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代浪潮與技術熱潮中錨定中國當代雕塑的方位

策展人語

【編者按】12月4日—5日，由四川美術學院主辦，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四川美術學院造型藝術學院和電子科技大學共同承辦的第四屆中國當代雕塑的方位學術論壇暨“未來之境：科技+藝術”學術研討會在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召開。

在“文旅熱”“數字熱”的文化背景下，中國當代藝術展覽的舉辦數量和頻率開始明顯回升，藝術的外部形態與內在邏輯也正在轉向與重構。在藝術以跨媒介的方式不斷拓展邊界、模糊類別的趨勢中，如何持續調整、錨定中國當代雕塑的方位，成為我們回應當代文化、確認當代雕塑藝術價值的重要課題。

在時代浪潮中定位中國當代雕塑，是在歷史性的線索中考察當代雕塑所承載和表達的時代精神。在如今全球化遭遇逆流、世界地緣格局重塑的歷史場景中，民族文化與傳統文化成為身份確認與共同體建構的重要介質與方式。訴諸雕塑，“傳統的當代轉化”議題的持續生效便是最有力的佐證。在2023年與“中國當代雕塑”主題相關的文本文獻（包含網絡文獻、碩博士論文及期刊）詞頻統計中，材料與空間作為雕塑的根本性要素，位居一、二。而與材料相關性系數最高的主題詞，便是陶瓷。這一數據形態，除了體現當代雕塑創作媒材的多樣性特征——陶瓷并不屬于傳統雕塑的概念界定，也提供了另一視點：研究者們對媒材文化屬性的重視。為什么是陶瓷？泥塑、石雕、銅雕等材料技法之于雕塑同等重要，但以“China”作為英文譯名的陶瓷，其傳統文化屬性及較強的象征意味著它更多地被提及與討論。在新的時代背景中，關于媒介的文化分析與中華美學、民族文化復興等宏大敘事形成默契，參與到中國當代藝術的主體性建構中來。

當代雕塑的文化屬性，還體現在諸多公共藝術作品中，以地方文化為內容核心的公共藝術節（季）在全國范圍的興起，形成了策展人、藝術家與當地市民、村民共同發掘、轉化和展示地方傳統與文化的模式。以2023年“鄉土而新奇”羊磴藝術鄉場為例，四川美術學院與貴州桐梓縣政府及相關文化部門合作，以“鄉土而新奇”為主題，尋找“鄉土”而“新奇”的鄉村藝人、創作“鄉土”而“新奇”的藝術作品、探索“鄉土”而“新奇”的藝術模式。來自專業藝術學校的師生與當地村民共同創造新奇、生動的藝術體驗，培養鄉村個體自覺的藝術表達，激發鄉村整體的文化自覺，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轉化為推動鄉村振興的動力。在這樣的項目中，雕塑的審美語言完全讓位于社群文化在公共空間中的交流與對話，后現代雕塑提出的劇場性也進一步擴大到物理空間之外，抵達社會公共話語及社會治理空間層面。由是，藝術的價值更加體現在具體社會場景中的參與和能動性上。

在技術熱潮中定位中國當代雕塑，是在共時性視野中探討與當代雕塑相關的最具革新意味的前沿話題。以智能化、數字化和網絡化為核心特征的科技浪潮正在各個產業、領域激起創造與反思，藝術亦然。一面是科技發展帶來的藝術主體、媒介和語言變化，一面是以人文、歷史、哲學的邏輯對技術熱潮進行觀察、思考和抵抗。

四川美術學院與電子科技大學合作建立“藝術＋科技”聯合教學創作基地，探索科技與藝術融合的聯合教學與研究。由學院主導的跨學科合作項目的長期執行，是對科技藝術形式與趨勢的堅定選擇，同時也提出了關于此類作品和項目的理論話語建設的訴求。何為雕塑？在跨媒介實踐中變成一個懸置難決的問題，技術哲學與物性討論也在此過程中被頻繁提及。放下本體論思維，對它們進行描述和分析變得可能。2024年12月在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舉辦的“未來之境：科技+藝術——第四屆四川美術學院·電子科技大學教學科研共創作品聯展”是兩校合作的最新成果，工科與藝術學科師生的合作，并非技術支持或美學指導的關系，而是在科學思維與藝術思維間尋求平衡。在美術館的展示空間中，藝術家與科學家各自讓渡部分自己對形式、程序的絕對堅持和控制，最終實現二者的協作。我們不能以算法或工程的效率作為作品的評判標準，亦不能以劇場、身體等藝術名詞對其進行概括，它們所呈現的是一種不同學科話語在展示空間形成的和諧，以及青年師生以展覽之名提出的問題和解決方案。正是這樣的協作性和異質共生狀態，會成為未來藝術的特征和價值。

在另一方面，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將深刻改變世界發展格局和人類社會發展能力，同時也對藝術人文世界造成極大的挑戰。AI的文字、圖像、聲音生產能力、3D打印的實物制作能力，對藝術家來說都是極大挑戰。藝術未來將如何安身？全球藝術界都隱約展現出憂慮。在今年第四屆“中國當代雕塑的方位”學術論壇上，批評家孫振華便在其題為《科技與藝術三問》的發言中提出，未來科技的發展為藝術帶來了新的想象和豐富的技術手段，但技術不必要，也不可能取代藝術。關注高科技的同時，低科技更加值得關注。事實上，似乎只要再回到藝術本體論的立場中，人在新技術時代的危機感都能得以緩解，藝術創造始終是不能被圖像生產和復制取代的。

在時代浪潮與技術熱潮中錨定中國當代雕塑的方位是動態且開放的，我們一面在歷史脈絡中尋找民族文化根性，一面打開當代藝術的域界，與更多元的文化活動相融合。我們亦可一面積極向新技術時代招手，一面將思辨性、批判性作為在技術熱潮中堅守人性的核心。這也是“中國當代雕塑的方位”學術論壇長期舉辦的初心和價值所在，堅持關注、回應現實，在對當下的持續發問中，無限接近未來。■

（作者分別系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館長、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