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出不被輪椅局限的人生

越女爭鋒

2023年12月，在第32個國際殘疾人日前夕，“輪椅夫妻”朱宇杰和樊笑在網絡上分享自己搭乘高鐵的無障礙出行經歷：“超大的車廂讓我們行動自如，無障礙洗手間大得恨不得能打籃球……”隨著視頻熱傳，他們的故事也被更多人知曉，網友們直呼：“或許，最美的愛情就是這樣子。”

朱宇杰和樊笑因病致雙下肢功能障礙，從難以接受事實到樂觀面對生活，他們用披荊斬棘的勇氣舞出了生命的韌性，不僅坐著輪椅游覽大好河山，翩然起舞，還幫助與自己有著相似經歷的傷友去體驗生命的美妙。

出生在浙江寧波的朱宇杰是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身高1.80米，喜歡熱鬧，酷愛打籃球。可是2009年夏天，剛滿20歲的他被診斷出急性脊髓炎，四處求醫問藥仍病情惡化，再也無法站立。

朱宇杰難以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長時間把自己關在地下室，不與外人交流，沉溺在虛擬的游戲世界里，渾渾噩噩地消磨光陰。

2004年，寧波江北區成立恰如家助殘養老愛心服務中心（以下簡稱“恰如家”），這是一家為解決寧波市脊髓損傷人員生活自理能力康復訓練、生活技能培訓、職業重建、心理疏導等問題而設立的專業機構。殘聯工作人員和“恰如家”的康復師上門對朱宇杰作了評估，鼓勵他進行生活自理和社會適應性康復訓練：“你將來完全可以正常生活，甚至開車出行。”朱宇杰的第一反應是：“怎么可能？”但在父母的勸說下，他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關掉所有網游賬號，開啟心理輔導及康復訓練。

從下床開始，朱宇杰一步步學習。經過一番艱苦訓練，他很快掌握了轉移技能和輪椅技巧，不但走出了自我封閉的地下室，還在“恰如家”認識了很多同病相憐的人。傷友間的相互鼓勵，使他原本灰暗的生活變得明亮起來：朱宇杰考取了C5右下肢和雙下肢殘疾人機動車駕駛證，生活半徑漸漸拓寬，不但擺脫了對家人的依賴，還能實現遠途出行。

從陰影中漸漸走出來，朱宇杰萌生了在“恰如家”工作，幫助其他傷友的念頭。不久，朱宇杰如愿成為“恰如家”的一名工作人員，積極參加活動，認識了越來越多的傷友。

和朱宇杰一樣，來自浙江縉云的女孩樊笑也有著相似的遭遇。18歲高考前夕，命運和她開了個玩笑，她被查出患有血管瘤。更令人唏噓的是，手術前一天，血管瘤突然破裂傷及頸椎，導致她雙下肢運動功能障礙，再也無法站立。疾病奪走了樊笑的活潑開朗，她對將要面臨的輪椅生活充滿了恐懼。

2015年冬天，一位認識樊笑的湖南傷友見她總是悶悶不樂，希望朱宇杰能夠開導她，就介紹他們成了微信好友。之后的日子里，朱宇杰經常用親身經歷進行鼓勵，樊笑被他的陽光自信深深打動，兩人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你想出去玩嗎？我開車帶你出去。”盡管半信半疑，但在朱宇杰的盛情相邀下，樊笑還是鼓起勇氣，在受傷后第一次戰戰兢兢地坐著輪椅走出家門，和他去了珠海長隆海洋世界、安徽黃山等地游玩。

令樊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登頂黃山。那天，在熱心人的幫助下，他們的輪椅被成功抬到了黃山的頂峰。這個善意的舉動，顛覆了她一直擔心被外界歧視的認知，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磅礴的力量：我要更加熱愛生命、熱愛生活，每天活得像自己的名字一樣笑意盈盈。

此后，他們又用兩臺輪椅、一部車相繼去了廈門鼓浪嶼、上海迪士尼、武漢黃鶴樓等地，像尋常情侶一樣游覽祖國大好河山，探索各地的特色美食。

朱宇杰還帶樊笑參加一些脊椎受傷傷友組織的活動。活動上，樊笑驚訝地發現，原來有這么多人坐著輪椅，且過著正常的生活。漸漸地，她對輪椅上的人生不再那么抵觸，重新拾起對生活的希望。

從同為傷友的相知，到行在路上的相伴，一路走來，兩個年輕人的心越靠越近。2018年初，樊笑來到朱宇杰的家鄉寧波，從事一份財務工作。5月10日，寧波市成立第一支輪椅舞蹈隊。在殘聯的支持和鼓勵下，零基礎的朱宇杰和樊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加入輪椅舞蹈隊，成為首批隊員。

輪椅舞蹈項目不同于一般的體育舞蹈，選手多是下身癱瘓或截肢的殘疾人，主要展示上半身動作。起舞時，舞者以輪椅代替雙腿行動，雙手一邊調整輪椅的姿勢，一邊展現優美的舞姿。由于下肢不便，他們的腰部往往缺乏力量，像普通人彎腰揮手的動作，輪椅舞者需要付出數十倍的艱辛才能完成。

盡管各有主業，朱宇杰和樊笑還是規劃好每周抽出3個下午去上輪椅舞蹈課。訓練場上，他們是情侶，也是舞伴，刻苦地練習著。最初，兩個人都對動作不熟悉，有摩擦，也有摔倒，雙手因控制輪椅而起泡更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一回，朱宇杰的大半個指甲被輪椅上的零件撞飛出去，但他們還是咬緊牙關，一次次在跌倒中爬起來，坐回輪椅繼續訓練。

朱宇杰的脊髓損傷位置不高，雖沒法控制腿部，但總把背挺得筆直，教練常夸他身姿優美，這給了他極大的鼓舞。樊笑脊髓損傷較為嚴重，除了頭部，身上的其他部位沒法排出汗液，因此夏天劇烈訓練后特別容易中暑。

每每看到女友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嘩嘩流淌時，朱宇杰都會關切地問：“要不就練到這里？”樊笑故作輕松地回答：“我喝點水就行，咱還是繼續練吧！”

努力不會被辜負。朝著共同的目標，朱宇杰和樊笑漸漸從不協調，到跟著音樂翩然起舞，連輪椅也像擁有了生命一般，變換著他們的舞步。2018年9月12日，在浙江省第一場輪椅舞蹈大賽上，朱宇杰和樊笑臉上綻放著自信和笑容，在炫目的燈光下展臂旋轉，配合默契，炫出了最美舞姿，一舉摘得標準舞和拉丁舞兩項冠軍。

“原來我們可以跳得這么好啊！”樊笑一臉的喜出望外。朱宇杰笑呵呵地說：“我們不僅是搭檔，還是情侶呀。相比其他舞伴，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練習和揣摩動作，一分付出一分收獲嘛……”

輪椅舞蹈，不僅豐富了他們的生活，也是兩人感情的催化劑。每當樊笑的輪子卡住、車胎沒氣，朱宇杰總會第一時間幫她修理；為了讓舞姿更美，他們常一起研究各種造型，挑選參賽服裝；每次出門，朱宇杰總是貼心地幫樊笑把輪椅坐墊放好……

經過5年的愛情長跑，2020年，志同道合的朱宇杰和樊笑步入婚姻的殿堂。婚禮上，伴隨著《婚禮進行曲》的響起，兩位新人緩緩轉動輪椅來到舞臺中央，默契地舞動手姿，為大家表演了一段唯美的輪椅舞蹈。

優美的“輪椅婚禮”，不但吸引現場的親朋好友紛紛鼓掌、拍照，視頻上傳網絡后，更是收獲了無數網友的祝福，累計播放量達到了1.4億次，朱宇杰和樊笑就這樣成了網紅。網友們爭先恐后地在評論區“表白”：“這舞跳得讓我一時間分不清誰才是殘疾人。”“優秀的兩個人碰撞在一起就是不一樣！”“你們是最美的‘輪椅夫妻’！”

“輪椅舞蹈不僅給我們提供了展現自我的舞臺，也讓我們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重新回到多姿多彩的生活中來。”面對逆境，用輪椅舞出生命的精彩，是朱宇杰和樊笑的共同選擇。

2021年，他們又參加了全國第十一屆殘運會暨第八屆特奧會輪椅舞蹈比賽，以優異的表現取得了雙輪椅標準舞三項決賽第三名、雙輪椅標準舞五項決賽第五名、拉丁舞五項第六名的好成績。這是寧波運動員首次在國家級輪椅舞蹈大賽中摘得獎牌，兩人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經歷過生命之痛，朱宇杰和樊笑終于如鳳凰涅槃般，迎來了精彩的人生。他們希望能夠用現身說法，幫助傷友走出家門，融入社會。于是，他們把平時生活的片段分享到社交平臺上，包含日常的生活出行、無障礙設施體驗、逛街逛公園等。

不少眼尖的網友從這些日常視頻中，認出了他們是先前火爆視頻“輪椅婚禮”的男女主角，主動地幫忙轉發分享。一段時間后，朱宇杰個人賬號的短視頻播放量就高達幾十萬、上百萬。不少有相同遭遇的網友把這里當作心靈慰藉的港灣，在私信里寫道：受傷后，我總是不敢走出家門，不敢面對生活中的挑戰，你們的視頻給了我信心……

熱愛生活，往往也會被生活所熱愛，朱宇杰和樊笑收獲了越來越多的熱心粉絲，評論區里總是充滿了溫暖和感動。有人說，在視頻里了解到無障礙停車位后，停車時都會自覺地避讓，給有需要的人。朱宇杰欣慰地回復：對于腿腳不便的人來說，停車時要找無障礙停車位才能上下車，感謝您的愛心。有人留言：如果哪天需要幫忙，請私信，一定隨叫隨到。樊笑真誠地表達感謝。

2022年7月，在廣大粉絲的關注和支持下，朱宇杰夫婦嘗試了直播帶貨，宣傳推廣寧波的土特產。直播間里，他們熱情地跟粉絲打招呼：“開播了，開播了，老鐵們快進來看看呀！”聽到這熟悉的吆喝聲，有的粉絲直接下單，有的則更關心他們的身體狀況，直播間里十分熱鬧。

2022年11月，樊笑順利生下可愛的女兒，小名叫蛋黃。為人父母的身份給朱宇杰和樊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樂趣。盡管女兒還不會走路，可他們早就做好了出行計劃，等女兒稍大些，就帶她去看沙漠，去看黃河、長江，讓她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

“公共場所的無障礙設施關系著殘疾人的出行體驗，公共交通的無障礙則關系著殘疾人出門后能夠走多遠。”朱宇杰和樊笑喜歡出行，也格外關心公共場所的無障礙設施建設。令他們欣慰的是，隨著各地大力提升公交、高鐵站、機場等公共交通場所的無障礙改造，殘疾人放心出門、走得更遠有了越來越高的可實現性。

自己淋過雨，總想給別人撐把傘。朱宇杰選擇成為一名同儕訓練師，幫助、指導其他學員進行康復訓練。后來，細心的他留意到，對于雙下肢殘疾的人來說，康復訓練不是最難的，難的是康復訓練后再就業。于是，在直播帶貨效果還不錯后，他又計劃著打造一個直播基地，以新媒體直播的方式拓寬傷友的就業路，提高生活質量。

2024年元旦，朱宇杰在社交平臺上發布了一個作品。視頻中，一家三口穿著喜慶的紅衣服，樊笑抱著1歲多的女兒，笑容甜蜜地恭祝大家新年快樂。粉絲也紛紛送上祝福：“新年快樂，要一直這么幸福下去哦。”“因為看了你的視頻，我再沒占用過無障礙車位。”“支持正能量滿滿的你們，新年快樂，永遠快樂！”

雙下肢功能障礙，是朱宇杰和樊笑人生中的意外，但堅強的他們把意外化作了前行的動力，在風風雨雨中相互滋養，相互成就，活出了不被輪椅局限的人生。正如他們所說，坐著，也要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