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甲與乙久別偶遇,寒暄數語后,甲問乙:“你孩子學習好嗎?”乙答:“不好。”兩個字,噎得甲說不出話來。
更讓甲心碎的是,乙當天就憤憤發(fā)微博道:“我終于拉下面子,勇敢地說‘不好’……什么時候人們才能不再關心別人家孩子的學習,孩子成長的環(huán)境可能就不至于這么壓抑了。”
甲揪著我,吐槽道:“我沒事關心別人家孩子的學習干什么?我連她孩子是男是女都不記得了,這不就是沒話找話,找個話題拉家常嗎?”
垃圾箱是城市生活不可或缺的成分,我打算免費為其貢獻耳朵與肩膀—如果她打算落淚的話。但安慰是付費項目,因此我不僅不同情她,還幸災樂禍地說:“活該,沒話找話最容易變成沒事找事,誰叫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甲幾乎要跟螃蟹似的口吐白沫:“我怎么知道她哪壺開哪壺不開呀?再說了,就算孩子是個安全話題,那其他的話題,工作、老公……是不是也不能提?”
我也遭遇過類似的困境。與大學同學多年后重逢,一通“你沒變”“你也沒變”“你越來越漂亮了”之后,我問:“你父親還好吧?”她呵呵兩聲,沒回答我。我立刻想起她母親已經去世,父親再婚,此處估計有“雷”,不可再問,隨時有被翻臉的風險。我迅速轉移話題:“你小孩幾歲了?”她答:“沒要孩子。”呀,是丁克還是別有隱情,我隱約看見九級風的發(fā)源地,還是生人勿入比較好。
戰(zhàn)戰(zhàn)兢兢,再問個職稱,這次倒正好入港。她滔滔不絕向我抱怨了半小時她的同事與領導,我一直掙扎著想說“還有點兒事,先走一步”。她提到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她眼中的高校風云錄在外人聽起來,像一根手指彈出來的命運交響曲,不成調,更別提驚濤駭浪了。
不幸的是,我還有更尷尬的遭遇。滿面堆笑,輕輕驚呼:“你瘦了!”“哪里,我胖了20斤。”“一點兒都不顯胖,這衣服真好。”“都十來年了,舊衣服。”“那一定是經典款。”“才不是呢,是我孩子穿了不要的。”—即便是辯士蘇秦再世,大概也有把餐具拍到她頭上的沖動。
我承認,我并不記得她的胖瘦,就像甲也沒把乙的孩子掛在心里。一頓飯,一次邂逅,一場正事之前的寒暄,就相當于豆棚瓜架間的閑話家常而已,當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文化人,說說張愛玲的今生今世;商場風云人物,問問房地產的走勢;優(yōu)雅小主婦呢,交流一下糖醋排骨的多種做法;最平凡的婆婆媽媽,就絮叨一下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吧。
所以,我真誠地呼吁:無論多么日理萬機,還是稍微關注一下股市、明星緋聞、天下大事吧。只為了,生張熟魏聚一堂時,還能擁有一份享用美食的好心情。
當然了,最簡易的聊天秘訣就是聊時事,聊全球變暖的天氣,聊物價……人人都有共鳴,大家都可附和。或者聊一聊“水星它沒有衛(wèi)星好孤獨”的話題,較有趣味且增長知識,對人生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