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嵐綺

進入2023年元月,離春節還有半個多月時間,超市里又響起劉德華的歌聲:“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工作照例非常忙,白天做不完,晚上便要帶著電腦回家慢慢干。那幾天感覺半邊腦殼疼得愈發厲害,以為受了涼,也沒太在意,隨手沖了一包感冒藥。直到有天晚上,腦袋疼得像是要炸開了,眼眶也疼,臉也疼,眼淚止不住地流,終于哇哇痛哭起來,惶恐不已:是不是身體哪里出問題了?
跑了兩次醫院,也不知道該看什么科,醫生建議先做個CT。拿著單子交了錢去排隊,人太多了,感覺每個人都很茫然。CT室外,黑壓壓的全是人,不時有推著輪椅從住院部過來的,也有躺在手術床上直接被推來的,氛圍有些壓抑。拿到CT結果,醫生說我得的是細菌性鼻竇炎,相當嚴重,要立即住院做手術。
“住院!手術!”我當時就呆住了。頭疼的原因找到了,但沒想到到了要住院做手術的地步。心一下慌了起來:要過年了,還有幾個報告沒寫完,年邁的父母等著我去給他們買年貨,婆婆隔三岔五打電話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家……我心里也非常清楚,所有事情都必須被按下暫停鍵,因為沒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給家里的窗戶認認真真貼上迎春的“福”字和“歲歲平安”,把叫作“頂市酥”的紅紙裹的喜慶糕點和橘子仔細碼放在餐桌上,對它們默念:“很快我就回來了!”拎起行李去醫院報到。一個病房3個人,相互點頭致意,都帶著些愁苦的不得已。確實啊,別人都在歡天喜地準備過年,而我們這樣的陌生人,卻因為生病在這里驟然聚集了。
病區過道的燈光徹夜亮著。凌晨,護士來抽血,我睡不著,也就有了大把的時間復盤自己的“病史”。回頭想想,身體狀況的變化是有跡可循的,夏天那會兒每天忙著寫報告,吹著冷氣,熬過夜,有過幾次感冒,還有過幾次臉部微麻的感覺,可惜當時都沒在意。以為自己還年輕,身體還是可以扛一扛的。沒想到,不重視身體發出的信號,也懶散不運動,免疫力降低,小病變大病,到了不得不做手術的地步。
做手術前,要從住院部去門診大樓做檢查,中途需要穿過一片廣場,抬腳就是商場。趁難得的機會,用毛衣袖子擋住手上系的醫院的腕帶,在商場一樓買了一杯熱咖啡。買咖啡排隊時,多希望自己真的只是一個路過的“正常人”啊。年前的氛圍是喜慶的,處處張燈結彩,路邊有拖著行李箱下車的人,我羨慕地猜想,那是從異鄉回家過年的人吧?
怕給朋友們添麻煩,我沒將病情告訴任何人,大家在微信群里聊天時,也一如既往地開著玩笑。和父母說是小恙,做個微創手術而已,告訴他們現代醫學的發達,叫他們千萬不要跑來醫院。“再過兩天我就出院回家了!”我在電話里大聲對他們說。
同一病房的兩位病友,一位大哥是上班時噴鼻血止不住被送到急診的,他邊比畫邊說:“淌了那么多血!”我們聽得驚心動魄。他自信滿滿地說:“我平時身體很好,沒有任何毛病。”護士來量血壓,高壓180!他嚇壞了,立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想起來了,確實會經常頭暈,以為是累的,沒睡好,從來沒往血壓這方面想,怎么可能會是高血壓……”另一位大姐的鼻竇和咽喉都有問題,嗓子已嘶啞了很長時間。她說:“太忙了,你們知道的,做生意家里不能缺人,每天我要做一桌飯,晚上還要算賬,倒是想來看病,但沒時間啊……”說著話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掛了電話她接著說:“你們看,家里沒我在,老公連米放在哪兒都不知道!”
平時我們甚至會抱怨生活的平淡,但壓根兒不知道,那些平淡的日常就已經是最好的了。如今才突然醒悟:擁有健康的身體、正常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做手術需要全麻,我心里很緊張。手術前,在翻看《東京八平米》。作者從8平方米大的家出發,去城市鬧市街巷的角角落落感受生活的細節。那時一邊看一邊想著,等我病好了,等出院了,我也要去擁抱所有平凡細碎的生活,去狠狠地感知和熱愛它們!
聽到有人隱隱約約喊我,我漸漸蘇醒了,想試試身體的反應,輕微彎曲了一下腳趾—啊,手術做完了,我又清醒地回到這可愛的人間。
因為需要靜養,整個春節假期,我都待在家里。丈夫帶孩子回老家去了,我想一個人靜靜體會下這病魔解除后的生活—它和以前一樣,但分明又不一樣了。
一個人在家,看書,看電影,做點簡單的吃食。在小區里散步,看樓下的玉蘭花樹,花苞們在陽光里就像一個個小蠟燭的燭火;看池塘邊垂下的樹枝,因為被噴泉噴上了水,一夜低溫后變成了晶瑩的仿版“霧凇”。聽鄰居說她去給她95歲的爸爸送飯菜:“你猜我爸在家里做什么?在追電視劇《狂飆》!”看到的所有事物,遇到的所有人,無一不可愛有趣。
轉眼又過了一年,生活好像又恢復到以往的模樣。有時還是忍不住熬夜刷手機;有時還是貪涼,待反應過來心里一激靈。
年輕的時候寫賀卡,總覺得寫“健康快樂”過于平淡,總想著要能寫出點兒出人意料的詞就好了。但現在,歷經歲月,新年的祈愿啊,無非就是這至樸至真的4個字—健康快樂。
健康快樂,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