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懸

“十二三歲的時候,我就夢想成為一名設計師,設想過上跟Gianni Versace類似的生活。”Sabato De Sarno出生在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小鎮齊恰諾,年輕時曾非常迷戀Gianni Versace,少年時期他便將Gianni視作目標,并確立自己的人生方向。
而從某種程度上而言,Sabato和Gianni Versace擁有相似的特質,除了他們都是意大利設計師以外,兩人都將家庭視作生活的堅固堡壘,在今年年初接受美國版《GQ》采訪時,Sabato還表示剛跟家人一起度假回來。一年前,他被開云集團宣布任命為Gucci的創作總監,在那之前,40歲的Sabato曾先后在Prada和 Valentino的設計部門工作,彼時還處于相對默默無聞的狀態,然而一夜間,他便搖身成為一個百年品牌的總舵手,除了要重新為Gucci樹立新方向、新風格,落實到具體工作中,也需要開始接手一個包含兩百多人的團隊。
伴隨著鮮花與鎂光燈,壓力接踵而至,但這份工作似乎并未給他帶來多大改變,他依舊每天穿著黑色T恤和牛仔褲來上班,“我不想在這里當國王什么的,我也不喜歡往那兒一坐,動動嘴皮說‘行’或‘不行’,對我來說,這種工作模式三秒鐘就會膩煩,我想跟大家坐在一起,共同創作。”采訪時他說道。
種種跡象已然證明,Sabato是位行動派。
——去年九月,在萬眾期待下發布的春夏女裝首秀,一套利索的黑色長大衣一經亮相,便讓人感受到來自Sabato的大刀闊斧。他所展示的女裝完全規劃了一個當代都市女孩的衣櫥,里面充斥著各式利落感的日常服飾,其中包括簡潔剪裁的上裝、A字皮裙、水手衫、連帽衫等,經典Jackie 1961手袋以奢華面貌翻新,尖頭高跟鞋、厚底鞋與馬銜扣樂福平底鞋并行不悖。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轉折,眾目睽睽之下,Sabato用一套實用主義的衣櫥推動了品牌審美的轉變,并釋放出一種全新的信號:接下來,Gucci將會致力于創作更貼近生活的服裝,而非戲劇感的衣服。
“我更期望讓觀眾看到衣者本身,而不是穿在人身上的那些衣服,我不希望看到人們只穿上Gucci的服裝,卻完全失去個性,對我而言,時尚是真實的,它是真實的生活,是日常的創作,是每天的樣貌。”他字字珠璣。
因此,在2024秋冬男裝系列中,Sabato最終用一種看似保守、實則激進的方式更加堅持了自己的風格。在這個男裝系列中,Sabato承襲上一季女裝秀的概念,低調且簡約的設計語言貫穿全系列,盡管Sabato的極簡風格的確與Gucci過往的極繁主義相差甚遠,但當你細看會發現狂野的內涵全都隱藏在細節當中。

——譬如本季實際上加入了許多朋克元素,像外套上的水鉆、鞋款上閃閃發亮的鉚釘、脖子上直徑加粗的項鏈、彰顯反叛風格的油潤皮革等……設計師以精湛工藝結合細膩元素,暗暗翻轉把玩各類充滿變化的設計剪裁與材質,從而演繹出全新的意式美學。
其實仔細一看,Sabato的設計會更偏向Tom Ford時期的Gucci風格,采訪間隙他又補充了自己與Ford一脈相承的另一特點:真誠與坦率。因為在他看來,無論如何,時尚應該具備讓人渴望的特征,而他認為首秀褒貶不一的原因或許在于如今的消費者已經被聒噪的環境馴化到無心品味那些細節曼妙之處,更多情況下,觀眾會對社交媒體上那些猛抓眼球的東西感到驚嘆,接著按下贊美鍵——然而那些轉瞬即逝的華麗,終不是Sabato的志向與風格所在。
“但我覺得我的秀能讓人驚嘆到‘哇’出聲的地步,甚至超出這個程度。”他說,話語中你能感到他的自信與熱忱,“老實說,我不覺得有什么壓力,倒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是最棒的,只是因為我拿出來的,都是自己最喜歡的。我真的很喜歡這個系列,從第一套到最后一套,我都感到非常自信。”
在Sabato看來,Gucci作為品牌,亦是發聲的載體,他非常強調的是“Ancora”,從女裝首秀開始,“Ancora”便如同其意,盤旋在觀眾的眼前與腦海之中,而在官方解釋中,“Ancora ”可表示一種欲念尚存、還未停歇的狀態,不管是親吻、擁抱還是親熱,就好像你已經擁有了某樣東西,但你還想要更多。
“通過Ancora,我希望人們再一次愛上Gucci。”Sabato在秀場聲明中說道。
于是在這場與欲念有關的延續中,大衣成為設計的重點。秋冬男裝首秀造型便是女裝開場的同款——那件漂亮的黑色寬肩大衣。
在工作室,Sabato近距離指出觀眾在秀場上難以觀察到的設計細節:超高密度的定制羊毛面料、略偏大但仍非常修飾身形的版型,以及內襯中刺繡的“Ancora ”字樣,這些都是觀眾在臺下與圖片上看不到的東西,除非你真正穿上它,你便能立刻感受到這件衣服的體貼、精悍。

“所以我喜歡全方位地設計一件衣服,我覺得這就是一件經過精心設計后的大衣的樣子,我對只注重表面文章的設計不感興趣。”Sabato透露出自己對于大衣的癡迷,“我酷愛大衣,我對大衣非常癡迷,我也收藏了很多大衣。大衣能夠提供給我更多安全感,我喜歡把大衣穿在身上的感覺,我總是穿長款,而且鐘愛雙排扣大衣,因為穿著它們,感覺像是被擁抱著一樣,我覺得比起其他事物,大衣能夠讓人感到更親密,因為它在擁抱你。”
恰似暗語,“Ancora ”埋伏在各類單品細節之中,同時它也以一種處于正紅與深紅間的醒目紅作為注腳,在Gucci世界中潑下一抹難忘的染料。除了秀場上那些隨處可見的紅色單品與套裝,更為細節的還有Jackie手袋內襯中的紅色——與品牌第一款Jackie手袋的配色組合跨越時空,遙相呼應,而其最初的靈感源頭或許來自GuccioGucci先生年輕時曾工作過的薩沃伊酒店,那里的電梯墻壁也都飾滿這種濃郁的紅。
“總之我愛Gucci,我為之著迷,”他說道,“我希望人們能再一次愛上Gucci,這就是為什么我用‘Ancora’這個詞來概括形容我的時裝秀。”他甚至將這個意大利詞語打印出來,用相框裱好,掛在辦公桌旁邊的墻上,在成為Gucci的創作總監后,他還把這個詞紋在自己的左臂上。“Ancora涵義豐富,”他再次解釋道,“它的意思是再次,但也具有個性化色彩,即這不是你失去的,而是你仍然擁有的,但你想要更多,因為它能讓你快樂。”
如果說Michele在他任期的8年內為品牌創造了一個如電影般繽紛復雜的時尚宇宙,那么Sabato的兩場表現顯然將品牌帶去了一個與前任總監截然不同的風格方向。盡管在秀后一些評論員指出,Sabato的首秀似乎過于商業、過于實用,但設計師本人似乎對此不以為然。
“我所做的都是我真正熱愛的,我相信并堅信我的設計。”Sabato認為自己在Gucci首先需要做的是向世界展示一種清晰的風格理念,并以此讓人們理解他心中的展望。
在過往報道中,Sabato已然分享了自己與Gucci的“前塵往事”。例如在他更年輕的時候,Gucci是他與時尚結緣的第一個契機,彼時他乘火車前往羅馬,在那座古城第一次走進奢侈品店,“當時我看到店外排隊的人簡直驚呆了,”他回憶道,“那種感覺應該就跟我侄子去迪士尼一樣(看,他仍在關心家人),然后我走進店內,買了一件Tom Ford設計的深紅色天鵝絨外套,為了買這件外套,我還賣掉了父母送給我的項鏈,當然,他們并不知情。”
進入Gucci之后,他對于這座擁有一百余年的檔案館立即開展研究,在參觀完Gucci典藏之家后,他發現Gucci的典藏已經涵蓋生活的方方面面,“然而我并不想展示晚裝,在我眼中,Gucci更多是關于日常,而我的目標是通過這一獨特的系列,傳達一種美學概念,既要秉承Gucci悠久豐富的歷史傳統,又要符合我私人的審美理念。”他對于Gucci的新方向始終堅定。
而對于創新,他認為:“Gucci具有濃郁的意大利風情和悠久的傳統,它仍保留著意大利的精湛工藝,秉承意大利的精致風味,不過如今我們似乎失去了這些,我想重新復興意式風格,這是我人生故事的重要部分。”
但,何為意式風格?近年來,全球時尚界不約而同掀起懷舊風,千禧風尚大行其道,意大利時裝界也難以避免地將目光重新投向文藝復興。幾百年前,文藝復興運動從意大利開始,向歐洲擴散,它將人們禁錮的思想從宗教中解脫而出,強調變化和自由。而針對Sabato執掌下的文藝復興,設計師實則也將目光重新投注于“人”,這場審視或從人的著裝開始,最終落腳于人的經驗、人的喜悅、人與其記憶中親密的一切。
對矯飾進行反叛,通過精簡重新獲得快樂,或許便成就了如今Gucci的新風格:理性,也感性;古老,也年輕;傳統,同時現代;簡約,而不簡單;性感,必須有勇氣;偶爾心碎,但邁向天橋的步伐依然堅定。當他或她離開,恢宏感受依舊,剩下的余音裊裊,則化作與虛無對峙的激情,涌向明日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