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J之間的故事

東方惠

J從來沒對我說過那個愛字，她也從來沒向我透露半點心跡。但我知道，她花一樣的內心世界，裝的都是什么。她把大包小包的心意打包快遞給我，每次我不讓她郵，她都回我幾個字：這事兒不用你管。

J四十出頭，貌美如花。身體的各個零件長得精致、緊湊，楚楚動人，是看一眼就能令人怦然心動的那種美人。所以，J在我的內心世界，占據著不可言說的位置。J雖離我有幾千里之遙，但我每次不如意不愉快的時候，她都能像鉆進我肚子里的那條蛔蟲，想盡辦法安慰我。她的文字功夫也很了得，尤其寫那些心靈雞湯類的文字，字字珠璣。每句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也都能像一副解藥，直插病灶，解我之憂，潤我心田，將我從煩惱中解救出來。當我的臉上有了笑容，她又像封神榜里的土行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J是女人中的精品，她不僅懷揣解藥，也能把自己天生帶來的溫暖，變成一件小棉襖，一次次溫暖著我，一次次讓我在凄冷的環境中，找到安慰，找到依托。最令我感動的是，在我從故鄉遷到異鄉，從A城來到B城，只因一念之差，差點在B城淪陷。又是J的解藥，使我快步抽身，跳出界外。

五年前，當J感到我在B城過得并不愉快時，她問我什么情況，我不得不向她和盤托出。事情的原委。

那是2018的春天，那天日子美好，B城的一些所謂文人聚餐，我因為酒高心淺，泄露了醞釀多日的、想組建一個小的作家群的構想。有這個想法，不是妄言，也不是吹牛，是自己確實有這方面的能力，能夠撐起一小片天空。話音剛落，我才發現，一朵黑云瞬間掠過了B城作協D主席的臉上。他的臉上呈現特別難看、特別不舒服的表情。我瞬間意識到，自己的一片好心，釀成了大錯。一個B城作協主席都不去想的事兒，自己不僅想了，且說出了口，搶了人家的風頭事小。更重要的是，這一舉動，無疑會被認為是可以撼動作協主席位置的舉動，動了人家的奶酪……

J聽了我的述說后，對我說：這個世界，不是誰都能理解你的善意，這種善意，除了你的愛人，你的孩子，其他人，沒有一個人會真正懂你。你的設想，一旦付諸實施，最難受的是誰？是B城的作協主席。你不僅僅是搶了人家的風頭，人家還會懷疑你要搶人家的位置。盡管那不是你的初衷，你也沒有絲毫搶誰的權、奪誰利的野心，但人家依然不會相信你。因為越是低級的人，越是喜歡叢林法則。她說，趁你還沒付諸實施，快步抽身，退出那個圈子，自己玩自己的，一切將迎刃而解。你沒動人家的奶酪，所有的陰謀，在那個主席的心里就都不成立了。因為B城不需要作家，尤其那個D主席，更不需要有什么作家群，他需要的是一幫能捧他為圣尊的業余文學愛好者，而不是作家群。這樣，即使他的成績再平常，再微乎其微，也能夠坐牢自己的位置。

J的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我立即退了群。退了群后，我把自己藏起來，不跟當地其他任何人接觸，我不再關心B城有沒有作家隊伍，也不再關心B城的那支隊伍什么樣，因為只有放眼世界，才有我的今天和明天。

后來盡管有人聯系我，想讓我回到那個圈子里，都被我一一謝絕。因為那個圈子里，最不需要的人，就是我這個思想活躍，想法太多的人。他們即使一百年沒有成就，也樂見這攤沒有微瀾的死水。因為這樣的環境，最符合D主席的心愿和心態。

J也樂見我的現狀，在B城見不到波瀾，在圈外風生水起，自由馳騁。既碰不到哪棵小草的葉，也傷不到哪一朵小花的花瓣。相安無事，善莫大焉。

一次，J與我無約相聚，我們兩個人的小文，都在一本刊物上獲獎。頒獎會結束，J跟我說，大哥走吧！找個酒店喝點。我與她同進一家酒店，她說這里她來過，環境優雅，飯菜可口。席間她說：你現在的成績了得，羨慕多多，掌聲多多，但還要防止一件事發生。我驚訝地說道，請妹兒如實道來。她說：你該把你的成績蓋一蓋，你有點太扎眼了。身邊的障礙沒有了，不等于外邊不會有障礙。我幡然醒悟，把之前給她看的、想發而沒有發到朋友圈的成績一覽表，收了起來。她雖為女流之輩，更懂得人情世故。我們天文地理，文學世象，時事政治，無不涉足。當然也談論男女，談論愛情。談到她的個人生活，她的臉上掠過一絲哀愁，她馬上急轉話題，嫂子很好吧？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怕話鋒觸碰到她心靈最柔軟的地方。我不置可否地急忙回答說，還好還好。

我跟J在酒店，聊到晚上九點鐘。她說：哥，我十點飛機，其實一個小獎，不足以坐飛機來拿，看到獲獎名單里有你，便不加思索地就來了，因為我知道你也會來，機會不多……說到這里，她的眼圈紅了，她撲過來，緊緊地抱著我，氣息有點粗，我也緊緊地擁著J……就這樣足足擁抱了十幾分鐘，我們都不舍地放開對方，淚眼婆娑地說再見。她拎起背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也回到了組委會安排的住處，整夜難眠。幾個小時后，J發來微信告訴我：哥，我到家了。她又說了一句：哥有你真好！跟你在一起，心里舒適。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也回了一句：妹兒，安全到家就好！一定再見……我回到家后，一連數日，心里滿滿的都是J。因為我懂她，她也懂我。一個懂字里面，是各自都有自己的家，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就讓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吧，不走遠、也不過分靠近，默默無聲，卻心意相連。