可以歸結為如何將公益項目、市民需求與經濟發展視為同等重要。中國似乎更加關注市民的整體趨勢是否與經濟發展目標一致。然而,城市文化的重塑不可忽視,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們提出了市政當局可行的操作框架:
·界定示范框架:
a)創建實驗區和試點區,實施新的城市項目;
b)推動以公共空間,尤其是街道改造為重點的項目;
c)將以車行交通為中心的公共領域逐步轉化為與步行相關的新模式,形成遍布城區的“微血管系統”;
d)通過提升公共空間的使用價值和可達性,彌補城市士紳化、裝飾性美化、空間隔離帶來的問題;
e)加強城市綠化,營造微氣候。
·設置激勵措施 :
a)向開發商提供優惠或激勵政策,提升私營空間的使用價值,同時要求其承擔對公眾開放的私營空間的管理職責,擴大公共領域范圍;
b)鼓勵重新開放社區,以增加城市的滲透率。并制定相應的激勵政策;
c)鼓勵新建項目的業主或委托方將建筑首層與街道或公共空間建立聯系;
d)聘請不以商業利益為唯一導向的顧問,確保維護城市及其社會利益。
政府激勵措施在全球各國的城市更新項目中都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例如,美國紐約的“特區機制”和“空權交易”擴大了開發權的流動性,提供了更多的開發可能性[4]。類似的,日本東京的城市更新則通過設立一系列法規,如土地使用途徑放寬、容積率激勵、特批流程、種子用地等,推動了城市的復興與發展[5],這些都是值得我們借鑒并逐步建立的機制。
·激勵民間社會的措施:
a)創造新的條件,促進城市地區土地所有權的獲得;
b)向新興行動者開放征集生態導向項目的機會;
c)鼓勵私人提出以自我管理為目標的提案。
城市更新的轉型要求行業行動者自我更新
城市更新不僅要求知識、方法和社會的更新,更要求行業內的每一位從業者進行自我更新。作為一名在法國工作了18 年后來到中國的建筑師,同時也是一名在中國美院建筑學院教授了8年建筑和城市設計的教師,一名實踐者和 OGA有所謂工作室的負責人,在行業中的實踐與觀察讓我意識到我們必須反思并提升現有的工作方式。建筑和城市設計不僅是公共事業,涉及城市文明與社會問題,而且需要具備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與使命感。
許多同行在大型設計院或設計公司工作,較少關注其設計是否支持城市的宜居性。然而,這些大型設計院卻主導了中國的城市規劃。遺憾的是,許多關鍵規劃已經完成,我們在已經劃分好的、缺乏多樣性的框架內,幾乎沒有重新思考緊湊城市密度的機會,這讓當前的城市建設缺乏可持續性與可能性。
如果甲方(無論是私營還是公共部門)沒有為現代城市社會創造優質空間的愿望,城市空間的轉型就難以實現。作為設計行業的從業者,我們有責任提出正確的建議,并敢于冒險,讓甲方理解設計中的社會意義,而非盲目迎合甲方的錯誤認知。否則,很難找到與“重塑城市”理念相一致的典范項目。
作為設計師,如果我們想以令人信服的方式介入城市環境,首先要從自身做起。我們不僅需要有責任感和專業能力,還需要具備質疑和批判的精神。例如,紅線雖然界定了財產邊界,但并不代表應該默許反城市的態度。然而,現狀卻是紅線不僅圈住了邊界,也束縛了設計師的思維。這種現象反映了建筑行業和建筑教育中城市理念的缺失。我堅信有必要引入新的行動者,他們是城市更新項目橫向跨越的保障。或許應在甲方、設計師、市政服務部門與金融機構之間設立促進者和調解者的角色,確保他們的承諾和合作,共同推動正確的城市轉型。這些新角色可以是包括房地產、城市規劃、商業、編程、社會設計與法律專員等領域的融合。一些開發商已經認識到城市更新的重要性,并開始采取行動,萬科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盡管萬科的某些項目令人印象深刻,我們仍然需要更多獨立的顧問,以減少商業導向帶來的影響。
這一轉型也需要通過多個試點項目進行探索。我們應該開辟試驗區,放松管制,允許更加靈活地修改上位規劃。我們還需鼓勵所有私營部門參與城市品質的提升,可以通過重新定義公共空間與私有空間的橫向關系實現,如建筑首層與街道的關系、公共空間向私有空間的延伸與銜接等。此外,需要尋找愿意嘗試開放街區的居住社區,因為城市的孔隙度和“毛細血管”系統是滿足城市行人需求的基礎。
另一方面,我們應該根據項目對城市生活支持的承諾度來征集和評估項目。為了恢復多樣性(無論是在功能層面還是社會層面),也就是所謂的混合使用度(LUM12或 VUM),即使這與上位規劃中的土地使用性質存在沖突。即使建筑層面的混合使用看似復雜,我們也不能放棄這種可能性。通常,住宅樓可以改建為辦公樓,反之亦然。這里的挑戰不在于技術或法規,而在于需要發展相應的管理實踐。
多樣性不僅限于功能組合的多樣性,還包括居民的多樣性(社會、種族、代際)以及文化多樣性。我們必須通過建筑與城市設計重新創造共存和多樣化的條件。建筑的多樣性包括建筑類型、形式與年代的多樣性,這些都是城市的寶貴財富。為了使城市密度更加緊湊,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城市街區的尺度以及過大的公共領域,并考慮在特定條件下植入新的建筑體量。這些新建筑可以提供多用途功能,重新定義公共空間并實現新的平衡。
最容易介入且可以立刻進行干預的領域是公共空間。街道的重塑和復興本身就是城市更新的重要目標,但我們必須關注其使用價值與宜居性。
結語
我們需要一股強大的驅動力和積極樂觀的視野,去重拾人們對理想城市的向往與共識。從城市性再發展的角度出發,城市更新理念正是我們重塑社會文明的契機,重塑一個與環境共生的城市。
“城市性”仍然是一個具有濃厚歐洲背景的城市概念。然而,我認為,通過將其評估標準客觀化,我們能夠跨越文化的界限,從而更有效地探討這一概念在解決中國城市問題時的應用與成效。
注釋:
1國際現代建筑協會(CIAM,Congrès Internationaux d'Architecture Moderne),由勒·柯布西耶領銜的28名歐洲建筑師組成,在歐洲舉辦了一系列的大會。其目標是傳播現代主義建筑的設計原則
2 1933年的CIAM會議上,成員們討論了“功能城市”的原則并提出:城市面臨的社會問題可以通過嚴格的功能分區和將人口以大尺度的間隔分布在高大的公寓樓中來解決。
3摘自Jacques Levy amp; Michel Lussault, 《Dictionnaire de la géographie et de l'espace des sociétés》《地理學和社會空間詞典》,Belin Editeur, 2013
4摘自Jacques Levy amp; Michel Lussault, 《Dictionnaire de la géographie et de l'espace des sociétés》《地理學和社會空間詞典》,Belin Editeur, 2013
5城市性梯度是用于衡量一個城市實體所達到的城市性水平的指標。
6城市人口是指那些與城市的活動有密切關系的人口,他們常年居住生活在城市的范圍內,構成該城市的社會主體,是城市經濟發展的動力建設的行動者,又都是城市服務的對象,他們賴城市以生存,又是城市的主人。
7數據來源:中國政府網(gov.cn)和Population Pyramids of the World from 1950 to 2100(https://www.populationpyramid.net/)
8數據來源:https://macrotrends.net/
9文中的“去城市化”與城市規劃專業定義的“逆城市化”(人口從城市地區遷移到農村地區和社會過程)不同,是指通過削減城市化區域的部分要素從而加強生態系統空間,是與“城市化”相反的現象。
10“城市極化”是指人口和資源要素在城市之間非均衡分布的狀態與過程。“再極化”則代表城市化地區的等級再分化,從而有利于該地區的一個或多個區域進行再發展。在這種情況下,密集的再發展城市主體與新方式開發的空間之間,將會形成明確的對比。
11地理類型(géotype)由 J. Lévy 和 M. Lussault 在《地理和社會空間詞典》中提出,每種地理類型都對應于城市化持續過程中產生的城市領域內的特定空間組織。它的狀態由其城市性(密度/多樣性)的價值綜合而成,同時通過其空間布局表現出來。
12 Land Use Mix (LUM),根據美國交通部 (www.transportation.gov/mission/health/land-use-mix) 的定義,LUM 是一個 0-1 指標,用于衡量特定區域內多種土地利用類型(如辦公、零售、工業、服務、娛樂、教育、衛生和公共部門)的組合情況。LUM越接近1表示在特定區域內有大量具有不同功能的街區,可以方便地獲得各種工作和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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