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爺

趙佳欣

李大爺氣昂昂地從村長老劉家出來，嘴里大聲吼道：“你一個大老爺們兒，當村長，不做主，耳朵在你老婆頭上長著呢？還不如不當村長！”罵這話時，李大爺的腳下打了個趔趄。

說起李大爺，實際上與村長老劉并沒有什么親戚關系，就是同住一個村。按照年齡，村長得叫李大爺叔，可一提到要村里出錢修路，村長老劉就變成爺了。

李大爺今天很窩火，在村長老劉的家門口蹲了足足有半個小時，村長老劉黑著臉斜躺在他家的搖椅上，一句利索的話也沒給，倒是村長的媳婦東一句“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抽什么筋，還管那些破事干什么？”西一句“你要是有那個能耐，要不你來當村長算了！”說這話時，村長的媳婦撅著肥大的屁股在門口晃來晃去，嘴里還正嚼著一塊親戚送來的白條豬肉，肥油還濺了老李頭一臉。

要不是為了給村里僅剩的六個孩子修一條安全的路，李大爺咋能遭她的白眼哩。

“不就是給幾個孩子修條路圖個方便嘛，咋就這么難呢？”李大爺吸了一口旱煙鍋，吐出一口濃煙自言自語著。

李大爺喜歡和孩子們打招呼，村里的孩子都喜歡李大爺。李大爺沒有讀過書，孩子們在上學的路上背誦課文，李大爺總是喜歡一邊吧嗒著旱煙，一邊瞇縫著眼睛聽，每當讀到能聽得懂的那幾句時，他臉上的皺紋就會舒展開來，像河邊開放的野花一樣慈祥燦爛。

自從村里僅有的一所小學撤掉以后，學校就再也沒有開過門，李大爺再也沒有看到他喜歡的升旗儀式。

村里的六個孩子，每天要走十幾里山路才能到鎮上的小學上學，每逢雨季，山路坑坑洼洼，遇到河灣里漲水，孩子們隨時都有掉進水里的危險。看到村里的路，每每想起這些可愛的孩子，李大爺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這大半輩子除了務農和放羊，啥也沒干過，總覺著人不能這么稀里糊涂地活下去，總得干點好事。

門前的這條河，不知養活了這村里多少代人，雖然有恩于人們，可發洪水的時候，好幾次害得孩子們差點掉進了河里。為這事兒，李大爺思考了好些日子，最后，李大爺終于想明白了，就給村長老劉撂下一句：“這路，村上不修我來修！”從那以后，李大爺的羊也不放了，每天帶上镢頭鐵鍬，挑上簸箕，當起了愚公。不論刮風下雨，村里人總能看到一個肩上挑著扁擔顫顫巍巍挑土修路的老人。李大爺一簸箕一簸箕把土填到坑里，然后到河邊撿來石頭，一塊一塊壘平路面……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不緊不慢地過著，村里的山路也一米一米地向前延伸著。

李大爺的行為讓村長老劉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可他依舊黑著臉，沒一點出錢修路的意思。李大爺不管三七二十一，依舊樂呵呵地修著路，他雖然上了年紀，可一點也看不出辛苦勞累的表情。可這苦和累，也只有李大爺自個兒知道。每當天氣變化，到夜里，李大爺的腰痛得直呻喚。李大爺修路的事，老伴兒實在看不下去，但又勸不住。李大爺腰痛的時候，李奶奶就給他揉揉、捏捏。只聽見李大爺說：“舒坦，舒坦！我這半輩子，從來沒有這么舒坦過，人可不得就這么活著嘛！”老伴掐了一下李大爺的腰，李大爺疼得直咧嘴，就趕緊又給老伴兒揉揉，捏捏。

李大爺依然天天去修路，幾個月過去了，他居然修了好幾里路。這事兒也不知是誰反映給了記者，很快就有一篇新聞報道出來了，寂靜的小山溝里突然跟過節似的，一撥一撥地來人參觀采訪。這事很快被鎮長知道了，就連縣長也被驚動了。一伙人滿村子找李大爺，卻怎么也找不著，于是，有人到修路的現場去找，最后在一處山崖下找到了李大爺。

李大爺是在修路時一腳踩空，掉到山崖下的，被抬回家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了。聽村里人講，縣長握著李大爺的手說道：“老人家，您放心，我們一定要把這條路修好”時，李大爺睜開眼睛笑了。

李大爺是笑著走的，走的時候，河邊的野花開得正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