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建收
老家院子里的空地上旺長著若干雜草,一度讓我煩不勝煩。今年,我除凈它們,把空地整理成一個小園,種上了好幾種小菜。
我在園里栽上辣椒、茄子、小蔥,又在靠墻邊的地方搭上架、扯上繩,栽培了一棵佛手瓜,同時還種了皮豆(我們當地叫皮扁豆或叫墻扁豆)。很快,佛手瓜生出長長的瓜秧,甚是茁壯。皮豆也在陽光的愛撫下,破土而出,長勢喜人。它越長越高,藤蔓向四面八方蔓延,葉梗逐漸蓋過佛手瓜的藤蔓。
也許,佛手瓜和皮豆在暗暗較勁,以至于它們的藤蔓蓋過了搭好的棚架,甚至互相伸向對方、糾纏在一起。不細看它們的葉子,根本分不出是瓜葉還是豆葉,遠遠望去,就是一片蔥蘢青翠、綠意盎然的綠洲。
不久后,皮豆綻出了像小鳥喙似的粉嫩花苞。很快又似聽到了號令,齊刷刷開出層層疊疊的花兒。這些玉白、淺綠、粉紅、紫紅色的花朵,在綠意層中燦爛閃耀、甚是瑰麗。文人墨客對皮豆贊譽有加,明朝劉泰有詩曰:“暑退新涼透碧紗,砧聲不斷是誰家。酒醒小立殘陽里,閑數籬邊紫豆花。”詩人面對秋風中搗洗衣服的麗人不置可否,卻把純情偏愛上了扁豆花。清代鄭板橋看見庭院里綴著晨露,一簇簇妖嬈綻放的扁豆花,也是情有獨鐘,就用一副對聯把皮豆花夸上了天:“一庭春雨瓢兒菜,滿架秋風扁豆花。”
皮豆在入秋后發瘋般生長,似在與時間賽跑,爭分奪秒地開花結果。與此相比,佛手瓜倒顯得不急不躁、從容淡定,就在我替它著急時,它卻在一夜間開出了一朵朵不起眼的小花兒。盛開的花朵,有四片或五片的花瓣,花瓣上面是淡淡的綠色,底部又是乳白色。花芯里面還有幾顆向外伸展的黃色花蕊,那蕊金黃閃耀,像是在顯示它的高貴。
花,不算好看,但它整體通透,有一股淡雅清新之色,溫柔秀美,帶點兒謙卑;有一種嬌俏可人之風,高不可攀,還有點兒調皮;雖不瑰麗,但它溫婉爾雅,有一股軟玉溫香之氣。
不知不覺,佛手瓜也已結果,它成長的速度驚人,從丁點的小豆豆,突然間像變戲法似的把瓜掛在你的眼前,給你一份驚喜。成熟了的瓜,表面凹凸有致,像兩個握起的手掌合在一起,似有佛教祝福之意,因此人們稱其為佛手、福壽。
物本無情,物皆有情。這兩句話的道理很快就有了完美的答案。在收獲佛手瓜和皮豆的果實時,我猛然發現:一個皮豆被一根青絲纏繞。好奇心所致,我順著絲找過去,原來竟是佛手瓜的絲!那根絲不偏不倚,把皮豆從中間緊緊纏繞,而且是狠狠地纏繞了兩三圈,因此,皮豆中間形成細如火柴的梗,兩頭卻顆粒飽滿寬闊。真不知道,皮豆是甘心情愿被纏,還是在掙扎中求生;也不知道是佛手瓜喜歡上了皮豆,還是恨皮豆妨礙了自己,反正就這么共生著。
不過,看著皮豆好像享受了這種溫馨,要不然它怎么會長出八字狀,就像兵馬俑武士唇上的胡須,透著陽剛之美;又像是衣領前的花結,張揚著秀麗;更像是一顆晶瑩剔透,周邊還閃著紫光的天然美玉,翠綠中充滿著靈氣,讓人愛憐。
從初長時的藤蔓相擁,到瓜熟蒂落時的緊緊纏繞,真說不清佛手瓜和皮豆是在互相抗爭,還是在相互依戀。也許他們的親密是勉強的,但在這里至少超越了物種的隔閡,能夠相生相伴。這扯不開理不清的樣子,倒讓我覺得它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用真情手牽著手,向著共同目標生長。正如宋代高翥《秋日》詩云:“庭草銜秋自短長,悲蛩傳響答寒螀。豆花似解通鄰好,引蔓殷勤遠過墻。”這種“你扶著我,我依著你”的溫馨浪漫,不正是“物皆有情”的最好詮釋嗎?有了這種情誼,萬物皆能完美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