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爬樹”不能成為事業？

依江寧

求學廈大，偶遇攀樹課

大學時，俞燕玲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進入廈大行政管理專業，剛上大學的她“兩耳不聞窗外事”，并沒有注意到學校的攀樹協會。

早在2012年，時任廈大校長朱崇實觀摩國外大學課程后提出設立“攀樹課”，學生不僅可以強健身體，還可以親近自然。鄭達雄是廈大籃球隊教練，與校方一拍即合，在完成了攀樹師的專業訓練后，成了廈大最早的攀樹老師，也是中國第一位國際樹木學會職業攀樹師、考官。大學體育公共課教爬樹，當年這一創新舉措，也讓攀樹課“火”出了圈。

俞燕玲上大三時，在校園里偶遇正在指導學生攀樹的鄭達雄。站在樹下仰望那些全副武裝、努力向上的身影，小時候也喜歡爬樹的她覺得自己體內“野孩子”的基因被“激活”了。于是，她去旁聽蹭課。

從鄭老師的講解中，俞燕玲了解到，攀樹運動源于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因修剪林木所需，林業工人常常需要攀爬到樹頂作業。但徒手攀爬難度很大，有時還要單手持鋸操作，危險更是加倍。出于實用的考慮，漸漸出現了各種幫助人們在樹林中上升、下移、旋轉、飛躍的專業裝備，攀樹慢慢發展成為規則完整的戶外體育競技運動。

俞燕玲對于攀樹的興趣越來越濃。攀樹作為一種特殊的戶外實踐，一方面，它要求學生以科學思維去識別天氣影響、選擇運動路徑；另一方面，它崇尚的是一種勇敢與開放的精神。這門課涵蓋了安全教育、自然教育、生命教育、勞動教育等，既考驗學生們的內心是否強大，也培養隊友之間的互幫互信。

她還從老師那里學到了很多實用的攀樹技巧。攀樹師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選擇不同的工具組合和攀爬方案。樹木太高，他們便采用專業的彈弓機，把豆袋繩投射到30多米高的位置，再通過豆袋繩，把攀樹繩引到所掛的位置。豆袋繩很細，但是非常結實，可以承重200公斤。攀樹師掛好主繩后，就可以利用類似攀巖的方法，沿著主繩往上攀爬。

2015年，俞燕玲跟著老師前往香港觀摩國際比賽，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高手如飛猿一般在樹木間閃展騰挪，讓她大開眼界。俞燕玲加入廈大攀樹協會后，不斷精進自己的技能，后來，她牛刀小試，斬獲香港攀樹錦標賽女子雙繩腳鎖冠軍，次年又在臺灣攀樹公開賽上包攬了所有項目的冠軍，獲得女子大滿貫。

在樹冠上行走的“發型師”

2016年，俞燕玲從廈大畢業，進入專業攀樹公司。家人不支持她從事攀樹行業，當別人問起時，他們都不知道怎么解釋她的工作。但俞燕玲對攀樹行業的前景持樂觀態度，這個行業在發達國家發展得不錯，在國外，修剪樹木都是由擁有攀樹資質的攀樹師操作的，安全性高，也更加專業，這將是未來的發展趨勢。

每年夏天，俞燕玲和同事們就會出現在植物園等樹木密集地。因為臺風季來臨，樹枝、落果容易砸傷人，攀樹師們要提前清理。在主干道、醫院、幼兒園和學生宿舍，很多高空吊車去不了的地方，攀樹師就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攀樹師上樹時，會攜帶高枝剪、長柄鋸等修剪工具，待給樹木理完美美的“發型”后，才返回地面。

修剪過的樹木各有特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波波頭”。為不同樹木找到最適宜生長的“發型”，這就是攀樹“Tony”要做的事。俞燕玲印象最深刻的是修剪一棵上百年的大樟樹，其“左臂”被臺風吹折，“右臂”養分不夠出現枯枝。枯枝又長又粗，直徑超過10厘米，但落腳點有限，只能分段處理。足足花了一個上午，她才修剪完整棵樹木。

2023年7月，廈門進入臺風季。為了保障市民的人身安全，避免大葉南洋杉的球果落下砸傷人，廈門市園林植物園專門聘請攀樹師提前處理球果，消除安全隱患。

清理工作原定于周五上午9點開始，但攀樹準備8點45分就開始了。俞燕玲攜帶的裝備加起來超過50斤，包括繩索、頭盔、鋸子等。在攀樹前她要全副武裝：戴上頭盔、護目鏡、手套，身著長衣長褲。大葉南洋杉很高，而且枝繁葉茂，葉片呈披針形，很鋒利，所以攀爬前做好充足準備很有必要。

一切準備就緒，俞燕玲開始攀樹。很快，她就到達樹頂。地面人員用繩索將長鋸吊上樹，俞燕玲接過長鋸，開始作業。鋸下的球果要落地前，俞燕玲大聲對地面喊道：“Clear？（意思是清場了嗎或地面安全了嗎）”確認沒有其他人員進入作業區，地面人員會用肯定的語氣答復：“Clear！”

確認完畢后，一顆球果就從樹頂掉落了，“咚”的一聲砸在地面上。一顆大球果跟一個成年人的腦袋差不多大小。俞燕玲在樹上工作一個半小時，一株大葉南洋杉的球果才基本被清理完畢。

推廣攀樹運動

身邊的朋友問俞燕玲：隨著年紀增長，會不會擔心有一天無法攀樹了？對此，俞燕玲一點也不擔心。她認識一位香港老師，58歲了還在攀樹。況且，攀樹并不只是競技運動，也是不錯的休閑運動。即使今后因為身體原因不能攀樹了，她也可以推廣攀樹運動。

攀樹始終秉持保護樹木的理念。攀樹不是爬樹，其性質類似攀巖，但更強調接觸自然、親近大樹。現在，俞燕玲成立了一家公司，經常和一些中小學合作，組織攀樹賽事、攀樹體驗課程和攀樹主題的夏令營，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參與到這項運動中，攀爬、上升、下降、蕩漾，從攀樹到愛樹，進而愛生命和自然。俞燕玲說：“上過我們的課，學員們可能有個不一樣的地方——會經常抬頭看樹。在我們的基因里，對環境自然而然地依戀。看著這些綠色，都是生機盎然、有生命力的東西，自然也會對你有所影響。”

2023年4月1日，一場別開生面的樹上音樂會在廈門一處城市營地的榕樹林里舉行。俞燕玲帶著幾組家庭體驗攀樹，御風向上，在清香拂面中，在蟲鳴鳥叫里，向更高處攀爬，感受生命的無限能量。此時，站在不同樹位的七位音樂人開始隨風奏樂，樹蔭與樂音撫動天幕，視覺與聽覺雙重沖擊，帶來一段自然與人的同頻共振。

攀樹也可以藝術，這樣的樹上音樂會，俞燕玲組織過好幾次，很多年輕人體驗過后，喜歡上了這種全新的休閑方式。俞燕玲希望借此打開更多人的世界，“不要被標簽束縛了眼界，誰說女孩子就不能爬樹，誰說爬樹就不能變成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