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蝴蝶（組章）

袁佳寶

在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暮色中涌起了陣陣浪潮。

啊！閃電！繆斯的羽翼撫過你的鋒芒；戰神的矛支撐起你的骨骼……

像劍，似火焰，似宇宙的探尋者……

風呼喚的地方，閃電如期而至，有誰敢擋著閃電的鋒芒？沒有閃電的黑暗處所，空氣都會喑啞。

沒有閃電的地方，就沒有破繭的靈魂，沒有蓬勃的新生……

閃電！帶著陣陣的雷鳴，給世人以警醒……

黑云沉墜。剛才還是彩畫兒一般的山間，瞬間變成了混沌的世界。

兩個旅伴掙扎著走出山谷口。

一個抬頭看見了天上一角露出的繁星；另一個俯身看到了滿地橫流的泥濘。

泥濘鋪向漫漫的前路，好似裂開灰色無盡的大口在獰笑著。

繁星卻對著人間點著頭，閃爍著幽藍的一種幻境般的光芒。

人生的一陣疾雨落下，道路的泥濘會變得更深了，那個注視泥濘者心靈也跌入泥潭，幾乎難以逾越了。

烏云飛渡，把繁星擦得更亮，洗濯得更清澈，仰望星辰者心靈高高地飛向了星辰那邊。

仰望繁星，還是俯視泥濘，本來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最終在兩個人身上，變成了他們生命中的全部宇宙。

當風之巨鳥云霓般的翅翼掠過山之巔時，草棵恭順地俯貼下腰。

石縫間那株腰身顯得遒勁有力的榆樹，枝干間發出陣陣“咯吱”聲，仿佛樹骨馬上要碎裂，馬上被風的手用力拔掉一般。樹枝一瞬間被風拉向一個方向，接著又被揉成胡亂扭曲的一團。

山頂上一座低矮石屋上突然落下一塊破舊的木片，它如紙片一般撲騰著飛出老遠，終于在一塊山巖上“咣當”一聲，裂成幾塊。

風大極了！仿佛要把登山者連根拔起，從山頂推下去，我不得不奮力抵抗著風的推擠，躲在廢屋墻邊。在風中，一切都變得那樣無力。

我忽然看見一只紅褐色的蝴蝶，被裹挾在著了魔般的風的手掌中，就像洶涌浪濤中的一片枯葉，它頃刻就要被風浪拋進谷底深淵……但它是那么精致美麗，翅膀仿佛是美人華麗的裙裾。它從哪里來？如此美麗嬌弱的生命，竟要面對鋪天蓋地撕扯著一切的風魔？它是那樣美麗，那樣無助……

但這只蝴蝶在山巖前面，拍打著華玉般的嬌弱的翅膀，極力保持著飛行的姿勢，并沒有被風暴卷入谷底，或拋到山巖上。

風魔似乎為了不被輕蔑，發出咆哮，把懸崖頂上被風化的一角巖石推下深谷，巖石瞬間碎成條塊，飛滾萬丈。

當另一只紅褐色的蝴蝶出現在這只孤身的蝴蝶旁邊時，我已經不再為風的力量所懾服，而是為這對奮爭的蝴蝶發出喝彩。

不再是孤軍奮戰，而是一雙一對，如同駕馭狂風惡浪的扁舟。

天空中傳來一聲霹靂，烏云中甩下一陣粗大的雨點，打連環拳似的把我渾身淋濕。

在躲進廢屋的慌亂后，我看到雨霧之中，閃過那兩個紅褐色的身影，它們渺小而巨大，姿勢優雅地從風雨的衣襟上擦過，飄向東方。

那一刻，我振奮了。外表嬌柔別致的蝴蝶，內心中竟然涌動著如此強烈的勇氣。在我從前的印象中，蝴蝶只不過是花叢中衣冠楚楚的弱者，從此以后，我對蝴蝶的看法將永遠改變。

它們如一團紅色的霞光，揮灑向天際。

老屋的大門上有一把老鎖。

這把鎖很粗壯，是上個年代才有的那種鎖，金色的銅皮成了暗淡的黃色，一側還粘有銹跡，卻保留一顆鋼鐵的心。多年前撬棍留下的痕跡還在它的身上，一顆鋼鐵的心怎么會畏懼怯懦的賊？

老鎖是一個誓言，用沉默的身軀將罪惡的念頭與溫馨的家牢牢地隔開。

老鎖真的有心啊！掂一掂這鎖，那是一種來自往昔的沉甸甸的分量，像極了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