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東生

我已經(jīng)看到她很多次了,但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不說,我也無從問。憋在心里,有些難受。
我猜她是雌性,是因為她的衣服。她的長衣由兩部分組成,上衣閃著藍綠色的金屬光澤,下身是華麗的裙子:橘紅的底子,上面印著藍灰色的花兒,還有兩條飄帶。飄帶和她的六條腿一樣,一段一段的,每段有著不同的顏色。
但不久我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這樣的猜測太主觀。狹窄的視野和有限的知識早就告訴我,永遠不要用人的思維去臆斷昆蟲的世界,那你多會出現(xiàn)誤判,直至顏面掃地。它們的世界太大,太五彩斑斕,太創(chuàng)意迭出了。現(xiàn)在,如果有一只雄性昆蟲穿著艷麗的服裝出場,涂口紅、戴絲巾、穿高跟鞋,我也一點兒都不奇怪。
老老實實地,還是用“它”來指代吧。
它的造型像蛾子,觸須也像,但上半身不像,上衣像裝有外骨骼的甲殼,金屬烤藍。但也許是假象,那只是鱗片,能反射光澤而已。
網(wǎng)上搜它的相關(guān)信息,未果,只找到了它的姐妹或兄弟。還是不知道它的名字。

我又想起了辛波斯卡的那句詩:萬物靜默如迷。
后來,拍到了它們交尾的場景。兩只,看上去一模一樣。那么,可以肯定,它們在穿戴上不分男女,一律是漂亮的花裙子。人的社會屬性還是太多了,它們則無拘無束,常常帶我到無垠的異域空間。我也看清了,前面我猜想的飄帶,只是它后腿的分叉而已—腿竟然能分叉。后來云南的一位喜歡昆蟲攝影的朋友告訴我,它們叫銀點雕蛾,漂亮精致又?jǐn)?shù)量稀少。

看看那些時裝發(fā)布會,我常常暗自發(fā)笑,把一整塊布裁成一條一條的就時尚了?把好好的衣服挖出幾個洞就前衛(wèi)了?花被單做成裙子就算是加進了民族元素?把幾十年前流行的再改動一下就是復(fù)古風(fēng)嗎?別再閉門造車了,如果向昆蟲學(xué)習(xí),哪怕只是模仿一二,大概也能成為服裝設(shè)計大師。
去看看草蛉的長裙吧,半透明,若隱若現(xiàn),翅脈精致,淡淡的綠色,典雅大方。
去看看斑衣蠟蟬的大衣吧,顏色灰中透粉,上面是簡單的斑點,下面是君子蘭葉脈一樣的細密條紋,衣服的邊緣由直線到圓弧,過渡得多么自然順暢。

還有那只螽斯,放棄了鮮艷的顏色搭配,渾身草綠色。身子、翅膀就不說了,就連腦袋、口器、觸須、六條腿,都設(shè)計成草綠色。但你細看,一點兒也不單調(diào),不易察覺的深淺變化,顯示出高級的品位。這才是真正的“內(nèi)斂而有內(nèi)涵,簡約而不簡單”呢。
去草叢中看看吧,去荒野中瞧瞧吧,看看孔雀,看看雉雞,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豹紋,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皮草……
也放下身段,看一看微不足道的小蟲子吧,我相信你一定會收獲頗豐,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