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征
【摘要】實現科學的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對于規范化的知識產權體系建設具有重要作用,是建設法治中國的重要方面。當前,我國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實踐中仍存在部分法律法規亟待完善、地區差異較大、數據支撐效能不足等問題。為改善相關問題,應從加大失信懲戒威懾力、完善信用制度實施方案、加強大數據技術運用等方面推進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實踐。
【關鍵詞】知識產權? 信用治理? 社會道德準則? 法治中國
【中圖分類號】D923.4/D922.1?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4.02.011
知識產權信用的內涵及界定
知識產權信用的內涵。知識產權信用的本質在于知識產權與信用的融合,從其具體概念來看,主要指權利人等行為主體在知識產權管理全過程中建立起的信任關系,以及各個主體在交互中積累形成的誠信體系,覆蓋知識產權創造、運用、保護的全鏈條。它體現的是知識產權領域的多元主體,在知識產權的創造、運用、保護中是否違背了相關法律法規和社會道德準則。其主要特征與知識產權多元主體特征相呼應,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主體類型的多元性。知識產權的概念涉及多個領域,在其創造至服務功能發揮的全過程中,涉及的主體類型眾多,包括權利人、開發與利用知識產權的行為人、侵權行為人等民商事主體,以及行政機關、行政執法機關、審判機關、著作權登記機關等政府機關單位。不同主體在知識產權信用體系中的角色定位、職能定位不一,但共同參與知識產權的創造、運用、管理等環節。二是主體身份的復雜性。不同主體基于身份、權責的差異,時常在知識產權歸屬判斷問題中存在利益沖突,這也使得立場對立現象成為常態,而在知識產權的法律關系與信用制度發生交叉重疊的情況下,主體身份可能出現疊加,復雜性隨之提升。例如,知識產權的權利人可能同時保留著權利的原始主體、合同關系的被轉讓人的雙重身份,責任歸屬的界定也愈發困難。
知識產權失信現象。知識產權受到侵害時,即表示發生違背知識產權信用的情況,這類情況被稱為知識產權失信現象。具體來說,知識產權失信行為包括知識產權的侵權與違約,是知識產權信用治理的對象。而知識產權侵權與違約行為多樣,且多與技術相關,實際發生的知識產權侵權與違約大多是在技術支撐下出于利益驅使產生的知識產權盜竊、侵占等不同行為,因此往往需要基于專業技術知識來對失信行為類型、程度作出具體判斷。在對其進行治理的實踐中,常規司法救濟手段時效性不強、懲治標準不全的局限性普遍存在,保護作用有限;行政治理手段時效性較強,但也需要在充分的調查結果基礎上才能作出判斷,其間人力、時間成本較高。互聯網技術普及后,知識產權失信行為治理的時效性愈加重要,因此,有必要優化知識產權信用治理模式,基于“一處失信、處處受限”原則,對知識產權失信人形成更有力的約束與警示。
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實踐和困境
我國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實踐歷程。知識產權信用體系是基于現有知識產權管理經驗而形成的信用系統,建立在相關法律法規的基礎上,由多重機構共同維護運作,對知識產權領域中不同主體之間的信用關系起到調節規制作用。多年來,我國一直通過制定、施行一系列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的規范性文件及法律法規等措施,穩步開展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實踐,打擊知識產權失信行為。2014年6月,《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規劃綱要(2014—2020年)》印發,其中點明社會信用體系在當前市場經濟體制下有重要意義,“重點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和制售假冒偽劣商品行為,將知識產權侵權行為信息納入失信記錄,強化對盜版侵權等知識產權侵權失信行為的聯合懲戒”,為我國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奠定了理論根基,針對知識產權失信問題的懲戒開始在各個領域深入推行。
2015年12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嚴重違法失信企業名單管理暫行辦法》,旨在加強對失信違法企業的有效管理。而由于知識產權信用體系的建設仍處于初步探索階段,尚缺乏完善的法律法規支撐,該文件對于知識產權領域的失信問題也未能作出具體而細致的懲處規定,僅簡要提及商標侵權問題,難以覆蓋大部分知識產權領域的違法失信行為治理需求。2021年7月,《市場監督管理嚴重違法失信名單管理辦法》頒布,針對知識產權失信問題的規制范圍進一步擴大,對于失信問題的類型、程度的劃分也更加清晰嚴謹。例如,從社會公共利益角度出發,列舉了惡意注冊申請商標、提交非正常專利申請等違法行為,在以往單一的商標侵權概念基礎上,延伸出知識產權侵權的概念。由此可知,我國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已朝著逐漸完善的方向推進,但由于具體要件配套仍亟待完善,在實踐環節存在一定的治理依據缺口。2021年9月、10月,《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年)》《“十四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相繼印發,以未來五年為期,從宏觀視角出發對后續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工作進行統籌,并搭建了總體布局框架。
2022年1月,《國家知識產權局知識產權信用管理規定》正式印發,這是我國知識產權信用治理的重要實踐成果,在知識產權失信行為治理中發揮著區別于以往的懲戒功能。例如,該文件重新界定了關于知識產權失信行為的認定標準及依據,同時根據動機、持續時間、對他人利益侵害程度等要素對失信行為的性質進行界定,主要分為失信行為和嚴重失信行為兩類;同時,建立和完善了知識產權失信行為的認定及規制流程,包括責任分配、權利救濟、跟進監督等多個環節,在提高性質認定準度的基礎上確保執法過程有據可依。2022年3月,《關于推進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高質量發展促進形成新發展格局的意見》出臺,正式將強化科研誠信建設與知識產權保護的目標任務納入社會信用體系中,表明知識產權信用在社會信用機制中的重要性進一步凸顯。
多年來,我國地方政府也積極響應黨中央號召,在知識產權領域的信用體系建設方面作出了諸多嘗試,包括以上述中央有關部門出臺的文件為依據,制定了更能適應本地經濟發展狀況的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實施方案,例如,《深圳經濟特區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工作若干規定》《河南省知識產權局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實施方案》等。這些方案主要涉及知識產權信用治理獎懲機制的建立,以及征信信息聯合與利用、信用信息保密與提取等內容。
此外,為了提升針對知識產權失信問題的監管和執法效率,一方面,我國國家知識產權局早已推出線上全國信用信息共享平臺,如國家知識產權局政府網站、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等,通過線上信用信息數據庫獲取該領域嚴重失信主體名單,將其用作風險評估依據。另一方面,我國在線下還建立了系統化、覆蓋面廣的知識產權保護中心等維權服務網絡。例如,為權利人等主體集中申請知識產權保護援助的維權援助中心、舉報投訴中心等;最高人民法院還牽頭在全國十余個地區分設多個知識產權專門法庭,實現了知識產權失信問題的跨地域管轄。上述舉措對推進知識產權信用治理,維護市場經濟健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我國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困境。一是既有部分法律法規有待完善,指導作用亟需強化。《市場監督管理嚴重違法失信名單管理辦法》《國家知識產權局知識產權信用管理規定》等文件中對失信主體、失信行為的懲戒規范和認定等方面的相關規定仍有待完善。首先,在懲戒規范方面,雖然相關文件對失信懲戒措施作出了規定,但處罰威懾力仍不足,且存在功能層面的局限性,如在鼓勵守信方向缺乏有效激勵舉措,僅依靠懲戒機制發揮警示效應,難以從根源上遏制失信行為的產生,且事后救濟的性質難以發揮對市場主體利益的事前保護作用,既不能實現有效的事前制約目的,也導致被侵權主體的維權成本上升。其次,在對失信主體、失信行為的認定方面,無論是中央有關部門還是各地方出臺的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規范性文件,以及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實施方案等,都尚存在一定的模糊性和滯后性,尤其無法緊跟當前人工智能快速發展帶來的知識產品外延擴展的速度,導致難以對某些情形下的失信主體與失信行為進行有效界定。
二是地區差異較大,標準不一。當前,我國不同地區的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方向雖大體一致,但在認定標準、懲處力度、恢復標準等細節及具體執行方案和治理效果上仍存在較大差異,這是由于長期以來不同地區市場經濟發展情況、歷史文化背景等方面的差異客觀存在,導致在知識產權保護中的觀念塑造及可投入的資源不同。知識的健康傳播在全國乃至世界范圍內均有著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因此,知識產權信用體系的建設也應基于“全國一盤棋”這一出發點,而標準不一可能對該體系的長遠發展造成不利影響。
三是缺乏數據支撐,共享程度不足。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需要以真實且龐大的數據信息作為支撐。目前,我國知識產權信用相關的數據收集不全、體量有限,數據帶來的信息分析與共享優勢也因此受限,難以發揮足夠的支撐效能。主要體現在,一是對大數據技術的運用不足,導致可掌握的知識產權數據有限,形成的價值評估依據也亟需完善;二是企業信用數據的運用需要局限在嚴格的權限范圍內,在社會層面難以形成公開透明的共享效應,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數據信息的流通,政府與市場主體之間也難以借此搭建信用數據連通結構;三是缺乏相互獨立的知識產權信用信息系統平臺,信息共享不足,所以極易出現“信息孤島”的狀況。
知識產權信用治理的發展方向
加大失信懲戒威懾力,建立守信激勵機制。第一,加大失信懲戒力度,嚴懲失信主體。知識產權失信問題屢禁不止的原因之一是懲處力度薄弱,在低廉的侵權成本下,許多行為主體出于牟利訴求,會優先選擇失信路徑來獲取更高收益。因此,可通過推動硬性管理與軟性宣傳融合等措施,幫助大眾建立起侵權違法認知,并在嚴厲懲罰舉措的震懾效應下使其自覺規避知識產權失信行為。在實踐中,除進一步強化在信用信息數據庫中對失信人啟用失信黑名單制度,進行不良信用信息公示及限制招投標、采購資格等措施外,還可參照發達國家有關治理經驗,針對性質較為惡劣的知識產權失信行為,綜合采取多種懲戒手段,如要求失信主體參與社區義務勞動、繳納罰金、限制高消費等,使失信人受到多方面的懲戒。
第二,弘揚誠信文化,加大守信激勵力度。應大力宣傳誠信文化,對守信者予以一定獎勵與表揚,鼓勵大眾誠實守信。例如,應當在信用信息數據庫中對守信者設置紅名單制度,將其良好的信用記錄、信用狀況進行公示,并作為優秀典型進行宣揚。除此以外,還應給予守信者實質獎勵,如可在市場準入、招商引資等方面準予相關主體優惠,同時面向企業設置知識產權信用評級制度,號召廣大企業主體共同參與到維護市場秩序的信用體系建設中來,對其中表現優良者可以給予一定程度的資源傾斜作為嘉獎。
完善信用制度實施方案,建立統一治理標準。第一,聚焦人工智能領域,完善知識產權信用制度實施方案。知識產權信用制度能否有效落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方案的設計及技術的運用,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為知識產權信用治理帶來了更有利的技術支撐;而由于知識產權范圍的擴大也導致信用治理工作的滯后性凸顯,各方之間的利益沖突也因此更為突出,鑒于此,需要在統一的治理標準下完善知識產權信用制度實施方案,維護基本平衡。例如,應該基于第三方科技機構對人工智能領域知識產權侵權行為進行技術鑒定,可通過出臺具體的認定方法與標準評定方案,界定失信行為的性質及嚴重程度,并實施相應的懲戒方案。而對于未能精準界定的失信行為,應在信用信息數據庫中設置灰名單制度,并做好相關事項的備注。此外,要緊跟法律法規革新進度,及時更新信用信息數據庫,科學應對科技進步環境下涌現的新問題。
第二,建立全國統一的知識產權信用體系。長三角地區通過出臺《推進知識產權領域信用一體化建設框架協議》,打通了區域內知識產權信息共享端口,在統一的信用體系內解決了以往因信息不互通造成的“各自為營”問題。可在全國范圍內推廣知識產權信用統一概念,搭建一體化信用信息共建共享平臺,提高治理效率及準度,提升社會、市場、大眾對知識產權信用平臺服務的利用率,在各主體深度參與信息發布與信息利用的前提下,破除知識產權信用領域的“信息孤島”局面,使有限的信息資源發揮最大價值。
加強大數據技術運用,搭建信息共享平臺。第一,加強大數據技術運用。知識產權信用體系建設的完善程度依賴于信用數據的完整性,因此,知識產權的管理與保護需要以包括知識產權信用信息數據收集、分析等在內的全流程數據服務作為基礎支撐。例如,加強大數據技術運用,輔以資金、人才等資源,建設專門用于知識產權信用信息儲備、提取、利用的大數據倉庫,從數據監測、數據分析、資格審查、案源管理等方向優化功能實現路徑,推動現有知識產權信用監管模式優化升級。
第二,搭建開放共享平臺,提高信用數據利用程度,改善政府各部門之間、政府與市場主體之間存在的信用數據共享不足狀態。增強信用信息流通性,一方面,有利于政府相關部門統一開展知識產權信用管理和失信執法工作,另一方面,則有利于推動知識產權信用信息的公開化、透明化,鼓勵社會大眾參與社會監督,督促企業不斷自審自查,嚴格抵制知識產權失信行為、侵權行為的發生。例如,“信用中國”平臺作為信用信息公示的重要渠道,通過整合、發布各領域失信行為相關信息,對失信行為主體起到了有效的警示作用,能夠發揮輔助治理、抵制隨意侵權風氣的功能。可立足此類平臺原有的監管優勢,依法依規、定期及時公布知識產權領域失信信息,使公眾能夠由此查詢到相關失信主體的具體失信行為情況,提高政府與各市場主體、社會公眾之間的信息銜接度,形成信息集中優勢效應。
參考文獻
董新凱,2022,《競爭法規制——知識產權信用治理的基本路徑》,《學術論壇》,第6期。
劉瑛、高正,2023,《信用法治背景下的知識產權失信行為規制》,《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期。
責 編∕包 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