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臺和補臺

白德華

我小的時候，家里沒有電燈，更沒有電視，晚上在煤油燈下寫完作業，叫上村里的玩伴跑著捉迷藏、學著電影里打會兒仗，滿頭大汗地跑回家里，躺在床上還沒多大睡意，母親撫摸著我的頭說：“趕快睡吧，明天還得早早上學呢。”母親看我還是瞪著眼睛，就給我講故事，聽著聽著就睡著了，聽母親講故事是我兒時最幸福的事。

回想兒時母親給我講的故事太多太多，有一個故事讓我記憶猶新，難以忘懷，對我影響至深，故事發生在我母親的身上，母親14歲便進了鄉豫劇團學唱戲，她只上了兩年學，認識不了多少字，母親個性很強，把不認識的字標成只有自己認識的符號，勤學苦練，天不明就起來跑到山坡上練嗓子，團里決定要排練豫劇戲《紅燈記》，挑主演鐵梅的時候，排練廳里炸開了鍋，一個叫華瑩的姑娘是戲校畢業的高才生，我母親是半路出家進了劇團，她倆因為都想演主角鐵梅而發生了矛盾，兩人見面誰也不理誰，團長只好請來鄉領導和戲劇界前輩來定奪，兩人幾輪地演唱，我母親最終被定了主角鐵梅，華瑩嘴一撅，跺了跺腳，使著性子哭著跑開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豫劇戲《紅燈記》里，華瑩飾演的是鐵梅的奶奶，我母親在戲里成了她的孫女，臺下盡管兩人不說話，臺上排練的時候，她倆演得很親密，配合得珠聯璧合，不時迎來團里人陣陣掌聲。

一次下鄉演出中，臺下是人山人海，母親感冒沒好利落，手里拿著裝滿溫水的罐頭瓶，喝了一瓶又一瓶，生怕演出有閃失。

鑼鼓聲中，演出終于開始了，臺下的喧囂聲剎那間靜了下來，演員們精彩的表演和演唱讓臺下響起陣陣熱烈的掌聲，演到鐵梅和奶奶對唱那場戲時，飾演鐵梅的母親眼一黑，差點暈倒，戲詞也忘了，樂隊重復拉著前奏，飾演奶奶的華瑩從容地加了一句臺詞“鐵梅，你怎么了，來，坐下。”說完她附在我母親耳邊提醒了戲詞，我母親得到了提示，很快反應過來，順著唱了下去，避免了演出事故。

回到后臺，樂隊人和團長圍過來，議論紛紛，團長對我母親帶病演出、華瑩及時補臺提出了表揚，后臺響起了熱烈掌聲，掌聲中有的人流出了眼淚，母親和華瑩緊緊地抱在一起，兩人都哭了。

長大了一些，我才深深懂得了母親當年講的故事寓意，應了那句老話：“互相搭臺，好戲連臺。互相拆臺，大家垮臺。”也就是說，一場好戲是由演員的精彩表演、樂隊的完美的伴奏而渲染出來的，他們之間不僅僅是配合，更重要是補臺。

后來我參軍到了部隊，集體榮譽感意識更強烈了，一個戰友的被子疊的不是豆腐塊，全班內務檢查就全不合格，站軍姿、踢正步，一個戰友動作不到位，影響整個班、整個連的軍事考核成績，這就需要我們去幫帶訓練，齊心協力去互相補臺，成就你我。

日月如梭，告別了部隊，轉業回到地方一家日報社工作，單位大多數人都很喜歡我的率真和敬業，單位也有一兩個同事曾經私底下詆毀過我，說我寫的東西也就那樣，沒啥深度，還說我私生活怎樣怎樣，這些話傳到我的耳朵里，我心里當時還真是有點不得勁，心想，我從不說任何人的怎長恁短，他們為什么說我呢？乍一想，沒必要去計較什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知道，拆別人的臺其實也是在堵自己的路，猶如抓一把泥甩向別人身上時，自己的手也弄臟了不是，于是告訴我朋友說：“他們說我，是因為我有不足的地方，很正常，他們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去學習。”

半年后，我被報社任命為副總編兼新聞部主任，曾經說過我不好的同事找到我，搓著雙手說：“領導，我、我以前說過……”

我打斷了他，把茶水遞給他，說：“老王，喝水，說實話，你寫的報告文學篇篇我都認真看了，在這方面，我是弱項，得好好向你學習，人占不全啊。”

打那以后，我和老王的關系比以前更好了，探討寫作、如何辦好報紙成了我們的主話題。

人的一輩子很短暫，時間過得又太快，到了知天命的我，喜歡去山水間走走，聽聞百鳥齊鳴、登山望遠，趟過潺潺溪水，洗臉去塵，心情格外舒暢。

回到了家鄉的小山村，山村的氣息撲面而來，公雞的打鳴聲、母雞的咯噠聲、黃狗的汪汪聲、黃牛的哞哞聲、貓咪的喵喵聲、大鵝的嘎嘎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奏響了完美、悅耳的農家曲，我坐在兒時住過的老屋房頂上，陶醉自我，放飛自我，閉上眼睛回想起兒時的件件往事。

在院子里的葡萄樹下，我和年邁的父母坐在飯桌前，吃著母親做的手搟面，喝著面湯，央求母親再講一個故事，滿頭白發的母親講的故事依然很生動，像我小時候聽得那樣精彩。

我走著走著，到了村里的花海基地，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花海，紅的、黃的、粉的、紫的、藍的、綠的各種各樣的花朵，漂亮的花兒像嬌羞的姑娘在微風中擺動著優美舞姿，百花叢中，花香四溢，蝶飛蜂舞，我目睹嬌艷的百花，親吻著花香，不由自主地來上了一句“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選自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